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 (23)

長篇小說：九針
文/紅葉

第四章  多彩世界 (1)

依敏家的早餐是很豐富的，中西合璧，既有黃油麵包橙汁煎蛋，也有清粥小菜鍋貼
小籠包。

“ 你想吃什麽？”依敏問紫蘇道。

“ 大餅油條。” 紫蘇回答。

“ 現在大家都不吃這個了，我們這裏沒有賣的。你想吃，我下次到別的地方給你買
去。”依敏答道。 
 
沈超上班去了， 女孩子們上學去了， 家中就剩下她們兩個，邊聊天邊吃早餐。

“ 你記得嗎？ 當初我們上寄宿中學的時候， 學校食堂老弄些冷飯剩菜來糊弄我們。
早飯那粥可清了，都能數出來幾粒米來。你那時就很會說怪話，你說：‘ 爹親娘親
不如學校的粥清。’ 把大家都笑死了。”紫蘇笑道。

“ 對啊， 不知為什麽，那時總覺得餓，老是吃不飽似的。半夜裏從鄭雯的帳子裏
傳出噶吃嘎吃的聲音，大家還以為是老鼠，嚇得要命，其實是鄭雯偷偷在那裏啃餅
幹。”依敏也笑著接口道。

突然無意之中提到鄭雯的名字，她們同時都沉默了，似乎這個名字是一個魔咒，不
可觸及。

“ 依敏，我等會兒就走。”紫蘇說道。

“ 你要去哪裏？你剛剛才回到上海兩天。” 依敏吃驚地問道。

“ 我想要去見見他，他住在哪裏？” 她們倆心照不宣，都知道那個他指的是誰。

“ 他住在鄰省的一個小城鎮裏，那個中藥製藥廠附近，他在一戶當地人家裏租了個
地方。”  依敏說道。

“ 告訴我地址。”紫蘇要求。 

“ 他說過他住的地方條件不太好。”依敏說道。

“ 沒關係，我什麽地方沒去過，沒有那麽嬌生慣養。”紫蘇回答道。

紫蘇忽然意識到這次自己不加思索地跑回來的原因了，其實她隻想見李翔一麵，看
一眼就行，確保他好好地活著。然後她就離開，回美國去同喬治結婚。歲月靜好，
 你我各自天涯，從此後去過她自己平靜的日子。

隻要能見李翔一麵就行， 這個念頭強烈地盤踞在紫蘇的腦海， 讓她一分鍾都安定
不下來。
她現在就要去找他！

當天下午，紫蘇按照依敏給的李翔的地址坐火車來到了鄰省的這座小城鎮。

記得以前在她的學生時代也曾經來這裏玩過的，印象中很遠的樣子。可是現在高速
鐵路暢通無阻，一個多鍾頭就可以到達了。交通發達，地球仿佛變小了。就連許多
以前從來沒有聽說的，從來也不曾夢見的地方，現在隻要一張飛機票就可以到達。
就連周遊世界，也不再是普通人遙不可及的目標了。 
 
紫蘇按著地址找到了李翔的住處，這是一個幽靜的院落，白牆黑瓦的圍牆，大門上
有獸頭狀的門環。

紫蘇敲了敲門，出來開門的是一位抱著孩子的中年婦女。

那位中年婦女疑惑地上下打量著紫蘇，開口問道：“ 你找誰？”

“ 李翔。”紫蘇說道。

中年婦女回答：“ 李醫生不在，他出去了，早晨剛走的。”

這可是意想不到的， 紫蘇楞住了，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 他什麽時候回來？” 紫蘇清醒過來問道。

“ 不知道，他沒有說。可能明天吧，也可能再過幾天，你是他的什麽人？”那位中
年婦女問。

“ 表妹。” 紫蘇隨口回答。

“ 你從哪裏來的？” 她問道。

“ 上海。” 紫蘇說道。

那位中年婦女的態度明顯熱情起來， 她抱歉似地說： “ 啊呀，真是太不巧了，我
有他房間的鑰匙，你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要不先住下一夜等等他？”

隻有小城裏的居民，才會如此淳樸，你說什麽人家信什麽。在大城市裏就不一樣，
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有，就連人的思想也變得複雜起來。

“ 好吧。” 紫蘇想了想，回答道。

中年婦女給紫蘇打開了李翔的房門，紫蘇走進去，主人不在，但是可以聞得見他的
氣息。

房間裏很幹淨，家具簡單而實用， 就是有點亂，看得出主人是匆匆忙忙出門的。但
是一個單身漢的住處，不能要求太高，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紫蘇替李翔收拾起房間來，將書桌上的書放到書架上，衣服掛在衣架上， 將一切歸
置得整整齊齊。 然後拿了塊抹布細心地將桌子家具等擦得幹幹淨淨，就象一個稱職
的主婦。

牆上有幾幅國畫，是鬆梅竹菊，紫蘇湊近了細看，是李翔自己畫的，落款是他的名
字。

她記得以前李翔的客廳裏有那麽一幅對聯，上麵寫的是：得閑修竹方為雅，有暇讀
書才是福。也是李翔自己寫的。

做完這些家務，紫蘇又無所事事了。看看外麵的天空， 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紫蘇覺得有些無聊，決定到小城的市中心去走走。 在小城的一條主要街道上，遍布
著商家，各種各樣的店都有，同別的地方沒有什麽兩樣。
因為天氣不好，所以街上顯得有些冷清。

紫蘇在食品店裏買了些當地的土特產，糕餅酥糖之類，就回來了。天色漸漸地暗下
來了，就象她此刻的心情。

月亮已經升起了，是一彎月牙， 就象工筆畫上的美人眉毛，又象一隻細長的眼睛，
在夜空中茫然地尋找著另一隻。紫蘇不知做什麽好， 她打開小電視看了一會兒節目，
感覺有點無聊。

有人敲門，一定是李翔回來了， 紫蘇喜出望外。

等到紫蘇驚喜地拉開門時，門口站的卻仍然是那位中年婦女。她熱情地拉著紫蘇的
手邀請道：“ 妹妹，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一家子人，熱熱鬧鬧地圍坐在老紅木桌邊吃晚飯，這種溫馨的家庭的感覺，紫蘇已
經好久沒有感受到了。

中年婦女是這裏的女房東，她有老母親，公婆，丈夫和兒子。這是一個典型的溫暖
幸福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三代同堂，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紫蘇從心底裏
羨慕她。

飯後，泡了茶，大家坐在院子裏的樹下聊天。

女房東對紫蘇說：“ 李醫生真是個好人，醫術又好，態度又好。有時碰見付不起醫
藥費的人，他還免費給人看病，現在這樣的好男人到哪裏去找啊？”

老婆婆也說：“ 可惜他看不上我們這裏小地方的姑娘，不然一定要替他尋一門好親
事。” 

聽著他們誇讚著李翔， 紫蘇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為他能有這樣的讚譽而高興，
但又有些惆悵，至於為什麽惆悵，她也說不清楚。

大家又隨意聊了會兒天，就散了，各自回房去休息。紫蘇回到李翔的房間， 依然是
滿屋冷清，看樣子今晚他不會回來了。紫蘇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看了一會兒，然
後她躺在床上，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仍然是一個陰天。

紫蘇又到小鎮中心走了走， 然後她去了菜市場，買了幾樣新鮮的蔬菜和魚蝦，沒有
多逗留。回去後紫蘇利用這些原料，在女房東的廚房裏做了幾個菜，整理好桌子，
放好碗碟，然後坐下來等。

一直等到下午，將近黃昏時分，李翔仍然沒有回來。紫蘇歎了口氣，她已經等了李
翔差不多兩天一夜了，看來他們還是沒有緣分，這是強求不得的。她不知不覺地掉
了幾滴眼淚，無精打采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她應該走了，歲月經不起漫長的等待。她知道他很好，很健康，這就足夠了。至於
見不見麵，此時倒反而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紫蘇帶上門，向女房東道了謝，將買來的幾樣禮物送給她。

“ 你不等他了嗎？” 女房東驚訝地，又有些抱歉似地說道：“ 他過一晌可能就要
回來了呢。”

“ 不了，謝謝。”紫蘇客氣地回答。 

走出一段路， 紫蘇回頭，她看見那院子邊孤零零地生長著一樹桃花，在簡單的背景
襯托下，顯得格外鮮豔而美麗。紫蘇的心頭有說不出的感動，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
下來了。

她戀戀不舍地又回頭看看， 在心裏說道：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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