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隨筆(九) - 上海人的門檻和噱頭

　　“開通，好學，隨和，機靈，傳統文化也學的會，社會現實也周旋得開，卻把心靈的門戶向著世界文明洞開，敢將不久前還十分陌生的新知識吸納進來，並自然而然地匯入人生。不像湖北人張居正那樣為興利除弊深謀遠慮，不像廣東人海瑞那樣拚死苦諫，不像江西人湯顯祖那樣摯情吟唱，這便是出現在明代的第一個精明的上海人。” 這是文人餘秋雨筆下的上海人。

 

    說起上海人的精明一定要套一句上海鹹話“門檻精”。 上海人的門檻精所遭遇異城臨域同胞對上海人的嫉妒，羨慕，恨還可追溯到早在八十年代那出“渴望”電視連續劇，謂曰有影射上海人形象的王滬生使上海人與北京人矛盾激升到白日化地步。

     我的台灣朋友對上海人的友好和尊敬卻令人動容生癡。Ting 先生是台灣商人及家屬在上海做生意人的40萬分之一，經營著家俱連鎖店，講起上海就是他的第二故鄉了，在他喜歡上海人文和時尚的同時最讓他得意的也許是他那幾億的資產都是在上海積累的，把家安在了靜安寺之際自然也把精明能幹，幽情雅致的上海女人娶作太太了。　

      我的好友Ling 有一雙兒女，多年前她就講過這句話：兒子要娶上海溫柔太太，女兒要嫁上海好男人。不知她的孩子們是怎麽想的，也不知她最終是否心隨人意？不過台灣人對上海人的情結可見一斑。

 

    不過自己這次回國所領教到的二三事充分顯示上海人的門檻和噱頭,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上海人的討價還價會使人望而怯步。討價還價是一門學問。從宏觀上講稱為“博弈”，從微觀上講，就叫做討價還價。生活中的討價還價，是一種節儉開支，追求家庭支出最小化，家庭利益最大化的生活理念和方式。

 

     那日跟著我姐到輕紡市場去溜達，在毛巾攤位駐足，琳琅滿目，五彩繽紛手感柔軟的毛巾對我來說都是好貨。攤主開價16塊一條。我姐問：“多買你幾條最低價多少？” “14塊一條再也不能低價了”攤主答到。“這種毛巾12塊一條已經百儂攢足了，買伐？不買阿拉跑路了。”我姐討價還價到。憨厚的攤主立即包好了一打毛巾送到手上。

沒走幾步，我想起公公最近腰部活動不便常常疼痛，看到了那個米色寬鬆型可放插片的布料腰托真合心意，攤主堅持開價75塊錢，最後在我姐的軟硬皆施下40塊到手。討價還價是生活中的技巧和藝術，不管是買菜還是談生意，如果達到你心理預期價位都會讓人產生愉悅和快感。

 

     縱觀上海人的討價還價其實可以追溯到菜市場的大本營，上海人在幾分錢上討價還價，你來我往，沒完沒了多半是從菜市場培訓出來的。作為上海人耳濡目染，受此影響，無論買菜、買各類商品或是談生意，討價還價是必須的。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就是這個道理。

 

    一踏進菜市場，極易受到經濟利益的誘惑，買圓子十隻送二隻，買棕子十隻送一隻，買十塊錢魚丸給十二塊，買半斤大餛飩送一兩小餛飩以此輪番拋製，這時精明的上海人也會被忽悠的往往菜籃子裏所積累的食品並不是必需的，倒是最有“噱頭的”。

 

    不過，不久前碰到一個買榴蓮的山東老太太倒也足以讓人汗顏。我妹用上海話跟老太太套近乎，沒曾想到，老太太竟一口拒絕了，說：“你們上海人門檻太精，我不賣給你”。顯然上海人的精明，已經嚇住了其他省份的同胞，這種心理上的殺傷力和影響力都是蠻久遠的。所以討價還價拿捏得不好，用之太過，反而適得其反，壞了名聲。

 

     母親80高齡穿戴卻一直不馬虎，對顏色也有自己的堅持。 那天小張帶我到四川路上給老媽去買鞋，但見貨架上奇形高跟，姿態各異的中輕年皮鞋吸人眼球，老人家的皮鞋卻是百裏挑一，選鞋難於上青天。我媽的要求：這鞋不能太粗太重，皮不能太硬太滑，底不能太高太軟，色不能太暗太灰。最後拿在手裏的是一雙短口淺幫，前部裱有突顯花文，鞋底平展，皮柔質實小巧玲瓏的棕色皮鞋和另一雙寬頭折蓋 ，鞋幫緊深，鞋底略厚，穿著極為舒服的黑色皮鞋。正在取一舍它中猶豫，服務員笑盈盈地走來：“我不給你開發票，兩雙皮鞋你都買回去，讓老太太自己挑了一雙還有那雙你還回來我保證把錢退給你。”  這麽窩心（開心) 的買賣方法，我當即付了978塊錢把兩雙皮鞋都拿走了。回到家裏，我媽一試那雙黑色皮鞋舒適跟腳一見鍾情，再試那雙棕色皮鞋橫豎都是好看愛不擇手也不肯脫下了。兩雙都要！也省得我到店裏再走一趟。心裏暗暗佩服這銷售員真有噱頭這種兩全其美的行銷方法，一箭雙雕，事達成雙。

 

      在我回美前晚，跟著我妹一家人去吃海底撈，等著他們下班轉展來接我到店門口時已是人山人海，真要對又一次長龍高發怨言，忽然一個大媽遞過了熱毛巾讓我們擦手；還沒回過神來，年輕小夥子提著大壺：黑豆漿要伐？還有酸梅湯和綠豆湯。說著我已接過了黑豆漿。還沒坐定又一通長龍吸引了我，排在那邊是等著做免費花花綠綠指甲的人群，我外甥囡頭子滑絡，幹脆選了一瓶自己喜歡的玫瑰紅指甲油一個勁地除舊迎新得以舊貌換新顏，不一會兒她那纖纖細指己頂著翩翩起舞的十朵瑰辦，刹是好看。

     隻見那不遠處擦鞋抹鏡的也行行整齊待列，等到你坐上正餐桌時已皮鞋鋥亮眼鏡光芒。

 

     當我徘徊在一間間形式各異，獨成風格的等候廳剛要坐下時發現所有桌麵竟都附有遊戲棋的圖案，雙人多人互相交鋒不亦樂乎。

 

      然而，最吸引我的，等候了一個半小時才進入正餐而毫無怨言的是這裏有wifi. 我立刻被淪陷為低頭一族。（低頭族是我回國後學到的第五個新詞。）回中國前夕，在同學們一致強烈要求下我加入了大學WeChat群組，一踏進祖國的土地卻讓我落得“身在曹營心在漢”反而無法與同胞相談了，趁著這會有WiFi如饑似渴地與同學們打成一片，其樂融融。回味這頓火鍋大餐等候的時光遠大於吃火鍋的快樂。可見做生意的門檻融入人心是何等的重要。

 

      休假回滬次日，踏進超市去買dance yoga DVD，剛到入口處就被一個貌不可人的小男人拉住：“美女，我們正在搞活動，像你這樣氣質女性一定要進來看看。”自己耳根子軟也有著攤便宜的小市民心態，這當兒熬不過矮男人的甜言蜜語很快就掉入了這個規摸並不小的R美容院的虎口。

 

     進得門來，狹小的房間中擺放著那張鋪著粉色床單的床，牆上掛著一襲蕾絲邊寬鬆裙等人入換，那蹭摩耳際的靡靡之音直叫人哈氣連連。迎麵而來柳眉唇紅清秀俏麗的楚姑娘有著和她名字一樣動人可掬笑容，第一時間給人的印象今天若不進來真要遺憾終生，殊不知進來後直叫人終生遺憾。

 

     正當自己舒適躺在女媧床上閉目養神之際，楚姑娘的櫻桃小嘴像上作發條的鍾滴答不停。“你的皮膚真好，一定是個懂得保養的人。” 說著楚姑娘的纖纖小手就在我臉上輕柔著，“不過，我現在感到美女你的毛孔堵的厲害，光做一般洗臉是達不到效果的，起碼要作皮膚保水深層清潔，那樣你的皮膚會更光亮滑嫩。” 在我還沒有作出反應之前，“我給你打對折，今天你隻要付260塊錢除了臉部我把你眼斂，頸部全套深層護理都做了。” 楚姑娘繼續像百靈鳥唱到。我所關心的是整個過程需要多少時間？“噢！一個小時就夠了”楚姑娘答到。  想著自己剛坐了飛機脫水這麽厲害也就默認了。隻感覺是在輕鬆柔美的音樂陶醉下自己的頸臉部被拍拍、打打、捏捏和被不斷地告知頭麵部穴位中進入夢鄉。

 

     一個小時後，來到了結帳台自然又被花言巧語美化成“仙子”並被告知要辦卡， 我當即表示自己不在這兒住，"那就辦個短期證吧，你每周來一次共三次，就這樣套餐買三次就已經給你優惠價了”我爽快付了780塊錢，出得門來一陣輕鬆得意。回家後跟小張說了今天的經曆。小張迷著眼睛笑到“二姐，你肯定被騙了。”“不會啊，我得到服務付了錢很公正啊”我一臉無故到，“下次我帶你去”說吧小張臉上露出一幅狡點的神情。此事，不敢告訴我姐。

 

    第二周的美容時間很快就到了，我還是單槍匹馬一人前行。還是笑容溫和的楚姑娘出來迎接，不過這次是難以進入夢鄉。整個過程由楚姑娘的老板那個能說會道精明的眼睛會說話的上海女人撐控，“美女啊，你的氣質就是超凡出眾，我閱人無數看人從不失言的，你看吧，再好的容顏也要哀退的，今天趁皮膚已經打開做個波尿酸法令紋填充，令你馬上可以回到青春歲月。”  再說，自己一直有自知之明也不是自愛自戀意識超強的人，到了這個年紀除了自己先生不棄不嫌難道還要靠別人讚賞眼光來過日子。一切都是多餘的，中年人自有她優雅嫻熟氣度，幹嘛要裝嫩，我一口氣回絕那個“恢複青春”的建議。但是那個美麗的閃動著假鍵毛生動的使人無法知曉她實際年齡的臉依然不依不饒著：“平時，我是要收1600塊錢的，今天800塊我就願意為你做了，我這個材料就值800塊錢了，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想攢錢就成本價給你做了。” 她還嘮叨著：“在我後悔以前你趕快做決定吧。” 我很清楚若我做了決定就是輪到我後悔了，還不如誰都不後悔。“老板娘，我是最看不得人後悔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後悔的，決不攤你這個小便宜。”說罷表示堅決不做波尿酸填臉。老板娘還在一邊給我不厭其煩打造其他形式多異美容計劃都被我一一婉言謝絕了。這時，我倒是真的想到了小張，若她陪著我來也許就不會這麽節外生枝了，她雖然不是上海人但經過10幾年上海疆場磨合她什麽事都可以很快搞定。

 

    終於我在誠恐誠惶中勝利大逃亡，忍不住抓起電話把二次進美容院經曆全部傾倒給我姐了。我姐說，“儂本事大的，哪能百儂逃脫了，第三次就不要去了。”心裏不服，我付了錢為什麽就不去了？ 我姐勸解道，“你不就是圖個舒適快樂嗎？下次去還會有別出新裁的花招，你會被嘮叨的心煩意亂，若你不從就匆忙收場不會給你好好服務的，你心裏會很不爽。” 對姐言聽計從的我果然就此罷休沒有再前行。

 

    至此，心裏欽佩著這些美容院的姑娘們如此精明“出色地道”的服務是否要給她們每人頒發一個中醫推拿學位和攻關心理學位而無愧她們的表現。想著餘老“上海人精明源自商業傳統的熏陶。作為區域整體人群的文化心理素質，上海人整體上被人們認為精明之至，精明已經成為上海商人人格的組成部分。可以說，上海商人的精明是骨子裏的。" 

 

     不過本人倒是要說句實話，上海人的精明門檻淵源流長，很明顯與她早期發跡的租界商業文化連接，上海人最多也就是自己炫耀得意一下罷了，決無害人之心。而餘大師對上海人的經典描述自有獨特寫照：
     隻要不侵礙到自己，上海人一般不大去指摘別人的生活方式。上海人有一種冷靜中的容忍和容忍中的冷靜。　上海人的精明和智慧，構成了一種群體性的邏輯曲線，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中處處晃動、閃爍。快速的領悟力，迅捷的推斷，彼此都心有靈犀一點通。

 

     上海人不喜歡大請客，酒海肉山；不喜歡“侃大山”，神聊通宵；不喜歡連續幾天陪著一位外地朋友，一示自己對友情的忠誠；不喜歡聽大報告，自己也不願意作長篇發言；上海的文化沙龍怎麽也搞不起來，因為參加者一估算，賠上那麽多時間得不償失；上海人外出即使有條件也不樂意住豪華賓館，因為這對哪一方麵都沒有實際利益····凡從種種，都無可非議，如果上海人的精明隻停留在這些地方，那就不算討厭。

 

 

link 《上海人》-餘秋雨http://www.bwsk.com/mj/y/yuqiuyu/yqyz/02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