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e with the wind

隨心而飄, 隨意而寫。 我自流連隨風笑,凡人癡夢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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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家裏來了個和尚

(2018-09-16 11:49:04) 下一個

周末家裏來了個和尚

周日上午,一團熱烈的火球,滾落在洛城大地上,焦金流石。這樣的時候躲在家裏吹空調都會使人心浮氣躁,偏偏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讓我掉進了油缸,百爪撓心 。

九點剛過,兒子跑來跟我說,“等會有個和尚要來我家,還有六分鍾就到。”
“和尚?和尚來我家幹嘛?”我一臉懵懂。
“啊哈,是彼特,他現在做和尚了。”我家臭小子平時喜歡開玩笑,這會我看他卻是認真的。

隨著門鈴聲,細高個彼特就出現在我麵前。一米八三的個頭,夠英俊。一雙清澈的眼睛,嵌在純靜微黃的臉上,使人很難多疑;毛刺刺的一些細發正阻擋不住地從那光頭上顯露出來;一條黑色中褲上配搭一件白色圓口T-恤衫;給人的感覺:簡單,幹淨。走在大街上,他就是一個平凡的不會引起任何人回望的一個過路人。可他那雙大腳踩著雪白的球鞋卻特別引人注目,他走著和千千萬萬現代年輕人不一樣的路,他走上了修行之道,一輩子不回頭。

一進門,彼特向我要了一條幹淨的毛巾,讓臭小子躺下,要給他做全身按摩。我在一邊嗤嗤地笑。我家臭小子,平時練得一身硬朗的肌肉,卻讓這麽纖細瘦弱的身子給他按摩?
我說,“不行,不行。臭小子你趕快給我起來。”
“我們出家人,吃公眾的飯,所以一定要為別人做點什麽。”彼特這樣輕聲道。
我的心立時一陣收緊,行善、積德、為人,修行,和尚也是人,難道所做的所有好事隻是為了蹭口飯吃?

彼特和兒子從小學,中學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學。那時放學,幾個小朋友經常到我們家打乒乓、遊泳,彼特卻是很活絡的一個男孩。他總是踩著skateboard,一吱溜地就滑到門口,把門鈴按的叮咚,叮咚的響。末開門,我就知道第一個到的肯定是彼特。然後,他又會第一個跳進遊泳池,其他小夥伴也一個個撲通撲通往下跳,玩得不亦樂乎。但是,那時候就看出來他比較自律。母親告訴他,不要隨便吃別人家的東西。所以無論我給他們提供任何飲料、水果、點心,他的小嘴巴總是閉得緊緊的,從來不償一口。下午三點一到,其他同學你抽我刹地打起了乒乓,玩性正濃,他卻把乒乓板一放,毫無留戀地要回家了。說是回家晚了,父母要著急的。

彼特在校學習成績非常優秀,初高中時,曾代表學校多次參加兒子他們團隊的奧林匹克數學和化學競賽。

高中畢業典禮上,一群青春洋溢的年輕人高呼、嘶吼,跳躍把畢業帽高高地拋向空中,彼特和大家一樣開心著、雀躍著。在這五彩繽紛的世界裏,熱血青年,特別是成績出色的華裔家庭的孩子們那個秋季紛紛踏上未來的航程。有人要做律師,有人要做醫生,有人要做經濟師,電腦工程師,動畫設計師。。。唯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出生在美國的彼特卻沒有選擇任何一個美國大學繼續深造,卻一個人默默地去了台灣,選擇苦行僧的道路修行做了和尚。

我心裏還是很好奇,當時是什麽力量驅使他一個玲瓏少年去台灣做和尚的呢?

彼特生活在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之家。父母信仰佛教,經常會去寺廟拜拜菩薩,在家念經吃素。就在彼特高中畢業的前幾個月,46歲的母親患上了卵巢癌,來勢洶猛。母親篤信心誠菩薩就能拯救自己的生命,並有強烈的落發為僧的念頭。我的腦海裏立刻閃回,當年電影演員陳曉旭身患乳腺癌選擇在百國興隆寺剃度,落發出家,卻在三個月後撒手人寰的情景。無奈彼特的母親病情惡化,連乘飛機回台灣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有一種強烈的暗示,希望兒子能修行出家。受家庭環境的熏陶,彼特從小便覺得佛教很親切。洛杉磯佛光山西來寺離他們家很近,自母親生病後,他頻繁地走入寺廟,每次拜佛後覺得心情平靜了許多又更加親近了佛教。懷著母親的心願,遵循內心深處的尊崇,彼特自然而真城地踏上了一個佛教徒之道。

寺廟的禪行清苦而又戒律。顯然彼特不是生活在我想像中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裏念佛誦經,甚至也不是寺廟“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隱士生活,或是“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的靜謐日子。然而寺廟生活其實除了有清幽的一麵,更有著充滿生機與禪意的另一麵。此中真意,隻有彼特親自來解。

清晨,三點四十五分寺廟第一聲鍾響,把僧侶從靜止中喚醒,頂著星星開靜(起床)。四點十五分,坐禪、誦佛、念經朝課;清寺掃院;六點三十分粥座(早飯)每天的禪修就這樣開始了。
佛學,抄經,行香,勞動,斎座(午飯);
少息,坐禪,法話,佛事,薬石(晚飯);
坐禪,拜願,開枕、諷經,靜止(熄燈);
每晩二十一點開始開枕諷經,準備就寢,二十二點關燈。

星辰日月,時光荏苒。我原以為,寺廟的生活單調而慢節奏的。僧人們每天在坐禪、誦佛、念經中周而複始,卻還有一定時間必須勞動,連睡覺的時間都這麽少。比如,每天淩晨的敲鍾是輪流的;飯食都是自己準備的;寺院也要自己打掃,廁所當然每天衝洗。遇到盛大的超度法事,共度涅槃,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我耐不住地問:“難道選擇出家就從來沒有後悔過嗎?”
彼特悠悠地說:剛開始的時候想家,瘋狂地想母親。這種強烈的孤獨感在他出家後一個半月最難以煎熬,那時重病的母親剛剛撒手人寰,佛音雖是行雲流水,餘音嫋嫋,生出的卻隻有蒼涼和悲憫。父親眼睛有重疾,不久就娶了新媽媽,想到新媽媽可以照顧爸爸,自己的心理有很大的安慰。轉眼已經十幾年了,有一種生活,叫習慣!現在就這麽習慣地生活著。可是寺廟內的生活,大多數時間照不到陽光,又吃的很少。一度彼特的身體很虛弱。寺廟允許僧人可以出去吃飯,但是沒有僧會這麽做。一是大家守戒律,還有就是手頭沒錢。彼特生活費清苦的讓我跌破眼鏡,大約一年一千二百美金,包括要買機票。披的是袈裟,穿的是圓頭布鞋,一切生活用品都是寺廟免費提供的。寺廟裏沒有手機,禁止唱歌、歌舞。

“會寫禪詩嗎?”我想起了曆代達賴喇嘛中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倉央嘉措的禪詩“見與不見”。以為寺廟中會念經的和尚個個道行高操,有很深厚的文化底蘊。
“不會。”彼特,很誠實地說。不是每個僧人都有耐心打坐、刻苦學習的。少數無法專心學習的人,專職寺廟服務部。噢,我恍然大悟,那些站在寺廟賣香、銷售紀念品的僧人,顯然不必讀太多的佛教聖書了。彼特,一個說著英語的年輕人,用藏文學習佛教;他還正在學習印度語。

出家人長年吃素。
“要是吃了肉會怎樣?”我又不規矩地提出了問題。
“會難過,會要吐。”彼特認真地答道。
這天中午,因為彼特,我order了素食Pizza. 彼特隻吃了一小塊,說是飽了。但兒子遞上可樂,他卻一飲而盡。

這是他出家後第二次回美國。明天他就回到台灣,結束一個月的長假,拿上行李,確切地說是包裹,因為所有的行囊隻有袈裟和佛經,還有一把剃須刀(刮胡子和剃頭發用的都是這把刀)。三天後彼特要去佛教聖地-印度,進行十八年的修行。

要告別的時候了,兒子和彼特一起出門。他們這群兒時的小夥伴,約好晚上給彼特一個溫馨送別會,下次見麵將是5年後。

望著他清瘦的身影,我叮囑他,到了印度注意健康,注意安全。想著他剛剛說的,到了印度每餐隻會吃麵餅和白水。我鼻子酸酸的,從皮夾裏拿出500刀,塞在他手裏,他堅決不拿。
我說,“就算我預約的,5年後來給我按摩。”
他還是不肯拿,“沒有施舍,不圖回報。”嘴裏念著。
我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您需要錢,問臭小子拿就是了。”這回他笑了。

兒子說,他這會去印度,可以用手機了。小夥伴們送了他一個iPhone x.

我轉頭問臭小子,“你整天隻知道練健美,是不是也要去體驗一下寺廟的生活?”
彼特馬上接著說,“他女朋友會舍不得的,我從她眼神裏可以看出來。”彼特的談吐有趣、智慧。

菩提道心,禪門行者,明了心性,素位而行,安忍如地,覺性常存。

一個原本不喝別人家一口水的小男孩,現在修煉成吃公眾飯的僧人了。在天堂的母親,此刻您是否已得到安慰?!。

我突然領悟,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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