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故事：護士是怎樣煉成的

病房裏的故事:護士是怎樣煉成的

護士, 這份令人羨慕的職業， 在人們津津樂道不用很高的學曆可以有不錯的收入~~~
有誰習心觀察護士工作的辛苦? 
有誰真正了解護士職業的含義? 
有誰全麵知道護士身心的疲備? 
有誰深表同情護士遭遇的委曲?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 自己和同伴們在病房裏工作的極其辛苦, 每天我們懷著愉悅的心情走進病房，帶著busy and crazy 的無奈遺撼和病房說再見。在醫院我們照顧bedridden 病人，回到家裏我們自己變成 bedridden不得不爾, 黯然若失。

然而就在昨天，病房裏看見我們這位剛剛做過"Bridal Shower" (新娘結婚前照待女友的聚會)的年輕漂亮中國女孩婧聲淚俱下的從病人房間跑出來，" 憑什麽呀?憑什麽這麽欺負人? 我不幹了!"滿腹委曲順著瀅殷淚水衝擊了我的心湖，做護士驚心動魄的辛酸苦辣似決堤的洪水衝開記憶的閘門， 奔騰開來。 

婧，這個來自中國南方的大家閨秀選擇做美國的護士一直是我的好奇，她則微微一笑“喜歡唄！”近來心花怒放的她為自己當初選擇護士生涯無不自豪，在年紀輕輕的同年齡中她自己已經經濟完全獨立有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她性格溫柔做事也算勤快。在深秋滿城披上金盔甲時，她會披上嫵媚的婚紗與季節爭做寵兒走進愛情的殿堂。整天喜形於色的她畢竟年輕單純，生活還沒教會她駕馭縱橫交錯，病房卻讓她體會了撲朔迷離。

昨天她才走進201號病人病間，輕輕喚醒病人，“我要給你量生命體征。”病人突然大聲吼叫“你為什麽把我吵醒？”這個365磅有著吸毒病史不斷打鈴叫嚷著要止痛藥的兩腳淋巴水腫橡皮腿的病人發出的聲音和他的腿一樣粗狂，把我們的小仙女嚇了腿也軟了。接著橡皮腿不依不饒：“中國人，英語都講不清楚在美國賺這麽多錢，滾回中國去！”婧被病人橫不講理的氣勢逼出了病房，淚水嘩啦啦地衝洗著vital machine. 我馬上安慰道："婧啊，你還真沒見過大世麵，這樣的病人不值得跟他生氣，調侃一下不就完了，讓我來修理他一下。”

我走進病房：“先生很不幸，讓你看到又一個英語講得不怎麽樣，確確實實拿著美國執照的護士在跟你講話。中國人就是這樣的草根，這樣的吃苦，這樣的忍耐，這樣的勤儉才會有錢，才會漂洋過海來照顧你這樣借著中國人的錢吸毒，大吃大喝肥成這樣的美國人。把照顧你的的護士氣走了是吧，好！等會就沒人給你止痛藥了，你就別再打鈴了。”橡皮腿立即采取了軟化政策，"剛才我在睡覺，手臂被擠壓的怪疼的”，他伸出滿是刺青的左臂，“刺青就不痛了？血壓機不劑壓手臂能量到你的血壓嗎？”我一直對刺青病人，零程度的忍痛心生疑惑。最終我還是把婧換了下來 ，讓一個有勇有智大光頭男護士來照看他。

同時，我給婧講了一個自己做菜鳥時最不可思議、最令人痛苦、最使人不想做護士至今都是我職業生涯中遇到的最最困難的一天，那個揮之不去的惡夢，永生難忘。

那是很多年以前，我從風景秀麗，海風輕吟聖地亞歌的nursing home 來到人聲鼎沸洛杉磯西區的一個acute hospital工作。印象非常深刻在員工體檢時遇到那個圓眼圓臉的菲律賓護士問我，“這個醫院護士整天running around like a chicken with its head cut off（忙得像無頭蒼蠅）你為什麽還要來？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時在普通病房做護士沒有ration（現在，DHS Tele1:4,M/S1:5 ;凱撒Tele1:3;M/S1:4)

我那天有6個病人還要cover（照顧）LVN，其中病人A：還在急診室巨結腸梗阻便秘馬上就是我要收住入院進行灌腸的病人；病人B：一個102歲越南老太太正在臨終呼吸，走在天堂的路上任何時候都會忘記呼吸，家屬已經把走廊圍得水泄不通；病人C：一個中年酗酒病人渾身擅抖著alcohol withdrawal症狀幻視幻覺在他身上表現無遺；病人D：肉眼血尿做過膀胱鏡後在3 way continuous bladder irrigation(三根管道持續膀胱衝洗）上；病人E：一個年輕的SLE(全身性紅斑狼瘡)的病人遭遇急性腎功能衰竭正在開始第一次的洗腎；病人F：我來到這個78歲哮喘支氣管炎病人門口時，看見張貼著一張小紙條“噴香水者免入”，香水會誘發哮喘，這個隻肯穿著自己粉紅睡衣化著濃妝的老太太想的真周到。尤其是那張塗的紅紅的嘴唇“你真漂亮！”holy moly（神奇），這輩子還真沒人跨過自己漂亮，每當這時我都不忘查一查病人的病史，“dementia"（癡呆）一定與她脫不了幹係。一邊的女兒笑著告訴我：每次做過Albuterol?HHN(Hand Held Nebulizer )呼吸治療後，老太太都會出現焦慮、顫抖、思維混亂。我馬上打電話給肺科醫生停止了這個治療。老太太看來是我六個病人中今天病情最穩定的病人。

我還沒有看完最後一個病人，護士助理L扶著紅腫的眼睛，舉著破碎的眼鏡框哭著來到我麵前。她看見C病人打鈴，正要推門進去，躲在門後的C抓起call lights向L頭上砸來，L一個躲閃不及，沒長眼睛的call lights就飛到了L的左眼角把她打得眼腫鏡飛。這病人夠瘋狂，我一邊給醫生打電話，一邊叫醫院的保安把L送到了急診室。C在靜脈注射2mg 安定後，加上restraints才慢慢安靜下來。然而，像C這樣的病人不得不尋求精神科醫生的評估。

現在我必須寫剛才事故報告。B病人家屬的哭天喊地的悲痛聲穿過房間傳到走廊，我跑去一看老太太正吐出102年最後一口氣把頭摔向一邊。在醫生宣布死亡後，我剛要拔掉病人身上所有管子，一個家屬突然衝到我的麵前舉起拳頭示威到“不許碰她”，佛教規矩病人死後八小時內不能碰觸屍體，因為神識還沒有離開身體，反之會影響往生善道的機會。阿彌陀佛！

一邊洗腎的E病人，新裝的洗腎導管不斷地滲血，必須冰袋加壓同時告訴醫生可能要加縫針；一邊衝洗膀胱的D病人3way blood clots（管道血塊阻塞），病人出現陣陣腹部痙攣性的疼痛，我馬上關掉衝洗管道，現在隻能用手manipulate（操作），還是非常吃力不討好，一定是血塊阻塞了導尿管頭端小孔，思忖著是否應該換根新的管子。

總之，這個班是個多事之秋，即使有三頭六臂恐怕也難勝此職。然而壓倒駱駝最後一根稻草卻是我認為最好的病人—粉色老太太。

急診室正在給我A病人的報告。突然，有護士跑來跟我說F門前有血跡，我扔了電話飛步來到門前一汪鮮血正從門縫裏流出，我使盡拍打推不開病房的門，“她死了，她一定死了！”我嚇得魂飛魄散，整個天空呼嘯著就要倒下來，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傾斜“call code blue”(美國緊急心肺複蘇密碼），我使盡渾身力氣發出的聲音。兩個彪悍的保衛撞開了房門，隻見老太太頭頂房門直挺挺地躺在鮮血中，粉色的睡袍已染成花色，眼睛仍骨溜溜地在轉動：“Hi,pretty lady”，她活著，她還會講話。這下輪到我講不出一句話癱坐在地上，就差沒和老太躺在一起了。我必須站起來，我還要照顧病人，我對自己這樣說。老太太從床上跳起來，把頭撞在洗手池上，頭皮裂開一道長口。我馬上用纖弱的手把無菌紗布壓在她出血頭皮上。她在急診室縫了七針，頭顱CT腦內沒有出血。頭皮血管豐富，出血一直是個張揚的表現，會讓人非常害怕。在F老太回到病房後，雖然在4points restraints（手腳束縛）上，她過度的能量，不斷轉動的頭部，馬上把頭上的包紮甩到了地上。

接下來，我就是在電話中沒完沒了地跟醫生及家屬解釋剛才的一幕。粗魯的床位胡醫生在電話裏吼叫“你怎麽可以讓我的病人摔交？”我據理力爭“難道你認為是我把她推倒在地上的嗎？”胡醫生繼續叫囂：“病人有restraints（朿綁） order，為什麽不放？是誰隨便停止醫生的醫囑給我查一查。”我打開病人chart ，兩天前病人果真在restraints上，從前一天開始沒人更新自動失效。交班時，護士隻字末提restraint事，我真是個含冤莫白撞上牆壁的無頭蒼蠅了。而剛才還是和顏麵善的F女兒這會在電話裏怒氣衝衝地：“叫你把呼吸治療停了，你告訴醫生了嗎？”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停止了這個醫囑。”心裏想著幸好我及時告訴了醫生，要不藥物引起病人思維混亂我有多大不可推卸的責任。F女兒繼續尖嘴薄舌到：“沒告訴你她會confusion(混亂）嗎？”我翻開chart， F老年癡呆的過去史白紙黑字盯在哪兒，自己怎麽沒看到哪？太忙了。一般剛開始上班都要處理很多事情，晚上發完藥後常常半夜才能靜下心來看病史，畢竟自己讓人家母親皮肉痛苦了，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從此，在我班上的restraint病人，我一直小心翼翼，認真對待。Restraint24小時需要重新獲得醫生order（醫囑）,若病人在我的班上非常安靜，我會在病史裏寫到：這個班上病人配合護士、協作治療restraint off.但我從不隨便停止restraint renewal.（更新）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樣走出病房的，這麽愛哭的我，一直也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麽沒有流淚？
也許：情急不思個人怨；
也許：病房不容女兒情；
也許：危情無時輕彈淚；
也許：驚恐無緣作嬌滴；

若大世界千奇百態醫院就是社會活生生的一個縮影。在醫院看人看事看心態；看品味看道德看處事；一路在護士生涯中走來從最初擔心，怕事，怕醫生，怕家屬，怕丟掉執照，到現在處事坦然，胸有成竹。在病房裏我學到很多很多，每天與病人打教道使自己不斷成長，成為Floor Charge. 我會對新護士說：“每天離開病房時拍拍自己的肩膀，今天我做到了！”在困難麵前學會堅強；在挫折麵前學會冷靜；在絕望麵前學會智慧；用同事們玩笑的話說：“你閉著眼睛也會知道病人狀況，得心應手。”熟知，能力不是於生就來的，護士就是這樣煉成的！

熱愛工作：我們鞠躬盡瘁；
熱愛病人：我們仁至義盡；
熱愛生命：我們辛勤奉獻；
熱愛生活：我們充滿希望；

“能夠成為護士是因為上帝的召喚，因為人是最寶貴的，能夠照顧人使他康複，是一件神聖的工作。” —南丁格爾

此篇獻給我的新同事婧及網友君子太太，還有和我一樣日夜工作在病床邊的認識和不認識的護士同仁們！

多謝大家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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