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e with the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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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見聞:在都市請保姆是個技術活

(2019-03-03 10:51:42) 下一個

回國見聞:在都市請保姆是個技術活

都說現代社會找男女對象越來越難了,而給老人找個保姆難道就容易了嗎?
                            一題記


瑛,一麵掩臉嚶嚶地抽泣著,一麵不停地伸手拔打回國的機票,“父親中風了,我得趕回國去。”
瑛的父親一個人住在國內大城市,兒女都在國外生活。瑛的母親,早在二十二年前遇車禍身亡了。在醫院做泌尿外科醫生的瑛父當年身強力壯,很快就有科內的護士長,一個聲稱終身不嫁的老姑娘鍾情於他。隨和的瑛當年正準備出國,很快就答應了,父親老來可以有個伴。但強勢的剛剛到美國做著長途貨櫃駕駛的哥哥堅決不同意,新媽來我家就是要搶財產。在得不到兒子祝福的情況下,瑛父還是娶了已有身孕的能幹的護士長。但是兄妹倆一起阻繞堅決不讓她把孩子生下來。護士長年紀已經不輕了,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但是為了答應這個家決不能再多一個孩子,她含淚做了流產後嫁給了泌尿科醫生。但是醫生卻與兒子斷絕了父子關係,從此爺倆陌為路人。

新媽一直身體不好,不是胃疼就是關節疼。平時不善料理家務的她倒是小鳥依人,她的生活全由年長的醫生照顧著,前二年新媽也撒手人寰了。現在瑛很後悔,當初若是同意新媽生下了孩子,至少老爸身邊還可以有人照顧,不至於現在自己焦心如焚趕回國去。

麵對體弱多病,孤獨寂寞的老人,瑛也曾想給老爸請個保姆到家裏來照顧他,可有誰會相信他們家卻請不進保姆。

醫生有錢卻是脾氣倔,挑剔到極點。家政服務公司一連介紹了十二個保姆,在半年內都被老人退了。
第一個,付費合理的鍾點工。醫生馬上就把人家退了。“我講話她都聽不懂,這人怎麽能在我家幹活?”
第二個,這鍾點工有戀手機情結。做工時不時要看手機。醫生說,“我請你來是幹活的,要看手機就不要來了。”
第三個,這鍾點工一到醫生家就咳嗽。醫生問,“身體不好嗎?”
“我有哮喘。”新鍾點工老實地答道。
“你們怎麽把哮喘病人送到我家?我還要給她買醫療保險呢”醫生很快地就責問中介服務公司。
第四個,穿著一身裘皮大衣(不知是真還是假貨)來應聘。這鍾點工想,到醫生家幹活必須穿得體麵點。醫生,“穿得起裘皮大衣的人還需要出來打工嗎?”
第五個,喜歡唱唱跳跳的。醫生,“我老了喜歡安靜,你一邊幹活一邊唱歌,我耳根得不到清靜。你不適合在這裏幹活。”
第六個,好仗儀的安徽女俠。家鄉有人來,她一邊做工,一邊給人指點安排工作。醫生,“你這是假公濟私,我付你工資是讓你在這兒開家政服務嗎?”
第七個,一臉慈悲,整天阿彌陀佛。醫生,“你來我家幹活,不是來拜神的,你到廟裏去幹活比較合適。”
第八個,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醫生,“我讓你看看報紙上今天冷的熱的,有風無風都不知道,你出去買菜能行嗎?”很快就被老人否定了。
第九個,籠物愛好者。鍾點工一邊興奮地數落著看到街上的流浪貓狗有多可愛,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起今天又到哪裏去放食物給牠們吃。醫生,“你在這裏幹活,需要同情的是我而不是街上的貓狗。”
第十個,長舌婦。這鍾點工喜歡把在張家做的事告訴李家,反之亦然。醫生,“我家的隱私全沒了,下一分鍾,我家吃什麽別人都知道了。”
第十一,這人特畗有同情性會哭。她看見人家放炮仗把衣服燒了個洞哭了;她看見池塘的魚泛白哭了;她看見家鄉的鄰居趕著鴨子要殺哭了;醫生,“你是豆腐做的,一捏就出水。 我這家,還不都快讓你給淚水洗幹淨了,哭作包。”
第十二,這鍾點工可是在大都市悠悠轉轉近二十年了,能說會道人也長得漂亮。家政公司跟醫生說,她要價比較高,但人聰明做事圓滑。醫生咬咬牙,貴點就貴點吧,總比這些沒知識缺教養的在家幹活利索些。
第一件活醫生就挑戰她,“下麵條要適中,我不喜歡太硬,又不喜歡太糊。”
有經驗的鍾點工道,“老伯,難道下麵條這種事你還要為我操心嗎?”
醫生一怒之下,拍桌而起,“你滾,滾得遠一點,我出了高薪是讓你來教訓我的嗎?”

家政服務公司盡心盡力了,介紹了整整一打十二個保姆,都不能滿足醫生的願望。人無完人,又豈能要求家中的保姆十全十美。家政服務公司倒是給出了一條很客觀的建議,“此人不適宜用保姆。”
這不,醫生一倒下,隻有自己的女兒火燒火燎往國內趕。但瑛心裏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生病的父親身邊,這次回國要給老父找個養老院。不管老父願不願意,這會都得去。

與瑛父相比,婧的父母卻是一對很明智的老人,不過不得不承認,婧是一個精明能幹的大姐。婧的父親是中學校長,母親是幼兒園園長。父親有長年的慢性腎痛,母親出血性中風右側身體不遂十多年了。婧是家裏老大,二妹在國外,三妹什麽都靠不住。一說父親血壓高了,三妹血壓馬上比父親還高。一說母親眩暈了,三妹自己先暈過去了。所以父母有事沒事,還是不要讓三妹知道為好。二女兒常年在國外,雖有孝心孝嘴,婧明白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家父母有個頭疼腦熱的一定要大姐婧出來擔當。婧自己平時愛旅遊、愛唱歌、愛跳舞,隻有給父母找對了保姆,自己才可以脫身。可說起婧找保姆卻是門檻精得九十六。

要說老人沒有個脾氣那是假的。婧深知自己的老爸是個愛幹淨癖,就是一滴水掉在地板上,他也要蹲下來擦半天,而且家裏的事都要照著這個中學校長的教導來做。母親則是保姆再怎麽討她的歡心都沒有自家的三個女兒好,沒有自家的女兒聰明,不會看眼識行事。婧,跑到家政服務公司目標明確,“人要老實肯幹,沒有經驗我自己從頭教。”婧想得很明白,“小孩香噴噴,老人臭哄哄”,這是保姆的行話。這年頭就是外地人,年輕一點的,小有點文化,腦筋稍活絡的考得出保姆執照的,都會去做月嫂看小孩,誰還會來給老頭老太擦屁股。婧找來的是年近四十多歲的安徽妹子花兒,靠著家鄉姐妹們的關係,花兒到大都市打工已經五年了。她賣過菜、做過早點,幫人看過書攤、也到菜館做過服務員。這花兒則是個慢性子,所以做什麽都比別人慢半拍,就是從來沒有照顧過老人。婧想著這樣的人可以調教。

婧把花兒帶回家照顧老人。由婧手把手的教花兒怎麽做家務,怎麽照顧遷就老人。花兒在這個窗明幾淨、平靜祥和的家裏主要是服侍中風的老太太。每天從買早餐到買菜,給老人做飯拖地板,洗澡鍛練,花兒篤悠悠地、任勞任怨、心平氣和地做著,給老太太講講自家的故事。花兒出生在一個非常貧困的家裏,兄弟姐妹八人,靠當過兵的父親服役後做了生產隊長和一個地地道道的耕地母親養持著全家。農村人以男兒為重,家裏的五個女孩都沒讀書。女兒將來終是要嫁出去的,讀不讀書都是別人的媳婦。花兒長得不醜,早早的就有了婆家。花兒人乖巧從不貪心,拿著大張的鈔票給東家出去買東西,回來都一五一十報得清清楚楚,並把大把的零頭往家裏的茶幾上一放,中學校長從來也不會去點一下。不過,中學校長看著不識字的花兒真是著急,就從每天報紙上的天氣預報開始教她看圖識字。婧姐付給花兒的工資真不低,主要是她能使老人開心,把家弄得幹幹淨淨,把老人照顧得服服帖帖。當然,不是中學校長知道的表麵工資。“花兒來了等於我們家多了個妹妹。”婧兒三姐妹一商量,每人再多付一點,花兒的工資殷實了,做事更賣力了。花兒有事要回老家,不管多長時間,工資照付。花兒搬家、兒子上學、老公摔傷,婧總是大把大把的鈔票塞在她手裏。平時,更是從羊毛衫送到助動車;二姐從國外回來,帶回的禮物,從來不會少花兒一份還會給她多一點的工錢。家裏的病曆卡到銀行存折花兒清清楚楚地知道放哪兒。婧姐是大方的,有一顆善待人的心,花兒是知恩的也有一顆回報的心。每次花兒從家鄉回來,提著茶葉、菩薺(地梨),背著鴨子雞蛋,掏心掏肺地把家裏最好的東西往東家帶。都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金錢還能使一個家庭求得一個知情知理知心安穏的保姆,豈不皆大歡喜。婧姐說,“錢有什麽用?這世界上最沒用的就是錢。不過,等這錢實現了它的價值,你才會覺得這是好東西。這錢就是必須首先建立在對人格的尊重上。”

我有朋友在美國請假回滬照顧生病的母親,她從到滬的第一天起就開始要找一個適合照顧母親的人,結果到三周後她要走的那天,她麵試了多多少少的人,不是嫌人家太笨不會做事就是講話太衝;不是嫌人家沒有愛心就是要價太高。她說,在離滬的前夜她正想抱著母親從醫院的高樓上一躍而下。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這種找保姆找到絕望、抑鬱的還真有人在。

我也聽到外地來滬的保姆這樣跟我說,“姐,我們離家就和你們出國一樣。你每年回來看父母,我都有四年沒回家了。隻想找份收入好一點的工作,除了維持在大城市的生活開支還可以寄回一點給老家的父母。我們不怕吃苦,但怕被人看低。”保姆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父母、索求和感情,她們性格各異,卻有自己的人格。

但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保姆,“這家人太摳門了(小氣)一對老人隻給一個月六千元。人往高處走,我當然甩了這家不幹了。”在物質生活高居不下,租房昂貴的大都市,照顧兩個還有自製力的老人,包吃包住下,一份普通的工資已經滿足不了一個保姆的平常心對水漲船高的渴求。

瑩長得很漂亮,她是少數幾個天天會化妝的保姆之一。這源於早年她在發廊工作,看慣了那些穿著品牌、拎著名包,濃妝豔抹進進出出的客人。剛剛四十出頭的她有二男二女四個孩子。離婚了的她帶著一兒一女,她不像其他鍾點工,把每天的工作時間排的滿滿的,出了張家,又進了李家。她做著一份每日工時不長的保姆的工作,她手巧,常常還有人請她剪頭發。但她直言,“我會對東家好,但東家必須付高薪給我。”

我的另一個朋友薇,曾經換過一個又一個鍾點工。家政公司見了她,隻是一句,“又不行了?”。她遇到過在家裏把她的化妝品拚命往臉上塗,把精香油往身上擦,把主人家的食物裝進自己的肚裏,把水果藏進手提袋,把室內植物放到陽台上活生生曬死,把真絲內衣丟進洗衣機絞爛,把咖啡壺煮焦,還有更奇葩的,帶她家狗狗出去散步的,把狗狗溜丟了。就在薇徹底絕望時,她突然改變了自己,她買化妝品餘下用過的化妝品就送給了保姆;她把家裏的冰箱打開,告訴保姆喜歡吃什麽自己拿;她教會保姆煮咖啡,耐心告訴保姆植物的習性。現在薇家的保姆是一個以前做過農村婦女生產隊幹部,不但幫薇家的事情做得有條不紊,連主人家的狗看見她也尾巴擺個不停。她絕不要薇的多一丁點兒的施舍。每次看見薇都會說,“姐,謝謝你給了我這份工作,也讓我看到了為都市人民服務的自身價值。”多麽純樸的話語,這是一個普通的、善良的、毫不貪心的農村保姆的真心話。

但也有不少身邊的人告訴我,都市保姆都是被有些東家龐壞的,不斷要價、無理滿足她們的要求。有個保姆每晚隻到老婆婆家給老人翹塊尿片,她拿的是政府醫保提供的一小時的錢,60元,東家自己再付7元,總共67元一小時。那天,正好老人的女兒在。這保姆一到東家拿起熱水瓶,“我要吃藥,這家怎麽沒水啊。”老伯起身,“我去燒,我去燒。”她又拿出了一張名目繁多的表,讓老人在很多項目上給她打勾,如按摩、喂飯、擦身、換衣等等。老人的女兒看不下去了,“你明明隻放塊尿不濕,怎麽又做了這麽多事?我爸媽晚上不喝水憑什麽要給你燒開水啊?”
等保姆一走,老伯卻對女兒開腔了“你對人家這麽凶,人家下次會對你媽好嗎?也許人家忙碌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上。”像這樣的保姆是政府的執照還不好請呢。

至此明白,找保姆,最好要懂點孫子兵法,知己知彼,才會比較互相理解,寬容對方。在都市高度經濟發展的今天,高樓鱗次櫛比,霓虹燈閃爍下,除非雇傭間有很好的默契,否則找個稱心如意的保姆可能會是越來越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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