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很窄被上帝先接走的卻是他
—題記
生命猶如一塊魔方,在不經意的自由轉動中,卻由不得你總會出現可以期盼的同塊同色-遺撼。
濱,又一次失去了意識,急促淺短的呼吸在這尊橄欖球式發型的機體裏使人顯得很無能為力。
5英尺9英寸的濱上個月在高中畢業典禮上由同學們抬進病房的時候他的血色素隻有3.9克,得不到血液循環的軀體使他原本黝黑的皮膚猶如一張皺巴巴的樹皮殘蓋著天際都是黯然。醫院緊急開啟:code blood bank 七袋殷紅的鮮血滴注進他又彈性突起的血管裏,俏皮的笑容再次在這張17歲英俊少年的臉上綻放。
雙側脅腰部的疼痛已經一個月了。濱是學校橄欖球隊的前鋒,平時運動的碰碰嗑嗑他根本沒有引起注意。現在所有的醫院檢查如晴天霹靂打來:濱兩側腎上腺素區有巨大的轉移瘤,兩則輸尿管嚴重受壓尿儲留,膀胱鏡的結果更是火上澆油巨大膀胱癌伴多發轉移。年輕活潑的濱並沒有意識到腫瘤的凶險會直接威脅到他的生命,隻是這一刻他真的軟弱的沒有力氣可以打鬧了。
小夥伴們在醫院的床邊為他重新舉行了別開生麵的高中畢業典禮,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我們所有的醫護人員為他送上了慶典的祝福,並捐款給他買了一個英武的紅白相間的橄欖球。他和橄欖球的合影就是這樣一幀別致相片在我們中間傳遞。
上個星期第一次化療就使這個不堪一擊的年輕生命一敗塗地。化療毒性反應,胸痛伴急性室上速,過度換氣引發的呼吸性堿中毒,濱成了呼吸機的依賴者。接踵而來的吸入性肺炎,菌血症,對多種抗生素的不敏感,使高燒不退的濱在呼吸機上也沒能找到呼吸平衡點。麵對心髒不規則的室顫,醫生一次次的搶救給強心劑,升血藥,這個年輕的機體卻固執的毫不反應。濱的母親流淚放棄了,哽咽道:不要折騰了,讓他去吧,他已經玩累了。濱終於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打橄欖球了,他抱著心愛的橄欖球去天堂報到時離他18歲的生日還有三天。
與此同時,病房的這一刻正在給傑拔掉氣管插管,他已經度過了生命的危急關頭,現在完全可以自由呼吸了。一看傑床邊的陣容就知道他不是一個等閑之輩。兩個醫院的警衛,一個護士助理3:1分分秒秒的必須看著這個高危病人。
47歲的傑,一個月內有三次自殺傾向,每次都用非常極端的手段想了結自己的生命。他多次在服用大量的抗抑鬱、鎮靜劑或睡眠藥後又灌入大量烈酒割腕自殘。
玉麵郎君的傑,衣冠得體,儒雅安靜和人說話也非常委婉有風度。誰會想到這樣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受折磨扭曲的靈魂。
他這種不依不饒堅強自殺行為來自於他的同性伴侶走了,因著艾滋病先走上了回家的路。傑不能忍受寂寞,不能忍受思念之痛,不能再麵對現實而生而活。都說同性戀者有時比異性戀還要癡情,他就是要一意孤行走上回家的路去尋找同性伴侶的魂。在他服藥割腕的最初幾分鍾後,他到臉書上與人告別,被他的兄弟一眼逮住,送到醫院時緊急氣管插管才挽回了他的生命。
拯救生命是每一個醫護人員的職責,但事實使我認識到並不是每一次搶救都是崇高的醫療舉動。一般,我會對自殺未遂的病人履行Charge義務,常常和病人有很長的談話,對傑我卻隻有沉默。麵對魂不守舍的軀體,你知道他不是一時衝動,不是一時糊塗,他有自己的計劃,他有向往的目標,他對死的心意堅如磐石。當世界已經對他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任何對生命的不在乎,勸說都是徒勞的。心理醫生的谘詢,精神科專家的建議,藥物的控製他都拒絕了。這樣的軀體是不是應該讓他去了,靈魂隨之也會安息。
黑夜與白天的滑動間又一次啟明星的升起。早晨,餐盤擺在傑的床邊時,我看見他風度翩翩有條不紊地品嚐著豐盛的美食,好像昨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這會是他生命中最後幾次早餐沒人知曉,他病例的第一條已改成黑體粗字DNR(Do not resuscitate)
“我們像旅人那樣走向目的地;世界是客棧,死亡是旅行的終點。"-約·德萊頓
17歲花樣的年華一個毫無準備的生命完成了旅行奔向了天際;
47歲旺盛的英年一個抑鬱成疾的軀體留在了世界客棧裏旅行;
去向天堂的路一瞬間被交換!
天路很窄,上蒼在特定的時間裏隻接待一個人,這個人卻偏偏不是如願隨者;也不是掛著號兒上來的路人;WHY?
仰首問蒼天,生命旅途誰主沉浮?
二零一六年七月於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