長篇小說：九針 (27)

長篇小說：九針 
文/紅葉

第四章 多彩世界 (5)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一股出國熱席卷神州大地，人們想方設法地出
國，美國領事館前總是排著長長的等待簽證的隊伍。有些勇敢的年輕人懷揣著幾十
美金就去闖蕩世界了，象鄭雯這樣爭強好勝的人怎麽能夠坐得住？

可是那時出國需要經濟擔保，這個擔保人就很難找。鄭雯首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 女兒， 你回來了。” 鄭雯的父母看見女兒回家，眉開眼笑。

自從鄭雯結婚搬出去後，老兩口就覺得寂寞。除了有時看看外孫女之外，沒有什麽
別的事情可做，悠閑得發慌，就盼望著女兒回家。

鄭雯顧不上寒喧，接過媽媽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單刀直入地問道：“ 爸爸媽媽，
你們倆好好想想看，咱們家有什麽海外關係？”

父母絞盡腦汁，把所有的能想起來的親戚想了個遍，也想不出有任何親戚在國外。

“ 沒有啊。”父親苦著臉回答，他覺得非常地抱歉。

“ 媽媽， 你呢？” 鄭雯問母親道。

“ 也沒有啊。”母親也仔細地想了一遍，回答道。

“ 媽媽，你家就沒有什麽失散的兄弟， 或者是被賣到國外的姐妹？”鄭雯不死心，
追問母親道。

“ 胡說八道。”她母親訓斥著：“ 這是什麽鬼話，你以為我們家是做人販子的？
你外公家是書香門第，以前很有錢的，整條街都是我們家的，是到後來才窮的。”

鄭雯知道，她的背後，沒有什麽父母的樹蔭可依，她隻能靠自己去闖天下了。

“ 好了， 我走了。” 鄭雯開始坐立不安，她放下茶杯，告辭道。

“ 可是你還沒有吃飯呢，你爸爸知道你要回家，今天一早就起來去菜場裏買菜。媽
媽做了你最愛吃的雪菜黃魚湯，蝦肉餛飩，還有好多好吃的，你先吃點吧。” 母親
愕然，竭力勸說女兒。

鄭雯站起身來， 斷然拒絕道：“ 我還有事情要辦，沒時間，下次再說吧。” 

“ 爸爸媽媽盼著你來， 可你剛來板凳還沒坐熱就要走。”父親想挽留她。

“ 好了好了。” 鄭雯敷衍道：“ 我以後一有空就過來，你們替我留心著， 咱家
親戚中有誰認識國外的人可以為我擔保的。”

父母忙不迭地點頭，為沒能幫上女兒的忙而感覺極其抱歉和萬分慚愧。

鄭雯匆匆離去了，屋裏重新又顯得空曠冷清起來。她的父母望著精心準備的一桌子
飯菜，歎了口氣，自己拾起筷子， 慢慢地吃起來。 看來這個簡陋的家，就是再溫
馨也還是留不住女兒的心，她要飛向更高更廣闊的天空。

傍晚，鄭雯同往常一樣去做家教， 從公共汽車下來，她看見遠處的那家高級賓館，
是專門招待外賓和華僑的，不對外開放。它顯得那麽高，仿佛在雲端裏， 晚霞給它
塗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對她而言， 那是一種神秘的， 高高在上的生活。

鄭雯對著自己發誓道：“ 有一天，我要住那裏最貴的房間。”

走進一幢漂亮的公寓樓， 鄭雯按響了一家門口的門鈴，是保姆來開的門， 看見鄭
雯，保姆立刻將她讓進去。

鄭雯是來給這家的小孩教中文的，這家的男主人是來華的專家，太太賦閑在家，照
顧兩個小孩。這份教中文的工作是以前大學的老師給鄭雯介紹的，報酬很低， 因為
老師要拿去一半介紹費。可是鄭雯仍然願意做，她認為這是一個機會。

這天鄭雯鼓起勇氣，同專家夫人琳達提起留學擔保的事情。

“ 我們的能力恐怕不夠， 幫不上你的忙。” 琳達立刻拒絕了。

“ 很抱歉打攪您，但我實在是很想去美國讀書。”  鄭雯忍住滿心的失望，恭敬地
回答道。

“ 我會替你留心的。“ 看見鄭雯那失望的樣子，琳達的心軟了，她許諾道。

雖然鄭雯提起擔保的事情，琳達一口拒絕了，但是，她畢竟是個好心腸的太太，加
上鄭雯確實非常敬業，教導她的兩個小孩盡心盡力。

琳達把這件事情一直放在心上，留心著周圍有什麽熟人願意做擔保人的。不久，機
會真的來了。

琳達給鄭雯介紹的是史密斯夫婦，一對很有愛心的基督徒。他們是來中國旅遊的，
很善良，很想做些什麽來幫助中國的年輕人。

鄭雯立刻用英語寫了一封信， 附上她最好的成績單來，讓琳達帶給史密斯夫婦看。
“ 我想要去美國留學， 這是我的夢想，希望您們能幫助我。從小到大，我的學習
成績都是優秀。。。 ”
信中還附有一張照片，史密斯太太瑪麗端詳著，說道：“ 這姑娘挺可愛的。” 

見到鄭雯時，瑪麗發現她本人比照片上更俏麗些。她穿著一件漂亮的連衣裙，高高
個子， 青春煥發。她的身材苗條，臉上透著一抹紅暈，一頭黑漆漆的短發顯得活力
十足。

鄭雯給他們每人都帶來了禮物，給瑪麗的是真絲繡花裙，給史密斯先生的是高級茶
葉，同時她邀請他們見自己的父母。鄭雯的父母立刻邀請史密斯夫婦去了最好的飯
店吃飯，陪他們逛街買東西，熱情洋溢。

鄭雯給史密斯夫婦留下的印象是很好的，聰明，熱情，單純，好學上進。所以， 當
她提出留學擔保的要求時，史密斯太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是，史密斯太太萬萬沒有想到，這是個引狼入室的童話故事的現實版本，她輕易
做出的這項決定將來會讓她後悔終身。

鄭雯欣喜若狂，現在她的當務之急就是趕快同李翔一刀兩斷，然後她可以開始新的
生活，飛向外麵的世界，那裏一定很精彩。

回家後，鄭雯對李翔提起離婚的事情， 沒想到李翔立刻就同意了。事情居然就這麽
簡單地解決了，李翔既沒有哀求她，也沒有糾纏她，更沒有咒罵或者痛打她一頓。
鄭雯本來還以為要花上很多功夫的，她慶幸於自己的好運。

接下來一路綠燈，不久鄭雯就辦好了一切手續，拿到了去美國的簽證，她準備啟程
了。

這天天氣很好，史密斯夫人瑪麗覺得應該整理一下舊物。她走到儲藏室，那幾個紙
箱中放著很多的舊照片和信件。有一迭信件，用紅絲帶紮著， 是丈夫從前給她寫的
情書。

他們是高中的情侶，現在重新看這些舊情書，覺得有些幼稚可笑，但是也很可愛。
瑪麗翻看著情書，她邊看邊笑。

“ 是否能將你比作夏日璀燦的陽光？你卻比它更為可愛。。。” 這些是他抄莎士
比亞的十四行詩。 

回到客廳， 瑪麗看見丈夫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專心看足球賽。

瑪麗拿起噴水壺開始澆花，生活是富足的，溫馨的，她覺得很幸福。瑪麗以為，這
樣的日子就將這麽平靜幸福地過下去，一直到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

“ 噢， 忘了告訴你，那個我們擔保的女孩子，她寄來了一封信，說她快來了。”
史密斯忽然想起這件事情，他對瑪麗說道：“ 她想讓我們幫忙給她租間房子， 到
機場去接她一下。”

史密斯起身找出鄭雯的信，遞給瑪麗。

“ 那我們就幫助她吧， 她一個女孩子，遠離父母家人，挺不容易的。我知道這有
多難。” 瑪麗建議道。
  
確實，在大洋的彼岸，鄭雯已經來到機場，準備出發了。 來送她的人很少，隻有她
的父母，其他的親戚朋友她一概不通知。

托運了行李， 在機場裏，一家人坐了一會兒。父母千言萬語叮囑著女兒， 鄭雯卻
是心不在焉地聽著。要過安全檢查了，他們必須在這裏告別了，裏麵隻有持機票的
人才可以進去。

有一個母親，看樣子也是來送自己的兒子出國的，她嚎啕大哭，哭得簡直都站不住
了。旁邊兩個親戚模樣的女人左右攙扶著，不停地勸慰著。

鄭雯看了這情景大為厭惡，轉頭對她母親說道：“ 這個女人真是莫明其妙，她兒子
又不是去送死，要哭成這樣？”

忽然鄭雯看見她母親也在擦眼淚，她不耐煩地對母親說： “ 媽媽，怎麽你也哭了？
哭什麽？你應該替我高興才是。”

“ 對啊， 我當然高興。我沒哭，剛才是一粒沙子吹進了我的眼睛。” 粱淑雲趕忙
擦幹了眼淚，抱歉地解釋道。

看著興高采烈的女兒，當母親的心裏滋味卻是複雜的。

粱淑雲想到從此後朝夕相處的女兒就要離開她，遠在異國他鄉，見一麵也不容易，
心裏當然難過。

而且，女兒從此要獨自謀生，父母幫不上一點忙，又覺得內疚。又擔心女兒會有什
麽危險，又害怕女兒受苦。粱淑雲的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但是做女兒的是不會體會到此時父母的複雜心理的，鄭雯笑逐顏開，匆匆擁抱了一
下父母便分了手，連頭也沒有回。

前方，是一段燦爛如錦的未來，在等著她。此刻鄭雯的心中，沒有絲毫離別的悲傷，
隻有著興奮和激情。

她急於要飛向外麵精彩繽紛的嶄新的世界，她把過去的一切，早己完全拋在了腦後，
包括那個可憐的小女孩玲瓏， 她的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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