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599-夜遊釣魚台國賓館-2

董九拉著妹妹來到禦苑大門前，見兩位警衛小步朝他們跑了過來，立正敬禮後，請求指示。大美人讓他們回到崗位，因為她身邊有兩位警衛戒備。

大門看上去很厚重，采用牆垣門的建築特色，無門扉，也無鐵欄門。漢白玉做的須彌座上，是門兩側的門垛，其正麵照壁的岔角和正中央裝飾有西番蓮靈芝，以八寶紋穿插其間。門垛上頂是高規格的九脊頂，即歇山頂上單簷起脊掛水泥瓦。門頂采用三疊式，即正門左右各有一堵矮牆，上有一半歇山頂，形成一字照壁。

正脊兩端坐龍吻裝飾，垂脊、戧脊上均添置避邪祈福的垂獸、戧獸。龍吻，又叫吞脊獸，兩龍首樣瓦低首且相向。如果背對，則稱望獸，在等級上次於吻獸。

董九知道，歇山頂的戧脊上，或者廡殿頂、懸山頂、硬山頂的垂脊上安置的奇珍異獸，具有不同的象征和寄托之情：仙人騎雞——逢凶化吉，龍或鴟吻（即鴟尾）——天子或辟除火災，鳳——天下太平，獅子——勇猛威嚴，天馬——忠勇，海馬——逢凶化吉，狻猊——鎮災降惡，押魚——滅火防災，獬豸——正義，鬥牛——災防火，行什——防雷消災，嘲諷——驅災除害。對於歇山頂，因為斜脊分為垂脊和戧脊，此時垂獸隻有垂脊端的嘲風。

進到苑內，大美人說：“這裏多處樓堂，平時關閉，不怎麽使用。前麵靠左是清露堂，靠右是萬柳堂，裏麵有待進一步修繕，就不去看了，妹妹帶你去看看望海樓。主體建築將來也要重修，不過這座城閣坐東朝西，西麵門額上有‘釣魚台’幾個字，聽說是乾隆手筆。望海樓是建在台子上，所以是城台。台頂四周有白石塊砌成的垛口，呈現雉堞狀，很像古時候的城門。望海樓的建築式樣，是單簷歇山頂三開間，四周有回廊。我們上去看看，為妹妹作詩一首，否則妹妹不去了！”

董九欣然同意，並俯身抱起妹妹，很快在警衛的陪同下，朝望海樓走去，一邊走，一邊應大美人要求，背誦乾隆那首《題釣魚台》樂府詩：“釣魚台水別一源，夥於台下湧洌泉。亦受西山夏秋潦，漫為沮洳行旅艱。邇來治水因治此，大加開拓成湖矣。置閘下口為節宣，匯以成河向東釃。分流內外護城池，金湯萬載鞏皇基。眾樂康衢物滋阜，由來諸事在人為。”

大美人聽完，一頭霧水，憑台眺望時問道：“哥哥幫妹妹解釋一下唄！”董九點頭答道：“好的，蒙蒙！釣魚台下清泉湧出成為水塘，因為泉水另有源頭，即西山香界寺一帶山水。每逢夏秋多雨發大水時，受此影響，釣魚台一帶到處積水路人難行。前年（1772年）我差人在香山腳下開鑿一條引河，匯聚臥佛寺碧雲寺一帶的山水，一起注入釣魚台下，這就是從那時以來，治理水患的經過。因為這種現狀，組織人力割除蘆葦塘中的雜草、清除壅堵疏通泉流，在此地開辟成人工湖。在湖水出口渠道下遊，設置了水閘，調節湖水排放。湖水泄流，向東匯入阜成門外的一條河，分別流進正陽門的護城河和永定門的護城河，最後匯入通惠河，使得舟船渡水運輸，從此城池固若金湯，鞏固清朝的基業，可傳承千秋萬代。黎民百姓對道路順暢無阻、萬物繁盛充沛，早已津津樂道，從來沒有什麽困難不能克服的，主要在於大家齊心協力去解決它。”

妹妹聽得不耐煩，不禁抱怨道：“乾隆的詩，隻有12句，共84個字。哥哥的解釋恨不得300多個字，好羅嗦呀！哥哥，這首詩寫得好嗎？沮洳、釃、康衢、滋阜等字詞好生僻，哥哥怎麽都知道呀？”

董九笑而不語，大美人拉著董九在台上樓內轉了一圈，裏麵隻是幾間空房子，什麽擺設都沒有。回到城台，大美人接著說道：“哥哥，這首詩妹妹覺得一點都不好，隻是乾隆老頭子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聽老北京人講，他是金屋藏嬌才在釣魚台建這座行宮，因為南巡搜羅了9位江南美女，建一座依山傍水的江南園林，安頓他的荒淫無度。哥哥覺得乾隆老兒，對華夏曆史有什麽貢獻？”

董九覺得這個話題還有點意思，欣然答道：“乾隆皇帝最大的貢獻，就是開疆擴土，使得中國的版圖麵積處於曆史上最大的階段，也是目前我國成為一個幅員遼闊大國的原因。在乾隆鼎盛時期，我國疆域東北遠到外興安嶺和庫頁島，西北可控製蔥嶺和巴爾喀什湖，南揚帆戲水南沙群島，北踏雪獵殺熊恰克圖的盛況，可控製麵積高達1380萬平方公裏。他的功勞和過失簡單歸納如下：

“1. 貢獻之一：是確定中國目前版圖覆蓋區域的集大成者，不論在政治管轄還是軍事控製上，對國土疆域進行有效統治。

“2. 貢獻之二：在他的統治時期，完成《四庫全書》的編纂。共八萬卷，字數近十億，收集的書籍覆蓋的曆史時期最全麵，從先秦到他的統治時期，對後來學者在中國古代各個方麵的研究，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

“3. 過失之一：乾隆是康乾盛世期間最熱衷搞文字獄的帝王，共130多起，遠遠高於康熙的不到10起和雍正的20起。其原因是因為偽孫嘉淦奏稿案——指責乾隆執政犯下“五不可解，十大過”，一句話，指責他乾隆不配當皇帝。在徹查期間，發現大半個國家的官員都有這份偽稿，涉案人員多達幾千人，近千官員受到牽連。這件事件，導致乾隆在三方麵進行整頓：從意識形態上，控製官民言論，大興文字獄；在官場管理即吏治上，懲治貪汙腐敗，嚴辦官僚作風，做到令行禁止；在軍事上，提升武器裝備質量，改革獎懲製度，極大地提高了將士的戰力和強化了戰備水平。

“4. 功過之說，對一個古代君王，確實勉為其難，因為封建社會是家天下。如果他是一個明君，天下黎民百姓的日子好過一些，他的天下傳承時間久一些；如果是一個昏君，大家的日子就不好過，那他的皇帝做的時間也長不了。很多曆史學家認為，乾隆主持修訂《四庫全書》，銷毀了很多對滿清統治不利的古籍，讓很多書籍從曆史上消失，這個對於家天下來說，很正常。雖然乾隆的對外通商政策，做得比康熙和雍正朝都好，在位時間64年之久，並未給他的繼承者，製定開放的策略，對第一次工業文明的到來，毫不在意，讓後來的中國失去了工業發展的機會。至於他在位時期，全國人口過3億，國庫白銀在他死的時候還多達6千多萬兩，也不能把他看作偉大的君王，隻能算是封建王朝更替過程中一個不錯的皇帝而已，因為縱觀整個滿清統治近300年，沒有出現一個思想家，說明這個朝代出現多麽好的帝王，都是對內進行思想奴役，對外要麽無知無畏，要麽奴顏婢膝。家天下，讓一個國家的黎民百姓為他愛新覺羅一家服務，這個國家的失敗和落後是注定的。”

大美人聽完，低聲問道：“如今社會主義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大都實行終身製，也是家天下嗎？”董九歎息一聲後答道：“是從家天下到選舉製的一個過渡。選舉不一定是不同黨派的競選，譬如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政權輪替，也可以在黨內競選。如今黨內鬥爭這麽激烈，終身製是必然的，因為個人的生命沒有法律保護，讓人對權力的占據不遺餘力，這也是國家武鬥屢禁不止的原因所在。”

大美人忍住內心的不悅接著問道：“那你說對文藝界的鬥批改也是文字獄嗎？”

董九聽出妹妹語氣中的憤怒，還是不管不顧地說：“從形式上看，是一種文字獄，譬如1965年的《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一文，對吳晗的曆史劇《海瑞罷官》的責難，認為這篇學術著作是一株大毒草。1966年《評‘三家村’——〈燕山夜話〉〈三家村劄記〉的反動本質》一文對三家村和《燕山夜話》的批判，指責李琪的《〈矛盾論〉淺說》是猖狂反對毛澤東思想的大毒草，1967年的《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評反動影片〈清宮秘史〉》一文對影視片的批判，《打倒中國的修正主義總後台》、《把反毛澤東思想的大毒草〈修養〉批透批臭》、《打倒反動的馴服工具論》、《要害在於政權問題——評〈修養〉的反動實質》、《大學‘老三篇’，狠狠批〈修養〉》等社論，《〈修養〉的要害是背叛無產階級專政》等文章對《修養》的批判，《評陶鑄的兩本書》一文對陶鑄的批判等。還有對幾百部影片進行批判，定性為毒草，譬如《武訓傳》、《早春二月》、《舞台姐妹》、《天仙配》、《五朵金花》、《阿詩瑪》、《野火春風鬥古城》等。

“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進行，不得不為之的事情，而且對牽涉到的人員的處罰，並不像乾隆的文字獄那樣，誅殺九族。除了一小部分人自殺之外，大部分人經過改造，認識了錯誤，回到無產階級隊伍中來。他們的家屬受牽連的程度，比起封建社會的明君乾隆時期，可謂微乎其微，因為文化大革命的目的，是為了杜絕資本主義複辟，建設更美好的社會主義。蒙蒙，哥哥站在你這一邊，做妹妹的一條哈巴狗。”

大美人聽完，半天也沒有理睬董九，直到被他摟進懷裏，才劈頭蓋臉地打了他一頓之後，嗚嗚嗚地低聲哭了起來，董九怎麽勸她，也不停下哭泣，最後董九耳語道：“警衛發覺了就不好了，蒙蒙，別哭了，都是哥哥不好！要不哥哥作詩一首，妹妹別哭行嗎？”

董九勸慰妹妹的同時，不停地幫她擦拭淚水，哭了半個多小時，才停住哭泣，又默默地趴在董九懷裏一聲不吭，直到董九再三求饒，才哽咽道：“不是你最後那幾句見風使舵的話，妹妹立刻叫警衛把你抓起來，扔到城台下，拋屍荒野，讓野狗吃了，省得妹妹沒完沒了受你的冷嘲熱諷。妹妹也不讓你去見主席了，免得哥哥死無葬身之地！”

董九抓住妹妹的手，不讓她搓揉眼睛，怕明天看得出大美人哭過，輕輕在她耳邊口占道：“古有釣叟金章宗，才華橫溢缺筆恭。天生一個釣魚台，人間又見薑太公。朝代更替元做大，萬柳堂前春意濃。玉淵潭名留史冊，十裏荷塘迎麵逢。明有太監喚馮保，近百房間地產豐。忽然一夜滿天下，出了明君在乾隆。香山葉紅澗多水，望海樓上露真龍。養源齋裏誰消夏，末代皇帝近平庸。一槍未開北京市，國賓館植常青鬆。東西陣營如涇渭，新舊中國更不同。毛主席啊真偉大，文化革命揪真凶。打到工賊劉少奇，試看誰人與爭鋒。如今十樓燈最亮，因為蒙蒙下榻中。夜深風冷雲遮月，人美聲嬌留芳蹤。秀色可餐哥不餓，心懷碧玉溫潤籠。”

董九吟完，不等妹妹發表意見，抱起她說道：“妹妹。我們離開禦苑，上養源齋去看看行嗎？”大美人靠在董九的肩上說：“妹妹被哥哥的真情還是感動了一點點，太晚了，我不想去了！那裏還在維修，現在也不在養源齋接見外賓了，都改在五號樓或者人民大會堂。回去吧，哥哥！”

在回10號樓的路上，董九根據自己查閱的養源齋介紹，又口占了一首七律道：“千裏赴京誦古風，釣魚台認李蒙蒙。養源齋外留遺憾，望海樓邊論過功。瀟碧軒前難釣水，澄漪亭 下未驚鴻。俯拾清露堂前月，萬柳堂不見花紅。”

“哼，不是妹妹不帶哥哥去玩嘛，禦苑和養源齋真的在維修中。等下次哥哥來北京，妹妹再陪哥哥夜遊釣魚台，怎麽樣？”大美人進10號樓前說道，見哥哥笑而不語，心中依然不安。兄妹一進客廳，發現大家還在收拾，而王丹丹見幹爹遊手好閑，有大美人陪同，氣得低頭幹活，好像沒看見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