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級、78級大學生的異同
■高逸
時光雖然任性,但還是沒有把77級和78級大學生輕拋。不管是其中“紅的櫻桃”,還是“綠的芭蕉”,都鐫刻在厚重的年輪裏。特別是近幾年,電影電視,書刊網媒,反映這兩屆學生的作品猶如“千樹萬樹梨花開”。然而時光又是如此無情,不經意間,就把這兩屆年齡懸殊的考生照進了人生斜陽,有些已含飴弄孫,有些將屆退休,年齡最小的亦從知天命向耳順挺進,揮斥方遒的歲月與這兩級學生戀戀道別。
由於77級、78級考生是時代轉折的重要符號,是不可複製的一代,所以相當多的作品聚焦於這兩屆學生種種的不易與成功,可謂喝彩一片。然談及他們的不足及兩級學生同與不同的文字,似未見到。這篇小文試圖從這一視角,為記錄中國當代史者提供一個經曆者的若幹細節,並求教於識者。
兩級學生的同
77級、78級考生絕大多數被“文革”十年所耽誤,來源龐雜,經曆豐富,誌趣廣泛。既有上山下鄉的城市知青,也有麵朝黃土的農村青年,還有被改造或待改造的家庭出身不好的子女,工農兵學商,各種成分都有。他們在社會上摸打滾爬多年,櫛風沐雨,受凍挨餓,經曆過世態炎涼。是時代的風雲際會,把這批閱曆不同、年齡參差的青年聚攏到一個群體中。
這兩屆學生是從二千多萬考生中篩選出來的,是通過“獨木橋”的幸運者,驟然之間,他們從社會的底層變成了令人稱羨的“時代驕子”。因為深知機會來之不易,加之服膺“書山有路勤為徑”的古訓,晨曦誦讀,挑燈夜戰,是十分普遍的現象。我有個同級室友,總是早晨六時左右出門,晚上十一時左右歸舍,四年下來,幾乎天天如此。這樣的執著刻苦,既有自我期許,又負有家庭和社會的重托。
還別有一景的是,這兩級學生的年齡跨度非常大。1966至1978年的十三屆高中生,都有代表會聚於此,大的三十多歲,小的十五六歲。有兄弟、姐妹、叔侄、師生、夫妻、妯娌同年考入,入校讀書的序列完全被打亂。筆者所在班級就發生過這樣的真實故事:1978年10月,78級新生報到,77級一位十八歲的同學,與其他幾位一起,舉著“新生報到處”的牌子到杭州火車站迎新。未幾,一個熟悉的身影迎牌走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原來,他接到的新生竟是他中學老師——一位出生於四十年代末期的“老三屆”(指66屆、67屆、68屆中學畢業生)!又是這位77級同學,在“迎新會”上代表“老生”發言,歡迎新同學。而台下坐著的一群新生中,就有他中學時的班主任。這種別開生麵的“喜劇”,隻能由那個時代製造。
無疑,這兩級考生的成才率很高。77級於1978年2月至3月入學,1982年1月底畢業,78級於同年9至10月入學,1982年7月畢業,相差僅六七個月。畢業那年,國家百廢待興,各個崗位都缺人,社會對這兩級學生翹首以待,因而成了“搶手貨”。加之他們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意識,適逢施展才能的廣闊舞台,因而大多成了各行各業的中堅乃至棟梁。如果排列其成功者的姓名,不啻是一個亮麗華彩的方陣,世稱“77、78級現象”。
兩級學生的異
雖然兩屆學生入校、畢業都是同一年,但還有一些不同之處。
77級考試方式特殊,錄取率之低在中國教育史上是空前的。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報》在第一版發布了恢複高考的消息,社會頓時沸騰。但難題馬上出現,報考人數遠遠超出預期,有1966至1977年高中生,有曆屆初中畢業生以同等學力報考,還有允許在讀的1978屆優秀高中生提前報考,總數多達兩千餘萬人。由於管理部門的準備時間短,加上高考廢止了十多年,物質和心理準備都難以適應這場規模空前的高考,因而許多省市隻得采取先行初試一次的方法,淘汰一批人,初試合格才允許參加正式高考。浙江省的初試以縣市為單位出題(時間在11月中下旬),分數上線的參加12月6至7日省裏命題的正式高考(上海是12月11至12日)。考試科目,文科為語文、數學、政治、史地,理科為語文、數學、政治、理化,總分為四百分,不考外語,作文題目是《路》。即使以這樣的方式“攔截”了相當大一部分人,全國參加高考者仍有五百七十多萬人。加上後來的擴招,錄取本科生二十一萬,專科生六萬三千人,共計二十七萬三千人,錄取率僅為百分之四點八;如算上初試,錄取率自然更低。由於參考人員多,當時連印刷試卷的紙張都無法供應,以致動用待印《毛澤東選集》的紙張應急。
也許有關部門覺得分兩次考試有違公平,所以從1978級開始隻舉行一次考試;高考試卷由全國統一命題,考試時間統一在7月20至22日。這一年參考者有六百十萬人,錄取本、專科學生四十萬二千人,錄取率為百分之六點六,也非常低。自此以後,社會上漸有“金77、銀78”的說法。
77級高考時,沒有重點與非重點大學之分,也不公布高考分數;誌願隻能填三個,在“備注”欄還可填報中等專業學校。考試口號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接受祖國挑選”。這年考生的“政審”依然嚴格。在分數上線、體檢合格後,對每個考生組成了兩人以上的“政審調查小組”,查考生的政治表現、家庭出身,包括親屬有無政治和曆史問題,寫成專題“政審材料”。
筆者記得非常清楚,“政審小組”在檔案館查到我那已去世的父親,在“集體加入國民黨”中有他的名字。聞知這一消息,我極為緊張。幸虧所在公社(現今為鎮)革委會主任挑擔子,召集會議,統一口徑,讓政審調查小組寫上“該考生表現優秀,其父親已去世,對考生無影響”的結論,再蓋上大紅印章。那時階級、成分的意識尚還彌漫,左風依然灼烈,他們這樣做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擔當。至今想起,還是感念不已!
77級學生由三部分人組成:第一部分是成績、體檢、政審都合格者,1978年2月底3月初入學;第二部分是擴大招收的本科生和專科生,5月份入學;第三部分數量非常少,與第一部分入校時間相同,從曆屆優秀中學生中選拔,不用參加高考,采用與“工農兵推薦生”相同的入學路徑。據說,之所以還要以這種方式招一部分學生,目的是為了對比到底哪種方式錄取的高考生更為優秀。
77級的擴招之舉,還直接推動了一批中專學校升格為大專院校。由於擴大招生的人數較多(占第一批錄取生的百分之三十五左右),原有院校的校舍和師資都成了問題。於是將錄取在大城市本科院校的擴招生,以“走讀生”的名義入學;在地區級城市入學的,則將一些老牌中專升格成大專。以紹興師範專科學校(1978年4月以前稱紹興師範學校,後改為紹興文理學院)為例,77級學生是以浙江師範學院紹興分校的名義招收,國務院批準“紹興師範專科學校”之名是在1980年8月,其時該校77級生已進入畢業之季。
稱77級也好,81屆也罷,實際上是同一批考生,然而其數序“名實不符”。恢複高考後,要給考生確定序列,“級”、“屆”不能隨意稱呼。教育行政部門最後統一規定,入學之年稱“級”,畢業之年稱“屆”。如照此處理,77級、78級的學生都是78年入學,82年畢業的,同一年不是有兩批畢業生了嗎?於是管理部門對77級來個“溯源去尾”,78年春季入學是實,但考試在77年冬舉行,那麽就定為“77級”;82年1月底畢業也是實,這“一個月時間”就忽略不計了,就稱“81”屆。浙江大學有位資深教授戲稱:“名為七七級,卻是七八年入學;算作八一屆,實是八二年畢業”。
這一“名實不符”的屆次,終給後人帶來某些困惑乃至混亂。《南方人物周刊》是一本有追求的刊物,其人物專欄往往產生重磅效應。然而其所刊發的《青年李克強》一文,兩個具體日期都錯誤。該刊2013年第十四期第四十二頁如此敘述:“1977年7月23日……見李皋蘭進院,李克強迎上前去,跟他說,‘我今天剛從農村參加高考回合肥’。”第四十三頁直引李克強的信函雲:“老紀……我於上月二十七日到校報到……克強,78.8.13。”李克強是77級北大法律係新生,1977年12月參加高考,1978年2月底到北大報到。顯然《青年李克強》所引的兩個日期,無論如何不可能出現在李克強的口述和信件中。文中兩個日期為什麽有誤,猜測度之,撰稿人大概不了解當年特殊情況,“以今推昔”,根據後來的高考日期作了善意的改動。然這一改,卻有違當年的曆史實情。可能還有另一種解釋,這兩個日期都是此文作者的筆誤。
浙江大學的民間校友會辦得風生水起,點子迭出,還不時推出“校友名片”,影響越來越大。但一不小心,也出現過“烏龍”,其校友介紹中多次將“77級”誤成“78級”,依據的大概是77級學生亦是78年進校。“校友會”是介紹校友的權威平台,此一“誤會”,或會帶來後續“誤會”。
如此例子俯拾皆是,不一而足,這種差錯乃至國家級的信息平台也有。
到了78級開始,大學有了“重點”和“非重點”之分,再無推薦入學生,考生知道了自己的分數,政治審查也大大放鬆,“級”、“屆”序列名實相符。這些細節的變化反映出曆史的演進。
兩級學生的特質與不足
77級、78級畢業生大多有幾分理想色彩,較能獨立思考,不大肯隨意附和,內心頗有幾分“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狂傲。這樣的特質,遇到開明的領導,會因勢利導,用其所長;而碰到嫉賢妒能的,給你穿小鞋也不難。而這兩級學生包括稍後79級等屆次的畢業生,較多集中於黨政機關。他們既有通力合作,也有互相競爭;在某些特定的場合,還有血氣方剛、互相不服氣的爭吵。
筆者當時所在機關,有兩個77級本科生,四個78級本科生,還有相當數量的恢複高考後的大中專生。工作之餘,常到單位食堂買幾個菜,沽酒聚餐,海闊天空,其中有一個老三屆的78級生也時常參加。他為人處事,機敏練達,頗受領導賞識,不知不覺間成了眾同學的頂頭上司。
有次聚會,不光有十多位大學生,還有幾位領導參加。因是周末,大家酒喝得不少,話題天南地北。哪知在酒酣耳熱之時,發生了一樁意想不到的插曲,一位77級的同學突然向78級的上司喊話:“來,師弟,給師兄敬上一杯酒。”
78級那位也許沒有聽到,也許懶得理會,依然與其他人高談闊論。77級那位以為是故意不理他,麵子上掛不住,追問道:“叫你給師兄敬酒,沒聽到嗎?”
那位78級的頓時反詰:“什麽師兄師弟,我與你同一年,我還是全國出卷的重點大學生。”
77級的聲調立馬升高:“我是首屆的,有我在,有你這種重點大學生嗎?”
“我第一年是所謂‘政審’,沒進校,要不,我也是首屆的。你牛什麽?”
“既如此,我們兩人再考一次,你敢不敢?”
眾人一時驚愕,因為按照這兩位平時的處事風格,是不會這樣激烈交鋒的。然而酒精發酵時那番控製不了情緒的對話,還是值得玩味。
不過事後還好,這兩位同學都未記隙,工作依然合拍。再以後的人生經曆證明,這兩位確實不同凡響。
77級那位,在九十年代下海創業,篳路藍縷,企業辦得有聲有色,手下有多個上市公司,多次躋身“福布斯”百強之列。
78級那位,憑著出色的才幹,綜合的協調能力,在政界嶄露頭角,從一個毫無背景的農家孩子變成省部級主官,實在不易。
當然,這也許是個例,不具有普遍性。但這兩人的奮鬥曆程,實是77級、78級學生的縮影。
不過,這兩級學生大多也清楚,自己無非是同輩中的幸運兒,個人努力固然重要,但時代的機遇更為重要。就像“五四”運動中的北大學生、國共合作時期的前四期黃埔軍校生,他們之所以縱橫當時,無非是曆史擺放了一個表演的舞台。
坦率說,77級、78級學生有許多先天缺陷。無論是文科生還是理工科生,大多欠缺學問“童子功”,外語基礎普遍較差,再加上地域的局限,視野也欠寬闊。如今互聯網時代來臨,77級、78級學生的知識和年齡結構方麵的缺陷,露怯得更加明顯。盡管他們力圖融入,但畢竟是“外來移民”,與後幾屆,特別是當今大學生的“自然居民”身份無法相比。在這一領域,他們似乎難以與後輩同場競技。
收筆之時,我想起杭州大學(現浙江大學)曆史係77級畢業三十周年《紀念冊》中的一段話,就以這篇文白相間的“序言”作結。文曰:
杭州大學曆史學係一九七七級同學以畢業離校三十旬歲,乃摭拾舊影,掇集成冊。眾同學肄業於史學,雖多未以習史為業,然久聆師訓,豈不知世事之遠袤。以不百之群好,倏爾之記憶,本無足稱。乃汲汲者,蓋有說焉。想我七十同學來自南國,於浩劫之後,長者或有家室之牽,少者甫及弱冠之年。共讀成均,攜手西子湖畔。“彼其之子,邦之彥兮。”同窗相親之誼,曆時彌堅。讀史知世,豁達人生。學教政商,揮斥縱橫。更以知命耳順,曾無金甌之缺,雖曰天命,豈非人事?眾同學鹹曰:物變無窮,人靈有常。同窗契心,厚地高天。掠取舊蹤,以誌此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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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貴文物—77級高考試題
11秒3是個坎,在中學能進入前3名。過11秒3的人不容易了。那時候的幾個朋友11秒3的有幾個,11秒2的隻有一個。
確實,不然還在農村知青點
七七級錄取各省不一,我們那個省有重點院校錄取線。
為經曆者,補充點見聞。
大工院長曲伯川博士(6級幹部)給高教部寫信,建議有條件的高校擴大招生:
1。成績過錄取線
2。在高校所在城市有走讀條件
教育部采納了曲博士的建議,緊急擴招,至1978年5月,這些同學入學。暑假未放,趕課。秋季開學時,與其他學生一起上課。
走讀生入學前,學校與學生的住宿擔保人簽署一份協議:學校不提供食宿,不負責戶口,擔保人擔負學生的食宿。若學生不能保證上課,則將被退學,學校不管分配工作,學校不管戶口。
秋季開學時,各學校為78級入學準備好了宿舍食堂等設施。在走讀生強烈呼籲下,走讀生入住學校,轉戶口到學校。學校也包分配。
78年5月擴招的多為老三屆的學生。很多老三屆的考生成績過線,但因種種原因沒被錄取,後來出新政策,錄取不少老三屆考生,78年五月入學(為77級考生),曰為“走讀生”,但後來也都住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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