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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梓：石油美元的末日到了？
隨著去年的油價動蕩，已經有經濟學者指出，石油美元或將成為曆史，這將對美國乃至世界的宏觀經濟都將產生巨大影響。
作為一般等價物，貨幣在經濟中起著血液一般的作用。自人類從物物交換發展到貨幣交換以來，貨幣的形式經過了多次變化。1973年，隨著美聯儲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金本位徹底成了“蒙昧時代的曆史”，美元也成了法幣(fiat money)，支撐它的是美國政府的信用。信用為何物?拿著美元，能交換到什麽?70年代以來，另一項與美國有關的曆史趨勢就是製造業逐漸轉移出美國，先是在西德和日本，而後又在中國落地深根。美國製造業的衰落導致其長期的貿易逆差，這個國家已經不能為世界提供足夠的工業品了。另一個導致逆差的原因是，為了維持全球美元循環，美國必須不斷製造逆差，輸出美元。而為了保持美元堅挺，它又必須同時做順差國。這是矛盾的，這就是以美國經濟學家特裏芬（Robert Triffin）命名的特裏芬悖論。好在石油的定價仍然是美元，所以經濟領域長期有“石油美元”（petrodollar）一說。第二次工業革命讓石油成了基礎能源，同時其又在化工領域得到廣泛應用。如此，世界對石油就有了巨大需求，從而對美元有了巨大需求。同時，也隻有美國的艦隊能全球部署，在各個石油運輸航線巡航。就這樣美元成為世界儲備貨幣，美聯儲也借此成為世界的中央銀行。石油美元，是維持美元地位的基礎。
那麽，為什麽石油美元有可能正在走向終結呢?背後的邏輯看來十分簡單。石油輸出國，比如沙特大土豪，在輸出石油後，換得了巨量的美元。由於美國已經不能提供等值的工業品，這些美元遂流入資本市場，被用來購買以美元定價的各種金融產品，比如美國國債。同時，美國在全世界煽風點火，以確保沒有一塊土地一個國家能像美國這樣成為資本最安全的避風港，這樣過量美元就不會流入他國資本市場。所以，在資本市場上，美元計價的金融產品和資產得以堅挺。這樣就形成一個循環圈，有美聯儲印發的美元，最後又回到華爾街，成為各個國家主權基金(Sovereign Fund)資產負債表上的一個所有者權益項目。其中石油輸出國，西方的石油公司和華爾街的金融資本家，都賺的盆滿缽滿，而美元的地位也得到鞏固。
這一個看似完美的循環，被油價跳水打破了。根據法國巴黎銀行（BNP）的一項研究，石油輸出國在利益受損的同時，由於獲得美元減少，投入資本市場，維持美元計價金融產品和資產的流動性也會減少。缺乏足夠的資金維持，這些金融產品和資產的價格就不保，引發拋售還是小事，美元的地位也會受到動搖。也就是說，油價下降，帶來的是資本市場上流動性不足，通過影響美元定價的資產而動搖石油美元，最終動搖美元的地位。
以上可以說屬於內因，而美元地位動搖的外因就是新興市場國家的挖牆腳行為了。2014年，中國仿佛成為國際資本市場一個主要玩家，不但與韓國和英國等國家簽署貨幣互換協議和貨幣清算協議，亞洲開發銀行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等以人民幣為儲備金的國際性金融機構也正在醞釀，英國也成了第一個獲準發行以人民幣計價債券的西方國家。在油氣領域，人民幣戰績也不少。去年8月，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開放有限公司(Gazprom)宣布接受使用人民幣結算，而11月份卡塔爾和巴林也宣布人民幣可做油氣貿易結算。隨著人民幣國際化的提高，美元的地位也一步一步受到蠶食。
由於產業空心化和金融產業的過渡發達，正如共和黨參議員蘭德·保羅(Rand Paul)所說，支撐美元的實際上已經變成了“問題資產和金融衍生品”。隨著石油美元的終結，美元堅挺的唯一支柱就會動搖，世界對美元的需求就會下降。美元會回流美國，引發通貨膨脹。這未必意味著美國會有更多的資本用於投資，因為即使是投資，也是需要使用資本雇傭人員、購買服務和設備等等。以美國目前的工業體係，做到這一點是很困難的。比如2011年初，奧巴馬曾問喬布斯把蘋果生產線移回美國，從而支持其“再工業化”政策的可能性。喬布斯回答說這是不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在美國，短時間內招不到足夠的技術人員，在中國就能很容易辦到。所以蘋果的生產線隻能在中國。在國內買不到，美國用什麽去交換外國的人員、服務和設備呢?用問題資產和金融衍生品麽?況且，回流的美元最終還是會回到華爾街手中，能不能用到實體經濟還是一個未知數。金融危機以來，頁岩氣成為美國數輪量化寬鬆中不多的受益的實體經濟部門之一，可是隨著油價跳水，這個產業也快撐不住了。實體經濟不能振興，就業就不保，加上通貨膨脹，民生就會更加困難，占領華爾街這種年度大戲估計會經常上演吧。雖然2014年美國經濟在數據上實現了“振興”，可是就連華爾街也不相信美國統計局，對衝基金大佬保羅·辛格(Paul Singer)就說，這些數據低估了通脹率，同時高估了增長。美元地位的動搖對美國宏觀經濟的影響是巨大的。當然，這個影響會在一個較長的時期逐步顯現。
對整個世界而言，這意味著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金融體係和貿易體係可能重塑。而首要問題是如何填補國際貨幣市場上美元留下的空缺。今年來，人民幣以加速度走出去，可是其市場占有率仍然不高。在國際資本市場上，中國也仍然是新玩家。在石油定價方麵，由兩個交易中心和三個基準原油價格構築的世界石油交易體係仍然使用美元定價，人民幣的使用才剛剛開始。況且中國海軍還不能為印度洋和海灣國家提供他們需要的公共產品，如保證航道隨時暢通安全等等。好在支撐人民幣信用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工業國、它巨量的工業產能、產品和一個穩定的國家，這讓人民幣國際化有了十足底氣。2014年是人民幣國際化成績斐然的一年，跨境人民幣結算業務較上年同期增長了47%。可以預期人民幣在國際貨幣市場和國際金融和貿易體係的重塑中將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歐元和歐洲國家算是國際貨幣市場和金融市場的老玩家了，可是歐洲國家還未從歐債危機中走出，就在去年，連一向表現良好的德國經濟也開始放緩。除德國之外的歐洲國家則去工業化嚴重，增長乏力。政治上，歐洲也受到內部種族和宗教衝突、烏克蘭危機、左翼和右翼民粹主義橫行等問題的困擾。事實上，隨著希臘左翼上台同時到來的，正是歐元匯率跳水。這一切都讓未來歐元的表現成為未知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