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報》第四版,1946年3月17-18日
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東北抗日聯軍,十四年來在東北的抗日鬥爭,是一部用血淚寫成的曆史,也是中華民族在暴敵侵淩下所顯現出的光榮和驕傲。但由於過去戰爭環境的限製及日寇的封鎖,國人對聯軍的英勇鬥爭很少知道。為此,記者特遠道往訪東北抗日聯軍領袖周保中將軍及其部下老遊擊隊員數十人,經半月以上的訪問詳談,就所得材料將中共及抗日聯軍十四年在東北的鬥爭史實,略述如下:
中國共產黨東北組織遠在“九一八”事變以前,就進行了長期的地下黨的工作。當“九一八”事變爆發,國民黨的不抵抗主義使日寇毫不費力的掠奪了滿洲,一個空前的民族災難首先降臨於東北的時候,中共即開始在遼寧發動了大規模的反日運動。首先,在沈陽、撫順、本溪、鞍山等城市工礦區組織了數萬工人的抗日救國運動,但很快的均被日寇多門師團以武力鎮壓下去了。其領導人物如楊美奎(中共黨員)等許多重要幹部,多遭逮捕慘殺。以後東北黨組織的領導機關移至北滿,在日寇未到或統治薄弱之處,不論城市和鄉村,都廣泛組織了各種公開或秘密的抗日活動。其中尤以哈爾濱之學生運動作用最大。哈爾濱之工業大學、第四中學、法政學校以及永吉之吉林師範等校,多數學生均卷入愛國運動,且在運動中培養了許多優秀的幹部,如王光宇、陳名亞、唐堯仆等。
在這一時期中,雖然國民黨正在進行“剿共”內戰,但中共東北組織以國家民族為重,指示全黨同誌,組織群眾愛國運動,武裝反抗日本。但當時在一部分人(特別是上層分子)的心目中,還相當普遍的存在著希望南京政府出兵及國聯調查團會武裝幹涉日本的幻想,因此阻礙了運動向前開展。為此中共東北組織特根據中央指示,廣泛向群眾宣傳,指出:東北人民唯一的出路,不是指望國民黨和國聯,而是自動組織起來,普遍發動遊擊戰爭,不怕開始是無組織的,散漫的,但在鬥爭中卻會逐漸團結統一,增強其戰鬥力量。這些主張曾得到廣大群眾的擁護,產生了良好的效果,特別在東滿、北滿地帶及延邊高麗人民中,無不踴躍響應,參加抗日救國運動者絡繹不絕。
當時在東北還有一部分抗日的舊軍隊,如黑龍江的馬占山、遼寧的唐聚五、吉林的馮占海等部,以及丁超的二十八旅、李杜的二十一旅、被趙芷杏遺棄的十九旅以及蘇炳文、宮長海、李海青、王德林、姚振山等,這些舊軍隊將領雖然懷抱著不同的動機,且內部鬥爭激烈,部隊脫離群眾,但當時卻都起著抗日的作用。對於他們,中共當時是采取了團結幫助政策,一方麵動員愛國的青年學生成立義勇軍,大批的充實其力量;一方麵又派自己有力的幹部去幫助他們,如在中東鐵路東線和南線的幫助自衛軍,在沈陽、撫順、本溪、鞍山等地發動工人響應唐聚五的遼寧民眾自衛軍等;在遼西、熱河一帶中共更派遣張壽篯等同誌動員和組織民眾,幫助抗日軍進行活動.在這一時期中,中共黨員到處為抗日軍奔走呼號,幫助抗日軍做參謀,做幕僚,甚至當兵;在前線作戰流血犧牲的共產黨員,比比皆是。周保中同誌,先在自衛軍擔任宣傳指導工作,後任救國軍總參謀長,劉鐵鋼同誌(留比學生)任自衛軍楊耀軍部參謀長,楊靖宇同誌在吉海、沈海線一帶活動,馮仲雲同誌奔走沈海線組織民眾自衛軍。在鬆花江下遊,在烏蘇裏江左岸,在寶慶饒河附近,中共優秀幹部很多都參加了抗日自衛軍。
這時,中共曾多次向抗日軍將領建議,希望他們一方麵要團結聯合,一方麵要各自為戰,建立長久的根據地,但在軍政策劃上要力求互助策應,要建立一定的聯合組織,對內要肅清內部奸細及投機分子,嚴肅軍隊紀律,對外要吸收各階層愛國分子參加,發動群眾,依靠群眾,做到武裝與人民結合。在戰場上,主張沒收漢奸財產,為了顧及民眾生活,不能立即實行軍費征發,各黨各派不要受南京政府擴大內戰的影響,要互相幫助,一致抗日。但可惜的是中共這些愛國主張未能為舊抗日軍將領所全部接受,特別是吉林的自衛軍、馬占山的抗日軍、遼寧民眾自衛軍等,均過分帶有舊軍隊的封建色彩,與群眾脫離甚遠,隻是依靠單純的軍事,加之他們內部派係複雜,互相傾軋,爭權奪利,因此使敵人奸細有隙可乘,預先埋伏了毀滅的危機。
當時敵人在東北的兵力,已從一個師團增至三個師團和兩個旅團,開始由南滿向北滿活動,並在吉林利用張海鵬,在北滿利用張景惠,在遼寧利用於芷山等漢奸充當先鋒,更布置大批特務奸細到抗日軍中充作內應(其最著名者如王子佑、李華生、劉占奎等)一步步的向北滿壓迫。潭江一戰,馬占山部潰敗,影響所及,舊抗日軍軍心渙散,很快的,丁超、李桂等部即從哈爾濱倉皇撤退。三二年底,遼寧民眾自衛軍在東南滿也受到嚴重打擊,唐聚五、王邵文等部相繼瓦解,唐、王均單身逃入關內。
這時,吉林東部王德林的救國軍,由於周保中,胡澤民、李延祿等同誌的幫助,能容納愛國群眾,接受中共主張,遂得到大大發展。但不幸由於內部派係分裂的影響和日寇奸細的挑撥,自衛軍與救國軍竟發生了意見分歧及軍事上的衝突摩擦,當時周保中同誌在救國軍中任參謀長之職,在中共滿洲省委指示下,曾極力從中調解,團結兩軍。在他的斡旋下,李社、王德林、吳義成及一些進步人士聽從了他的主張,調整了內部糾紛,並開始建立了聯合軍總司令部,以丁超為總司令,王德林、李社副之,周保中同誌擔任總參謀長,共同製定了統一的作戰計劃。
但是糾紛雖已解決,武裝衝突雖已避免,日本帝國主義從內部分裂抗日軍的計劃卻並未從此結束。一九三三年一月一日,敵寇一路從哈爾濱、珠河向東侵進,另一路從方正、依蘭侵進,自衛軍與救國軍都遭受截擊而先後瓦解,丁超投降,李杜、王德林、孔憲榮率萬餘人逃往蘇聯。此時在西麵,官長海、馮占海、李海青、田霖等部,也受內部派係鬥爭的影響,意誌渙散,士無鬥誌,在鬆花江邊中了日寇的奸計,榆樹一戰,四五萬人都被消滅,僅馮率三千餘人敗走熱河。吳義成在汪清、東寧間見勢不妥,亦發生動搖,準備繼王、李、孔之後逃之夭夭。
至此,這些東北舊抗日軍遂大部瓦解,隻有中共吉東黨組織,以周保中同誌為首,積極主張收拾殘局,重整旗鼓,堅決抗日到底。
一九三三年夏至三四年初,舊的抗日軍將領雖死降逃散,但抗日武裝卻並未消滅。其中大部分潰散為零星部隊,各自為戰,有的且以胡子、山林隊等形式反抗日寇,如長江好、天下來、老雙勝、平南洋、東雙勝、三江好、小白龍等。這時許多沒有武裝的群眾,亦紛紛加入大刀會、紅槍會等組織繼續抗日。這時,抗日重心是在吉林東部鬆花江下遊一帶。在鏡泊湖,以周保中同誌為骨幹組成了新的東北國民救國軍。救國軍以吳義成為司令,周任總參謀長,下率姚司令振山、柴司令世榮等九路(李延祿同誌獨編一抗日遊擊軍),並動員了大批愛國青年及共產黨優秀幹部充實救國軍的骨幹。救國軍以額穆、安圖為根據地,軍隊有組織的向沈海吉海一帶挺進。
與此同時,在中共直接領導下,尚有下列各地人民遊擊隊的出現:
(一) 巴彥遊擊隊:為中共北滿黨於三二年派出之幹部所組織,以張聘揚(平大學生)等為首,數目達五、六千人,在巴彥一帶與日軍作戰。
(二) 饒河遊擊隊:在鬆花江下遊,烏蘇裏江左岸地區,以崔石泉(韓人〉、李學福、張景楷、李鬥文為首,在富錦、賓清、佳木斯一帶進行活動。
(三) 磐石遊擊隊:在楊靖宇同誌直接領導下,以中韓工農為基礎。
(四) 珠河遊擊隊:在哈爾濱東,以李啟東(韓人,雲南講武堂十七期步兵科畢業)、趙尚誌等人為首,在中共北滿省委及珠河縣委幫助動員下組成。
(五) 東南滿聯合遊擊隊:以中共東滿特委書記童長榮、王德泰等人為首,為中韓人民聯合抗日遊擊隊。
(六) 寧安遊擊隊:以張建東,於洪仁等為首,在吉東寧安縣委領導下組成,先為抗日農民義勇隊,後改為寧安遊擊隊。
(七) 湯原遊擊隊:以夏雲階、戴鴻賓為首,在中共地方黨幫助下成立。
(八) 海倫遊擊隊:由中共海倫地方黨直接領導組成,力量不大。
(九) 密山遊擊隊:在中共密山縣委直接領導組成。
這時抗日運動的特點,從軍隊方麵來說,有下列三種形態:第一是人民的軍隊,他們有組織,有紀律,依靠群眾,以愛國知識分子及工農分子為基礎,如上述各地之遊擊隊,他們武裝雖壞,但戰鬥力很強,因此他們能給日寇很大的打擊。
第二種是舊軍隊,如自衛軍,救國軍以及和土匪山林隊合流組成的抗日義勇軍等。當時屬於這一類型的有田霖、閻孝直(飛雲龍)、李華堂、王蔭武等部隊。這些部隊的特點,是違反群眾利益,內部派係複雜、軍中容納奸細,且作戰大都表現消極。
第三種是救國軍姚振山及柴世榮等的部隊,其素質介於上述兩者之間。
合計以上三種軍隊,其總數不下二十五萬——三十萬人。雖然當時在滿洲的日軍已由三個師團增至六個師團,二十個左右的守備隊,以及兩三個步騎混成旅。但就全局觀之,抗日軍給日寇的打擊較諸過去更加有效。如在敵人修吉會路時,曾用重兵步步為營,掩護修築,而掩護部隊卻經常受到遊擊隊的殲滅打擊。中東路線由於抗日軍的截擊,交通幾乎成停頓狀態。此外吉敦線的列車、鬆花江的航運亦經常不斷在抗日軍的打擊威脅之中,日寇所占各城市、據點,其情形亦無不如是。敵滿洲駐軍如板垣、清水等師團沒有一個不曾受過遊擊隊的打擊。一九三四年的滿東日報,曾根據日寇自己統計,日寇官兵在這一年“討伐”中戰死負傷者,達五萬人以上,實際尚不止此數。
在這一時期中,中國共產黨不僅以自己的武裝積極行動,成為打擊日寇的模範和主力,在政治⊥也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團結所有的抗日武裝,如南滿在楊靖宇、魏拱名(注:應為魏拯民)等同誌領導下,把各種部隊集中起來,改編為抗日人民革命第一軍,他們進出於通化、臨江、長白等地,並曾占領濛江、撫鬆地區。在東滿以童長榮、王德泰、陳翰章、王潤成為首,編成抗日人民革命軍第二軍,軍長王德泰。他們占領了東邊四縣,進出敦化、額穆。在吉東,以周保中、張建東、柴世榮為首,組織了抗日同盟軍(包括吳義成、孔憲榮、姚振山的救國軍及寧安、吉東遊擊隊),經常出襲寧安、牡丹江、穆棱、葦河一帶,並曾占領綏芬河。在珠河一帶,以趙尚誌、張壽篯、馮仲雲為首,組織了抗日人民革命軍第三軍,並建立鬆花江沿岸之聯軍司令部,包括珠河、湯原、依蘭、通河、方正等地。以李延祿等為首的第四軍也成立起來了。一時軍威大振。
三五年春在中共的領導下,東北人民革命軍及各地遊擊隊統一起來了,全部改編為東北抗日聯軍,共轄十一軍。第一軍為楊靖宇,第二軍為王德泰、魏拱名,第三軍為趙尚誌、李兆麟(即張壽篯),第四軍為李延祿,第五軍為周保中、柴世榮,第六軍為夏雲階、戴鴻賓,第七軍為李學福,第八軍為謝文東,第九軍為李華堂,第十軍為王亞臣、蘇安仁(注:應為汪雅臣、張忠喜,第十軍正副軍長,1941年1月30日同時犧牲),第十一軍為祁致中。
以上各軍,以一軍、二軍、三軍、五軍等為其中之基幹部隊,成份最純,作戰力最強。改編後,軍隊中建立了各種製度,如教育、供給、政治工作等,在軍事上更劃分了作戰地區,配合活動。
由於聯軍的統一和鞏固遂引起了敵人極大的注意,立即於滿洲增兵至三十萬之眾,不斷的向聯軍進行“討伐”。此時聯軍除堅持反“討伐”戰爭外,也加強了對日滿軍的政治攻勢,很多日軍因受中共反法西斯以及民族平等、民主自由等思想鼓動,不僅愛看聯軍的報紙傳單,而且發生了同情抗日聯軍的行動。如寧安日軍七十八名,秘密逃向哈頭溝去,經農民廖老頭的關係,要轉投抗日聯軍第二軍,後因迷失路途,無人引導,不得已又轉回寧安,被憲兵捕獲處死。又如東城日兵三人,曾把討伐隊的子彈裝滿一汽車,偷偷地開往聯軍陣地,連車帶子彈轉送給了第五軍,並留下一封熱情的信。
在我政治攻勢下,偽滿軍反正嘩變的事也曾屢屢發生。如號稱偽軍戰鬥力最強的李壽山的《靖安軍》,在遼東作戰受到楊靖宇部一次嚴重打擊,及政治宣傳後,發生了大批的殺死日本軍官嘩變反正的事情,後該部開至吉東一帶,與二、五軍作戰,因在我政治宣傳下,又有大批官兵在軍官吳剛、楊德仁的領導下,投降過來。至此,日寇急將其調回,並將殘餘三千人全部繳械,重新改編。其它警備旅及地方警察隊等,由於聯軍兵威,亦多畏懼作戰敷衍了事,從此可以看出中共領導下的抗日聯軍的力量的強大。
為了消滅這一“心腹之患”,敵人曾由南而北,由西而東進行了無數次“掃蕩”,並嚴密防範從長春到延吉一線,企圖把南北滿抗日運動截然分開,還在群眾中采取殘酷的燒殺政策和歸大屯、保甲製、連坐法等統治。同時,又派遣大批特務到遊擊區和抗日聯軍內部來,到處破壞,並在中韓人民雜處之地,挑撥民族感情,企圖使中韓軍民互相衝突。但這些陰謀詭計,很快的都被東北聯軍團結有組織的群眾揭露粉碎了。
一九三六——三七年是東北抗日運動高潮的時期,中共除堅持與擴大東北的抗日運動外,並與關內愛國人士取得聯係。聯軍曾特派張健東、李延祿代表東北抗日軍民到京滬平津各地要求停止內戰,國共合作,團結全國一致抗日,出兵援助東北,雖未獲實際效果,但擴大了聯軍的影響,興奮了祖國的人心,一時長江下遊各界如馬相伯等愛國人士,及蔣光鼐、蔡廷鍇、翁照垣諸將軍多解囊相助;張學良將軍亦再三派遣自己的代表信使往還,表示國仇家難誓死雪洗。西安事變前後,聯軍複派代表奔走呼籲,援助平津學運,支持綏遠戰爭,並數次通電,主張全國抗戰,指出東北地位的重要。三七年上半年,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全國抗戰,東北抗日聯軍按照南滿、東滿、北滿三地區劃分軍區,改抗日聯軍十一軍為三路指揮,第一路總指揮為楊靖宇,魏拱名同誌為政治委員,其基本部隊活動於南滿及朝鮮北部;第二路軍總指揮為周保中同誌,其部隊以五軍柴世榮軍為主幹,包括四、七、八、十、十一(注:十一軍歸屬三路軍編製)各軍,活動於東滿,直達鬆花江下遊,烏蘇裏江左岸;第三路軍總指揮為張壽篯同誌,政治委員為馮仲雲同誌,其部隊包括三、六、九軍(那時夏雲階同誌已戰死),活動於北滿。各路軍都建立了鞏固的根據地及良好的軍民關係,辦學校,出報紙,組織群眾,造成了蓬蓬勃勃的抗日高潮。
同年,東滿和北滿地方人民政府成立,直接與日偽滿政府對峙,一時在人民政府領導地區的廣大城鎮鄉村中,遍插起抗日的旗幟。群眾高唱抗日歌曲,處處歡迎抗日聯軍。許多敵占區的居民亦多受此影響,偷偷搬來。每遇敵人“討伐”時,群眾即組織自衛軍,擔任通訊、擔架、偵察、警戒等工作,甚至抬著土槍,配合聯軍作戰,宣誓要死守根據地。這是東北抗日運動的頂點,也是聯軍所謂“騎大馬過大山”的順利時代。
七七抗戰爆發,東北抗日聯軍更加積極活動以打擊敵人、以援助關內抗戰為中心任務,攻城奪寨、破壞交通,到處襲擊敵鐵路據點。在南滿,楊靖宇部展開攻勢,由東而西而南,曾幾度進出南滿線,威震朝鮮,消滅日軍守備隊甚多。在東滿,沿鏡泊湖岸及汪清、延吉、敦化間,第二軍陳翰章部予敵人打擊尤重。此外,由於全國抗戰的影響及在聯軍的號召與攻勢下,偽滿軍普遍動搖,首先有寧安警察大隊李景文(注:應為李文彬)部全部反正,投降了第五軍,且在牡丹江、佳木斯一帶,屢次給日寇部隊以極大的打擊。接著滿軍三十八團大批發生叛變,投降第六軍。號稱滿偽軍精銳的二十九團赫奎武部,亦在其部下殺死了日本軍官十餘人後,全部投降於抗日聯軍第二路軍。一時影響所及,反正抗日之舉不絕。
一九三八年開始,日寇在滿洲增兵至四十萬——五十萬,不斷的向聯軍“討伐”,企圖消滅其心腹大患。三八年至三九年間戰爭異常激烈,各地聯軍均遭受重大損失。南滿楊靖宇部在擊潰日滿軍精銳三十四、三十二兩團,斬俘數千人,衝擊了日寇一個軍管區兵力的包圍,殺開了八道帳篷之後,終於在敵人重兵追襲下不得不向東北東部山林撤退。臨行時根據地群眾扶老攜幼,迤邐隨行,聲言願和抗日聯軍同生同死,不願再受日寇的壓迫。
北滿、東滿情況更加嚴重,日寇企圖用計誘引聯軍部隊齊集下江(鬆花江),好一網打盡,結果被我識破,未能得逞。此時日寇所到之處,極力破壞遊擊區,不惜用毒辣手段將與抗日聯軍有關係的群眾盡行殺光。以撫遠(注:應為撫鬆)一縣為例,該縣植人參的散戶五、六千家全被殘殺。沿遼吉邊區長白山麓之牡丹嶺、老鬆嶺,沿牡丹江兩岸,及烏蘇裏江左岸,所有山邊村落,山中的獵戶,全部被日寇驅殺殆盡。以偽三江省而言,過去人煙熙攘,居民熱心抗日,日寇稱之為“共產黨的樂園”,燒殺過後,早已是一片荒涼了。
此外敵人更厲行“集團部落”和保甲連坐政策,將山溝森林中的零星居民全部集中起來,深溝高壘,以日寇正規軍為主,屯田兵為輔,還有準備隊與特務警察,把聯軍與群眾的聯係完全斷絕了。
這是東北抗戰最困難的叫期。東北抗日聯軍這時幾乎完全生活於冰天雪地、叢山密林間,時與野獸同居,饑寒相伴,沒有房子住,便背著斧鋸,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森林中砍倒大樹,建造“密營”。後來“密營”又遭敵人破壞,從此他們就經年累月的在雪地上睡覺,火堆是他們最親愛的朋友,腿骨痛時,火堆又成了他們的醫生。有時候在傾盆大雨中,地下江成水灘,他們便在水中壘起斷木,冒著雨,穿著濕衣睡在上麵。這情形曾一連半月以上。沒有糧食吃,他們便搶奪敵人的牛馬或以草根樹葉為食。因為每吃一頓飯,都必須以血肉和生命來換取。在最困難的時候,他們曾吃過樹皮、馬皮,甚至脫下自己腳上的靴煮食。數十天不見一粒糧食的事是極平常的。有時候他們因為饑餓,每天隻能走十幾裏路,很多人跌在地下就不會再起來,哨兵必須倚著樹身站崗。一根稍粗的斷木他們不用很大的氣力就不能跨過。一到冬天,風雪寒冷的威脅在叢山密林中更加嚴重,大雪常深達腰際,偶一不慎,便會被風雪掩埋起來。由於敵人的封鎖,他們買不到棉花和布匹,衣衫單薄,常有凍掉腳凍破臉甚至全身凍僵而死者。平常手一拿出來就即刻凍白,一離開槍栓手指就會粘下一層皮來。
這時候,雖有許多群眾冒險於夜間組織運輸隊以糧食、布匹、食鹽、火柴等物供給聯軍或將糧食留在地壟裏,上麵蓋以土雪,任聯軍挖食,但十有八九都遭日寇慘害。以致聯軍凍死餓死者為數極眾。
然而聯軍並不因此氣餒,他們仍然沒有一天不行軍作戰,沒有一天不設法打擊日寇。群眾也並不因此屈服,仍然結群集夥,紛紛參加聯軍,在中共吉東省委的領導下和敵人奮戰,至死不屈。
一九三九年,滿洲日軍增加至七十萬之眾,以四十萬用來“討伐”抗日聯軍,戰爭達到空前頻繁與殘酷的階段。馬屁盔山、蓮花泡諸役,聯軍傷亡數以千計。三九年五月,王德泰在南滿樺甸大蒲財河戰死(注:王德泰已於1936年犧牲)。接著楊靖宇同誌亦於四○年二月二十日(注:應為二月二十三日)在濛江殉國。他的戰友魏拱名、周旭傑、曹亞範等亦相繼犧牲。一時抗日聯軍將領及中共省委縣委以下優秀幹部犧牲者甚多,大部分部隊亦多被日寇擊潰,那時候鄧鐵梅及王亞臣已被擊潰,李延平、王光宇雙雙戰死於北滿鬆花江一帶。於九江亦告兵敗。(注:於九江實為策劃叛變被處決)而一部分民族敗類如謝文東、李華堂等卻在嚴重的考驗下,在一九三九年春先後投降敵人。此時中共鑒於形勢的嚴重,乃一麵改組黨及群眾組織,埋藏起來,進行潛伏活動,一麵極力將軍隊加以整編,西部以金日成、陳翰章、陳名亞為中心,依據敦化、王爺嶺及鏡泊湖以西地帶進行長期苦戰。東部以柴世榮、王汝起、張鎮華、黃玉清為中心,在牡丹江、寧古塔及鬆花江下遊地區活動。另一部崔石泉、季清江(注:應為季青)、李文彬等部,繼續在烏蘇裏江左岸依據完達山脈,分頭活動。其中王效明部直達江邊,截船攻島,給日寇運輸及捕魚等小隊很大打擊,一時插著抗日紅旗的船隻曾沿烏蘇裏江歡唱行駛。
此外,完全出敵意料之外,聯軍北滿第三路軍在張壽篯(李兆麟)、戴鴻賓等領導下,突入黑龍江平原,切斷濱通線(哈爾濱至通化),攻占克山、拜泉,進入三肇地帶(肇泉、肇源、肇州),引起敵偽很大驚慌。當時哈爾濱偽滿航空學校三百餘名學生,激於義憤,群起暴動,向肇泉移動,準備參加抗日聯軍,但不幸為敵寇追擊,於中途全部消滅。以上這些活動,都以中共吉東省委為中心,以抗日聯軍領袖周保中同誌及其戰友柴世榮、崔石泉、張壽篯、馮仲雲等同誌共同支持,因此敵人對周恨之入骨,到處畫影圖形,懸賞捉拿,並且曾宣布:如割得周保中一兩肉可換一兩金子。且曾直接下戰書給周將軍,其中稱:“周保中將軍,你若真是英雄,請擺開隊伍來打,不要老是偷偷摸摸的襲擊……”。
蘇德戰爭爆發後,日本於四一年冬在滿洲增兵達百萬,同時關內正麵戰場日趨消沉,使日寇便於集中軍力進攻抗日聯軍,企圖消滅共產黨。此時情況更加嚴重,抗日聯軍彈盡糧絕,日以菌類野草覓食。群眾完全被隔絕,數十天不見一人,即令偶爾見到一兩個山中獵人或伐木的樵夫,亦大多數是被敵人訓練的特務奸細,一見到聯軍人少,則加以戕害,人多就跑去報告日寇。平時聯軍行動為了避免敵人尋跡追擊,需要消滅雪跡,廣設疑路,以迷惑敵人。戰爭之苦實出人難想之外。許多同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非死於敵人的槍彈,即死於凍餓。最後,迫不得已,在周保中同誌領導下,不得不分散軍隊,組織極秘密的遊擊隊,依據完達山脈,奔板子嶺與北滿東西興安嶺,進行遊擊活動,非到有利的條件下不襲擊敵人。如遇敵人大部隊來襲時,或隱蔽於密林中,或作數百裏的大轉移,以保存僅餘的部隊及各部婦孺病弱同誌。這是東北抗日聯軍最難支持的時代,但在周保中同誌堅貞忠勇至死不屈的意誌下,終於支持下來了。在此期間,部隊中由於高度的政治覺悟及鐵的紀律,從未有過叛變者。他們很久以來即與中共中央及關內黨斷絕了聯係,完全是孤軍苦戰,因此敵人曾繪了這樣一幅漫畫諷刺他們:畫中畫抗日聯軍站在一棵大樹上,下麵是“皇軍”,在砍樹,樹已經傾斜,眼看抗日聯軍就會掉下來。敵人企圖以此來動搖聯軍的軍心,但是,聯軍同誌們看過後,都氣憤憤的說:“現在無論如何不會掉下來,下來的時候還在將來,那時候不是從樹上掉下來,而是從上麵跳下來,殲滅你們!”
一九四三、四四年,抗日聯軍的分散部隊曾在綏化、東興、慶城等地出沒無常,不斷給日軍以打擊,並破壞其軍事設備。東部王效明、薑信泰、劉雁來所部,在鬆花江下遊秘密活動,並以小部進出牡丹江、西葦河、寧安、敦化一帶。金日成部亦有計劃的分布到遼吉邊區地帶及延邊北部。在哈爾濱附近,聯軍農民將領王名順部始終堅持對敵鬥爭,至死不屈。他們隻能作三五人的小組活動,然每到一處必襲擊車站,破壞交通,盡力恢複東北人民的民族自信心,堅定人民對抗戰最後勝利的信念,並以實際活動告訴敵偽:無論如何艱苦犧牲,東北抗日聯軍是消滅不了的。
蘇聯參加對日作戰,滿洲形勢突起變化,全東北各地分散活動的東北抗日聯軍,在周保中早日準備計劃下,到處蜂起,在日寇各條戰線後方打擊敵人,搜剿殘敗敵偽軍,協助紅軍作戰,並於蘇軍占領區協助維持秩序,領導人民進行民主運動。聯軍在十四年抗日戰爭中,經過幹錘百煉而培養出來的一批幹部,已均在群眾熱烈歡呼下出發至東北各地參加工作。現在東北抗日聯軍已改編為東北人民自衛軍,分布於東滿、北滿各地,部隊總數已達十五萬人。目前已和在關內參加八路軍新四軍堅持抗戰的原東北軍張學詩、呂正操、萬毅等部及熱遼的八路軍合組成將近三十萬人的東北民主聯軍,準備為爭取東北人民的民主自由而進行堅決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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