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e with the wind

隨心而飄, 隨意而寫。 我自流連隨風笑,凡人癡夢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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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的故事:你要我變我就變

(2015-07-27 02:16:33) 下一個


他以zoberlofski名字入院,他拒絕任何來訪者的探視除了他的同性伴侶Shan. HIPPA(醫院保護病人隱私)的標記就這樣鮮紅地跳躍在他的入院病史計算機的首頁上。

第一次查房,我站在7號病房前,輕敲房門,"Come on in"(進來吧),一個豪爽的聲音灌膜入耳。推門進去,玉樹臨風的Shan正站在他的背後,寬大的雙手有節奏地在他背上蠕動著,溫柔的眸子直盯盯地落在這個光滑玲瓏的脊梁上。電影“斷背山”遠野的剪影立刻拉回到近鏡,現實的畫麵就這樣久久地定格在我的眼前。

二個小時前剛做了淋巴活檢,這個四十一歲的藍眼白淨矮小男人James以“發熱待查”入院,卻因腹痛難忍每兩小時要打4mg 的嗎啡。新發現的雙側腹股溝多發性淋巴結腫大使他原本艾滋病抗原陽性的機體又多了免疫係統缺陷的並發症,令他惶恐不安。

James一進病房就把Nursing Station搞得雞飛狗跳。這回兒,James的臉因著貧血而虛弱蒼白,隨著滿腹牢騷而更加扭曲。他對醫務人員的抱怨一路從主管告到院辦。他的不滿意從急症室開始,他抱怨在急診室走廊的活動床上躺了45分鍾,醫護人員對他不理不睬;在CT室冰涼的掃描穿刺台上任憑他聲嘶力竭沒人給他打止痛針;在他尿頻尿急時找不到小便器令他惱羞成怒;他把經曆的一係列遭遇,全部怨氣一股腦兒都爆發在照顧他的病房護士身上,現在他完全就像一個angry chicken(憤怒的雞)。

也許是疾病的折磨,也許是性格的偏差,隨性的James經常有意無意百般刁難護士。他按鈴的頻率猶如打在玻璃窗上的雨點那樣密集而淅瀝讓人心煩。

他每分每秒地把護士叫到床邊大多是玩弄他的無理取鬧,先說病房太冷,當護士拿了毯子給他,他馬上扔回來又說太熱了;他的桌子上永遠是喝不夠的果汁,剛要了萍果汁又要換橙汁,護士剛把橙汁遞給他又改要葡萄汁了;變臉之快隻需在他的身上你會感到人心莫測莫過於審視他小小步障自蔽的技量了。

他直言不諱地“有我你們才有工作”,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好像醫院沒有他非得瀟條不可。

這個小個子大嗓門還常常手腳相加極具威脅力地恐嚇護士,幾番震驚了醫院保衛科。對於照顧這樣人見人厭的病人,護士心理素質再強大也會有崩潰的時刻。當班護士人人警戒,他的名字在list rotation上,因著護士受不了他的折騰,誰都不想照顧他。不過,隻要Shan在床邊,病房裏的氣氛可以改寫。每次護士們交班Shan在不在床邊就成了一定要問清楚的細節,誰都知道:隻有Shan在床邊,護士們才可以舒口氣。

曾經讀過這樣一段話:“感情本來就是件不切實際的事,喜歡這個人,不是因為他好他帥,或者是他有錢。”,Shan和James從外表上看感覺完全不搭調,Shan高大威猛和通情達理會讓人相信他是生活中的主導,而James矮小癲狂及不可理喻就像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 。但是他們共同之處都是HIV陽性, 都有一雙深邃的藍眼睛,在互望中有他們的驚心動魄!

大量的止痛藥已到極限的劑量,仍然末能很好地緩解他的疼痛,這時加用鎮靜劑能幫助他減輕痛苦。他又責怪護士在他睡覺時為何不叫醒他?讓他少用了嗎啡。他所有的思維隻集中在“我要嗎啡,我要靜脈用藥”以至於而當床位護士剛給他打了嗎啡,他全然否認,為此每次給他打止痛藥必須由第二個護士作旁證。

風雨欲疾,日子偏偏就這麽過著, James在不安和刁難的拮抗情緒下怏怏不樂,腹脹腹痛並沒有因為大劑量麻醉劑而有所緩解。相反的,倒是藥物的副作用引起的便秘使他有腹水的腹部更加圓形隆起。終於令他更受打擊的壞消息壓倒了駱駝最後一根稻草: 他的淋巴活檢病理報告顯示"急性淋巴瘤",當醫生告訴他: 他的生命隻剩下最後三個月時,這個不會掩飾的男人在病房裏頓時豪淘大哭。

可惡之人往往因著他的可憐之處使人很容易就忽視對他的鄙夷。這一刻,護士們對他刁占古怪的行為似乎有所同情。而這時一個凶悍潑辣女漢子的電話打進病房: " 告訴你們必須好好照顧他,他是我兩個孩子的爹" 。放下電話, 護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吭聲。 

清楚的記得James入院時要求:他的病情誰都不能知道除了他的同性伴侶Shan, 尤其是不能讓他離婚了4年的前妻Mary知道。這不,剛剛Mary在電話裏的這一通叫喊足以把我們嚇得魂飛魄散。

一個小時後,體態臃腫, 短發淩亂,衣著平庸,皮膚和聲音一樣粗糙的女漢子就出現在我們麵前, 不容介紹我們就已經知道她就是James的前妻Mary. 她機關槍般地毯式掃射似的質問,讓我們護士個個躺槍中彈,也許於沉默聲處聽驚雷是此時最好的回報方式。

麵對癌症: 有人堅強,有人恐懼,有人害怕,有人躁狂 。可有人卻為之發生性取向的轉變,James 也許就是這樣獨一無二的人。James在得知自己患了"淋巴瘤" 痛不欲生的同時,他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拔給了這個腫瘤科的注冊護士-他的前妻Mary . 此刻,在他眼裏隻有Mary才是他的救星。

James的病情發展很快, 他HIV陽性基因攜帶者因著免疫力低下,後腹膜的淋巴腫塊感染成腔,日夜增長的腹水在多房分隔的膿腫裏無法做腹膜穿刺引流術,而在計算機斷層掃描的引導下插進了四個"豬尾"小管。生命就在每天輸血、清理傷口和給抗生素的時間中撥河著。腹部的傷口奇臭無比正張牙舞爪地炫耀著腫瘤的瘋狂。

現在James判若兩人 , 躁狂的他在Shan柔情中情緒可以得到一些控製, 而在Mary的強控下,他更像火山爆發。 不知道他們先前是怎樣離婚的?反正,James和Mary這樣不協調的婚姻散了決不令人奇怪,倒是現在James斷背山式的戀情此時更能讓人感到溫暖。

如果說James的性格是躁狂的,那麽Mary就是一個善於操縱的人。Mary 在我們洛杉磯一家腫瘤醫院做病房Charge, 可以看出她的能幹。 自從她來病房, James 的腹部傷口必須由她自己來換, 同時我們再也不用擔心James紮不進針頭的手臂會揮舞過來,也許Mary太熟悉自己前夫的身體了,在滿是紋身的手臂上隻輕輕一紮,一針見血。 也就這時James會比較得意:"我的前妻很厲害吧。"  

Mary 講話不帶標點式的直爽常常把我們衝得亞口無言。 她向我抱怨: 你們床位護士不聽病人主訴,護士素質不夠好,對癌症病人缺乏愛心等等。使我們必須省醒:“ 病人永遠是我們的上帝!”凡是Mary在時,James 腹痛會有七分增加到10分,情緒波動更為悵然若失。

從Mary走進病房的那一刻起, 她自言不諱地James所有的一切由她來掌控。
她不斷地提醒護士, 要是護士對她兩個孩子的爹醫療上有任何失誤,我們法庭上見。

James14歲和十六歲的兩個男孩, 有著母親高頭大馬西裔血統, 卻完全沒有父母的性格, 他們在病房所有的時間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安靜地玩著遊戲從來不參與任何會話。 凶悍的母親指著牆上說道 :"我要你們記住, 記住你父親的名字,給我念出來!" 這時,我看見這兩個迷惘的男孩先後抬起不安的眼神,讀出了他們父親的名字。一絲不容覺察的笑意撩過了Mary的嘴角。

當白天Mary在的時候我們再也看不見Shan的出現, 晚上Shan會抱著他的睡袋準時來到病房。每當看見Shan的時候,我總會主動送上一杯咖啡, 表達一種欣慰的感激。

近幾天明顯的感覺到Mary在病房的時間越來越長,而Shan出現的越來越少,上個周末Mary在病房裏幾乎日夜沒有離開過,但隻要她回家洗澡的間隙,Shan就出現了。從來沒有看見Mary和Shan同時出現在床邊, 他們有著很好的默契, 應該也有James協調作用吧。

隨著Mary在床邊的時間越呆越多, 我們漸漸話有投機,有時候覺得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離婚後他帶著兩個兒子一直住在apartment, 前夫自然找到了性愛伴侶對孩子的生活,學習不聞不問, 她自己就這麽一直單身著。 

現在她要為孩子討回一切利益, 她最直接的願望就是要搬回James的大房子裏去。James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早亡, 她知道James很快也將不久於人世,她在床邊每天給前夫不斷洗腦,作為一個女人她希望自己強大到足以得到想要的一切。Mary說:" 我知道你們背後都在罵我bossy", 忽然我對她有股惻隱之心。

昨天,就在昨天, 晚上8點多鍾,我看見證婚人走進七號病房, 15分鍾後, Mary來到我的麵前伸出她左手無名指上閃閃發光的戒指:" 我們結婚了!" 我很想對她送上一句祝福的話,聲音卻梗在喉嚨裏發不出來,Mary一定是看到了我的尷尬,"That's OK " 她知趣的離開了。

我不知道 Mary和James有多少情愛和性愛,我隻知道他們複婚了。

當癌症襲來時,原來人可以這樣的心計,軟弱和無奈。

Mary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和孩子們又搬回了James的大房子。

James不必再對孩子有任何負罪感,他盡了一個男人的所能。
 
Shan在這場遊戲中失去了一切,而我一直相信他和James是互相深愛的。這一刻我知道Shan再也不會回來了, 其實我多麽希望Shan仍然會在床邊。


多謝大家讀文!   ( 本文虛構,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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