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132)
2015 (137)
這一天我被釘在曆史的記憶中
時間長河,記憶落殤。
不是因為今天太陽特別紅,不是因為今天月亮特別圓;今天卻是刻骨銘心的難忘—學運流產鑄成曆史的痛是腦海中永遠揮之不去的悲鳴,還要懸疑多久?
在出國以前我很少外出,而這一天偏偏被釘在曆史的記憶中欲不是家鄉的溫土。
二十八年前的今天,我不在北京,不在上海,我在“江漢”輪上。
漂泊在浩瀚江湖中的客船似乎有意忽略了周圍的喧囂與嘈雜和格格不入的對岸抗爭著,不願隨波逐流地隻按照自己的航線默默地前行著。
夜已經很深了,突然船艙裏竄進來一個衣冠不齊, 麵容憔悴,雙眼凹陷,身材瘦小的他,驚慌失措地顫抖道:“不好了,不好了,北京戒嚴清場了,政府向學生開槍了,坦克陣陣壓過人群,天安門廣場血流成河,我們分散轉移,我剛從那裏撤出來。”說著就掀起了他染上紅色的衣袖。聽他的口音是北方人,很顯然,他現在是要和我們一起去南方-上海。他說話時神情十分緊張,眼珠子不斷地三百六十度打轉,似乎生怕慘遭身後冷槍,隨時都有一命嗚呼的感覺,不管他是“饑寒交迫",還是“徹夜未眠”,總之,他這時的形象用魂不附體,抱頭鼠竄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之。
懷顧人群四周:有人同情憐憫,有人義憤填膺, 有人不屑一顧, 有人嗤之以鼻。。。相信,不相信的人眾態各異,懷揣多端。有人說假的,有人罵瘋子,有好心人說:“小兄弟,就不要張揚了,廣播已經定性了這是一場反革命暴亂,趕快躲躲吧。”這時我看到有人給他食物,有人給他衣服,也有人給他錢,我則不自覺地掏出了皮夾。
一九八九年五月中旬,全國放射學年會在武漢舉行,我的醫學論文“CT鑒別診斷縱隔增寬一百例分析”被推選為年會發言。當時,剛生完小龍子的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武漢?我張主任的一句話:“出去見見世麵吧,對你以後晉升也會有好處。”被一腔醫學熱情衝昏頭腦的我立馬決定棄兒奔鄂投靠專業。由隆隆列車載我通過中國萬裏長江上第一座武漢長江大橋,我來到櫻花學府—武漢大學。
剛到鄂城的前幾天就感覺氣氛凝重,那時北京的熊熊學運烈火已燒到了武漢。一波波學生的罷課,群情激憤的演講,湧上街頭的示威呐喊,爬上火車去北京請願。那時氣勢磅礴的武大,風靜柳絮,湖平舟閑,一股瑰麗靈動,悠然怡人隻在書中讀到過古遠的雅景讓從小在擁擠的城市中長大的我有股從畫麵中走來很不真實的感覺。空曠的課堂,無人的操場,無一不顯示武漢的學運和北京走得很近,融為一體。而相反的上海在江爺爺的管教下,那壺水怎麽煮都煮不開。上海人的溫良恭儉讓,隻掃自家門前雪的小家子氣也許就是北京人不甚理會的緣由之一吧。那時不是有這樣的一句順口溜嗎:“北京人愛國,上海人出國”。
佇立在武漢東湖邊,無心於春蘭夏荷湖麵如鏡的秀麗;迷茫在地勢起伏,高低重疊,蒼翠幽深的錯落中;“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綠樹成蔭的台下,煙波浩淼的遠望都隨雄渾的學生愛國呐喊而飛宵雲外;住宿在環繞東湖水,坐擁珞珈山的武漢大學櫻花城堡,心是這樣虛無空蕩。。。
在年會快要結束時,武漢陸地交通已經完全癱瘓,焚燒汽車的煙火和高高飄揚的彩旗同速遊向天空;各種路障和滾滾步伐一樣勢不可擋比翼向前;我們一班人就被擱置在翻天覆地的曆史中動彈不得。看到街上亂哄哄的人群,繽紛飄揚的標語依然神氣,遙望藍天白雲,寄語江那邊嗷嗷待哺的祖國後代,一聲長歎:何時歸故裏?擁兒入我懷,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還真讓人自擾回不了家的鄉愁。 這時再大的事業性都比不了歸家似箭的心。所幸,我們通過當地駐地部隊重要人物幫忙,最後終於遊水還故,拿到了回滬的船票。
這次全國放射年會在中國大地曆史的動蕩中經曆了史無前例的整整十八天。心有餘悸回到家中,讓我最驚訝的是:龍子喂奶時間從每二個小時被懶爸規劃為每四小時一次,期間龍子不哭不鬧隻管睡覺,偶爾還學會對我一笑,當然感覺他的頭圍也長大了一圈。任憑大地風雲多幻,稚童搖籃無憂成長。六四事件對我家的深遠影響:暫時沒媽的孩子,爹可以減糧,自由喂養。在我記憶中也就是豬先生唯一教育孩子成功的方法,其他時候龍子都是散養,自生自滅的。
匆匆的時光劃破長空,有些記憶在無限遠的那端已作定格;有些記憶依然清晰的掙紮在心裏。而二十八年在筆下就這麽容易過去了,我一直的懸念,為什麽後來“小兄弟”就不見了?直到下船我左顧右盼始終看不到他的身影。有人說,“他被人保護了”,有人說,“他被人抓走了”,還有人說,“他悄悄地溜走了。”
今天稚童已經長大成人,一代英豪魂歸何方?那個我船上遇到的六四逃亡的孩子今天你到底在哪裏?過得好嗎?是否還在為當初的行為而執著?抑或為那時的幼稚而反思?六四孰是孰非?孰對孰錯自有曆史來蓋棺定論,我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開放心中那朵思念小花。。。
祈禱六四英靈都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