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老拚到老
在字句裏看過去現在和未來
聽到眼前李大人關懷備至的話語，慧娟拉著身邊奶娘秋菊，渾身無力地倒進她的懷裏，嗚嗚嗚地哭了起來，讓秋菊心潮起伏，多少往事在腦海裏閃現、於心裏翻騰，想不到這位李大人真如天香姐姐所說的，是一個講道義行仁慈的好人，對他的死敵家屬，並不是一棍子打死，株連無辜，而是區別對待，更是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的官老爺，真是小姐前世修來的福氣，也是自己將來生活的靠山。秋菊見小姐動情地哭泣著，就跟身邊的天香姐姐使眼色，讓她按計劃行事。
天香會意地眨了眨眼，腳步輕快地來到床邊，側身坐在床頭，拉著汗青的手，心裏一下子有一股暖流，慢慢流遍全身，見汗青雙目含情地看著自己，天香滿心思都是跟汗青在一起柔情蜜意的情景，讓天香呼吸很快急促起來，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知道身後一對母女的未來正等待自己跟汗青的交談。天香平息了半天，總算把自己內心的情感慢慢壓抑下去，才緩緩抬起頭看著一雙俊俏風流、令人動情的眼睛，充滿善意、等待和鼓勵的神采，讓天香不由自主地喊道：“汗青，姐姐要跟你商量個事！”
汗青有點吃驚，雖然上身靠在床頭，精神還是不濟，身體感到乏力，但是見天香姐姐說得自己有點摸不到頭腦，心中好奇，脫口而出：“姐姐，是什麽事情讓你這麽著急，需要姐姐親自出麵跟汗青求情。在汗青心目中，姐姐從來都是公私分明，更是渾身洋溢視功名利祿為糞土的名士風範，今天姐姐是為名還是為利而來？太史公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又說，‘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姐姐是來要利，要權還是要名？”
天香聽完汗青美滋滋地大發的議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呀，真會借題發揮，把姐姐一下子捧上天說得天花亂墜，一下子又踩在地貶得一無是處。姐姐今天既不是為了利，也不是為了權，更不是為了名，而是為了讓你汗青早日恢複身體健康，快快樂樂地帶著姐姐一幹人，為民國新政效勞，讓王家堡、宋州城、遼城和晉城的百姓，都能得到北伐勝利的好處，更是讓人人成為一個模範的民國國民，熱愛和擁護這個新生的政權，使得這個曾經飽經風霜、屢遭淩辱和任人宰割的國度，在自己的手裏，國力不斷強大，百姓生活不斷美滿，最終在神州大地上，建立一個太平盛世，對不對汗青？”
汗青一邊聽一邊點頭，緊緊地握住天香的手，生怕她中斷講話，希望她不斷地講下去，自己內心才覺得滿意，精神才能盡快飽滿，體力才能不斷恢複。聽天香姐姐講完，汗青正想大聲叫好，想不到由於心情太激動，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忍不住咳嗽起來，秋菊立刻取來麵巾，交給迎上來的小姐，並叮囑說：“小姐，快去幫幫李大人！”
慧娟來到床頭，本來想把麵巾塞到天香姨媽手中，但是見李大人一邊咳嗽一邊喘著粗氣，滿臉苦楚的神情，更是聲息艱難、呼吸不暢的一身虛弱，讓慧娟不由自主地衝到汗青身邊，情不自禁地喊道：“李……李大……您不要著急好不好嘛，都要把人家嚇死了！”慧娟一邊埋怨，一邊手執麵巾，輕輕地幫汗青把滿嘴滿臉的口水，擦拭幹淨，轉頭接過奶娘手中的茶杯，看著李大人充滿感激的雙眼，又忍不住嬌嗔道：“李大人，喝幾口茶水，緩口氣，再慢慢回答娟兒姨媽的問題也不遲，是吧？”
汗青強忍著咳嗽的欲望，被慧娟的責備一下子惹笑了，正想咧嘴開懷大笑，卻被慧娟及時捂住他的嘴巴說：“不要笑了啦，等一下又咳嗽怎麽辦？”天香見慧娟一副悲天憫人的乖巧模樣，就插話打趣道：“汗青，看來慧娟不但像一個女兒一樣關心你的身體健康，更是跟你有緣，一見麵就親如兒女一般，是不是汗青？”汗青見慧娟笑吟吟地鬆開手，神情愉悅地點頭笑道：“姐姐言之有理。想當初她們母女離開遼城，回到原籍，讓我深感遺憾。慧娟雖然身邊有奶娘照料，但是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遠離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讓人擔心不已。如今因為我一病不起，青雲和玉真去請太醫，巧遇她們母女，不可不說這是我與她們母女的緣分深遠長久，否則在這民國新立的急攘攘亂紛紛的時候，怎麽會與她們母女重逢呢？所以老子說的好，‘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天香跟慧娟使了使眼色，慧娟一下子明白過來，接著語調甜甜地說：“您才多學廣，更是強聞博記。對了，李大人，剛才您提及的老子名言，是不是也可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大人？”汗青覺得心情愉快，精神仿佛一下子充沛許多，能夠立刻下地，健步如飛在殘雪凍土上，躍身上馬、揮鞭殺敵，立刻還王家堡一個清明世界。見慧娟一臉神往和期待的喜悅，汗青擊掌讚歎道：“娟兒，你說的正中我的下懷，是啊，想不到我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上天給我們送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仙女，真是太好了！”
天香情不自禁地吃吃笑了起來，笑得汗青也跟著哈哈地開懷大笑。天香邊笑邊來到汗青和慧娟之間，一手拉著汗青一手牽著慧娟，看了看汗青才說：“汗青，慧娟是你姐姐看著長大的，從小跟青雲在一起度過青梅竹馬的快樂時光。後來又在一起讀書，賈張兩家也來往頻繁。既然緣分的力量，不但讓姐姐跟你汗青巧遇在茅草酒店，更是讓張家的後人賈家的後人，再次重逢。汗青，姐姐不打算讓慧娟母女再回關外，想把她們留在身邊。你知道，姐姐一個孤兒寡母，沒有這個能力，所以需要你汗青的幫助，這就是姐姐想從你處要利之說。汗青，你能不能認慧娟為李家小姐？”
天香的提議，跟汗青內心的打算，可謂不謀而合，讓汗青喜出望外，但是汗青的表情依然是不動聲色，轉頭注視著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慧娟，卻見她依偎在奶娘懷裏，低著頭一聲不吭。慧娟對姨媽的建議，嚇了一跳，心裏一點準備都沒有，現在又不可能細問奶娘或者姨媽，她們一下子把自己推進這個有點尷尬的場合，為什麽事先不跟自己說清楚。慧娟沒有時間去責備她們，內心在慢慢琢磨，如何麵對李大人的問題，自己願不願意成為他的幹女兒呢？慧娟心裏很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
汗青抬頭看了看秋菊，見她一臉喜悅和期待的神情，知道是天香姐姐和她一起計劃卻沒有跟慧娟事先商量的一次認親預謀，就開口說道：“娟兒，你李大人自然願意你成為李家一員，如果你的心理還沒有準備好，我會等你到心甘情願的那一天好嗎？”
“我願意，我願意現在就成為李家小姐，因為……因為……”慧娟聽完李大人的問話，突然轉頭看著床頭邊的姨媽天香，又看看坐在床頭雙眼含笑的李大人，急促地答道。沒等說完慧娟又投身到奶娘懷裏一聲不吭。天香覺得慧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來到母女身邊，對慧娟說：“娟兒，是因為啥呢？”娟兒覺得心裏慌慌的，突然從奶娘懷抱，轉身出來，紮進天香懷裏，把頭靠在她的香肩上，嬌嬈地說：“不告訴您，姨媽？”
雖然玉真早已離開了內室，但是現在房裏還有四個人，慧娟的回答立刻引起汗青、秋菊和天香善意的笑聲，汗青接著問道：“娟兒，想不想讓我猜猜你的答案？”娟兒聽完愣了一小會兒，慢慢鬆開緊抱著姨媽的雙手，轉過身來看著汗青說：“爹爹如何猜得到女兒的心思呢？”秋菊一聽，喜上眉梢，忍不住低聲吃吃笑了起來。慧娟突然滿臉通紅，顧不得別人如何看自己，一下子躲到秋菊懷裏，嬌聲抱怨：“奶娘，您笑話人家什麽嗎？”
秋菊感歎地笑答：“小姐，奶娘哪裏在笑話，是在祝賀小姐成為李家的一員。來吧小姐，讓你奶娘領你走過這次認親的一個家庭儀式，雖然這不是李家一方的形式，但這是奶娘代替你張家，為小姐認親做一次見證的正式認親儀式！”天香覺得現在汗青身體還處於恢複時期，就來到秋菊身邊耳語道：“秋菊妹妹，先帶娟兒到汗青身邊，等汗青身體好利落了再補辦如何？”秋菊心裏雖然著急把此事落實下來，但是見天香非常在乎李大人的身體，隻好作罷，爽快地同意了。
來到汗青床頭，慧娟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剛才跟爹爹喂藥、擦拭都不覺得，為啥現在會有這種感覺呢？也許是自己跟幹爹的感情還是很生疏，或者自己有點著急，難道不是這樣？是的，自己來十裏香，就是要上宋州城去尋訪青雲，想不到上天開恩，意外地滿足了自己的心願。但是如何跟青雲一家在一起，一直使自己猶豫不定不知如何是好，拿不定主意。現在奶娘背著自己，跟天香姨媽合計，讓自己認李大人為幹爹，做李家的小姐，是目前名正言順地和青雲在一起的最有力的保證和靠山，也是自己離開一個舊的遼城張司令千金，而成為一個民國北伐新軍大英雄的李家小姐，重新恢複自己的地位和身份。這是第一，其次也好再向爹爹討教，慢慢融入一個新的時代中去，幫助爹爹，讓天香姨媽和青雲哥哥都不會對自己失望，也為將來跟青雲哥哥在一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提供了可靠的保障。
慧娟經曆遼城圍困，父親暴亡，家鄉世態炎涼，尋訪親友之路的艱辛，希望渺茫的心理煎熬和因自己未來的黯淡而傷懷，使得慧娟很快脫去嬌弱的本性，在奶娘的幫助下，慢慢學會了生存和處世之道，更是變得堅強和能吃苦起來。心裏雖然覺得有些唐突，但還是讓自己盡快認李大人為爹爹，心理的焦慮很快就被女兒羞澀的本性取代。秋菊見小姐喊了一聲爹爹之後，就一直想著心事，低頭不語，便拉著小姐，跟天香一起來到汗青身邊。
汗青一直注意眼前三個人的互動，默默地歡喜著，等著慧娟慢慢適應自己，適應一個即將來臨的新政時代。汗青對自己的體力恢複之好之快，也是暗暗吃驚，也許正應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俗語呢！見她們三人一起朝自己走來，汗青不禁笑逐顏開，等候娟兒要對自己說的心裏話。
慧娟按照奶娘的吩咐，給汗青行大禮，磕了三個頭，才緩緩起身，看著汗青一臉疼愛的神情，不滿地抱怨：“把人家的頭都磕痛了，怎麽辦啊爹爹？”汗青沒想到，慧娟這麽快就接受了自己作為她的幹爹，心裏感慨不已，覺得慧娟曆經生活的突變和親情的冷落，已經明白和深深體會出人情世故，願意成為李家一員，必將成為民國新政的一位幹事，想到這裏，汗青內心一下子對未來信心百倍，因為身邊的親人慢慢走到自己的認識世界，肯同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以及即將展開的新政治理和實施，真是太讓人精神振作、信心百倍、豪情萬丈。汗青就想下床，被天香及時阻攔道：“汗青，既然你已經認了慧娟為李家小姐，下床不下床有什麽區別？你身體還沒有恢複，還是躺著休息，等晚飯時間，姐姐再來照料你好不好？”
汗青拉著天香的小手，旁敲側擊地說：“姐姐言之有理，汗青如今有了一位能幹，更是巧舌如簧的女兒，以後不但不能生病，更不能躺在床上，等候別人侍候，否則耳旁再也無法清靜咯，是吧姐姐？”天香隻是笑，沒有回答汗青的問話。慧娟擠身過來，對天香說：“姨媽呀，我爹爹心裏對女兒我呢，隻是猜測多於了解。假以時日，爹爹他自然知道女兒不是這樣的人對吧？”
汗青心情愉悅，就接著話頭問道：“娟兒，今晚你跟奶娘是不是要擺一桌滿族風味的佳肴，慶賀你我父女相認的喜事？”慧娟正想答應，天香嗔怪道：“汗青，你忘了自己還是一個病人是吧？等你身體完全康複，再讓秋菊妹妹為你親自下廚，烹煮八碗八碟也不遲啊！子軒郎中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你不能因為恢複得快，就掉以輕心，一定要服完他留下的湯藥，還要注意休息。你已經在床頭坐了很久了。現在認慧娟為你李家小姐的大事已然告一段落，緊接著就是乖乖地躺下來，閉目養神、安心歇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知道嗎？”
汗青連忙答道：“姐姐言之有理，汗青不敢越雷池一步！”天香聽完隻是低頭吃吃地笑，同時幫著汗青脫去臨時穿在身上的暖和錦衣棉襖，安頓汗青躺進錦衾繡褥中。慧娟在一旁也沒有閑著，幫著天香姨媽，服侍爹爹躺下。天香見慧娟慢慢跟汗青熟悉，就示意來到身旁的秋菊，離開了內室，到前院酒店去看看飯菜準備得怎麽樣。
慧娟見姨媽和奶娘一轉眼就離開了房間，把自己一人落在房裏，心裏很快忐忑不安起來，不知道如何跟剛認的爹爹單獨相處。“爹爹，她們故意在考驗女兒是吧？”慧娟覺得如實地把內心的感受，告訴爹爹，會更快地讓爹爹了解自己，就抱怨起來，“爹爹，是不是覺得女兒不合您的心意？”汗青躺在鬆軟暖和的被褥裏，側著頭仰視著坐在床頭的女兒說：“爹爹疼你唯恐不及，哪裏敢說一個不字？”
慧娟突然覺得跟爹爹在一起說話挺開心，就佯裝不悅地譏笑道：“誰知道爹爹背著女兒說什麽呢？爹爹身邊的女兒，一個比一個人精兒。就說現在這裏的玉真姐姐，不但花容月貌，更是乖巧機靈，冰雪聰明，又馬上馬下、火器刀劍，無不精通、無不隨心所欲。然而女兒我呢，什麽都不會，又在遼城司令府沾染一身的毛病，爹爹心裏一定不會喜歡女兒對不對？”汗青明顯地點了點頭，很認真地說：“對啊，娟兒，你是不是會哭鼻子，恨爹爹不公平，一碗水，沒有端平對不對？”
慧娟一轉身，輕輕地哼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吭聲。
汗青接著說道：“慧娟，在這個大千世界上，人有出身貴賤之分、生活貧富不同、地位官民差異、命運順逆區別，世人對待別人，都有三六九等的劃分，更是嫌貧愛富、徇私枉法，爹爹這樣做，難道不合人情世故嗎，娟兒？”
慧娟不知道爹爹是真的這樣對待自己，還是開玩笑，就抬頭不悅地答道：“爹爹呀，現在又不是北伐之前嘛，都是民國新政的時期，難道對人還講究出身麽？那女兒是一個舊軍閥的女兒，是不是一輩子被人看不起，就連爹爹也看不起，在李家眾多女兒中，算最差最無用最……”慧娟越說聲音越低，最後汗青聽不清女兒在說什麽，惹得憋了半天的汗青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躺在被褥中的汗青，還是被自己開懷大笑逼得又有點喘不過氣來。
“爹爹，叫您不要笑不要笑，又把自己笑岔氣了吧？”慧娟學著奶娘照顧自己時一樣，慢慢捶打著汗青的肩背，不時地抱怨著責怪著，隻有這樣，慧娟心裏才覺得好受一些。不管剛才爹爹是有心還是無意，自己在爹爹心目中的三六九等排座位，一定是末等最後排。心裏雖然很失望，但是見爹爹又咳嗽起來，臉色慢慢變得有些慘白，慧娟不停地拍打著輕捶著，直到汗青慢慢停下咳嗽，臉色漸漸好轉，慧娟才停住敲打，輕聲問道：“爹爹，要不要坐起來，也許會好受一些！”
汗青搖搖頭，沒有同意女兒的建議，因為汗青感到身體漸漸疲勞起來，想睡一小覺，讓體力和精神慢慢好轉。慧娟因為爹爹對自己的定位，心緒不安，總想跟爹爹好好交流一下，改變爹爹對自己的偏見和誤會。但是見爹爹精疲體乏、心憔神悴，隻好把這種欲望和衝動，壓製下去，還是難掩不悅神情地抱怨道：“那好吧，女兒去叫爹爹喜愛的玉真姐姐過來照料您，可不可以呀？”慧娟說完，又覺得不妥，再看爹爹，發現他已經睡著了，就起身離開床頭，仔細地看了看一臉倦怠的被中人，心裏一下子擔心起來。
慧娟開房門剛想出去，通知天香姨媽，把心中的憂慮說出來，想不到門口站著就是自己想見的人。“姨媽，爹爹他……”慧娟想不到自己的嗓門這麽大，被姨媽輕輕地拉了出來，把房門輕輕合上，才看著慧娟說：“娟兒，你爹爹是不是累了，人已經睡著是嗎？”慧娟吃驚地問：“姨媽如何知道？”
天香一邊拉著慧娟往暖間走，一邊輕聲說道：“你爹爹因為認了你這個女兒，精神愉悅，才能堅持坐在床頭半天，否則早就倒頭睡覺了。你爹爹心裏一直遺憾，當時沒有留住你，讓你和你奶娘在關外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不過俗話說得好，年輕吃苦不算苦，老來享福才算福；年輕享福不算福，老來吃苦才算苦。總之，你年紀輕輕，受點罪吃點苦，才能讓你感受人世真實的麵目。你一個官宦出身的大小姐，就是這些苦這些罪，在普通百姓眼裏，根本算不了什麽，畢竟你還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你看看你姨媽和你青雲哥哥過的日子，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苦、難捱的罪。你姨媽不是你爹爹的幫助，不知道苦日子何時熬到頭！”
慧娟還是難開心顏，語含不平地說：“姨媽，爹爹他因為人的出身、地位、能力和經曆不同，而不能一視同仁，明顯對人抱有成見嘛！姨媽，爹爹這麽大的人物接人待物也帶有偏見，如何表明爹爹一個北伐大英雄，跟以前的大王司令不一樣嘛，說呀姨媽？”
天香從慧娟的不滿，隱隱體會到汗青的用意，心中暗暗驚歎不已，沒有回答就拉著慧娟進了暖間。慧娟抬頭一看，一桌的飯菜，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立刻感到饑餓難忍，恨不得馬上坐下來飽餐一頓。丹鳳見慧娟姐姐進來，就對還在忙碌的玉真說：“姐姐，你看誰來了？”玉真抬起頭看時，秋菊姨媽、青雲哥哥此時早已走上前去，跟慧娟說著話。美滴見碗筷勺碟都已擺好，就對在一起說著話的一屋人說：“大家趕緊坐下來吃飯，不然一會兒飯菜就涼了！”
美滴張羅大家坐好，天香見大家端著飯碗，拿起旁邊的筷子，正想夾菜吃飯，才站起身來，以一個東道主的身份，清了清嗓子，語調有力地說：“大家不要放下筷子，邊吃邊聽我嘮叨幾句。今天汗青因為身體緣故，不能親自跟我們一起進餐，那我就來說幾句話。因為我們的大英雄不在席上，我就不讓青雲上酒水，何況席上會喝酒的人也不多，那就等汗青身體康複，再來喝也不遲。今天，我這處茅草小店多了兩位貴客，一位是慧娟，一位她的秋菊奶娘。慧娟跟青雲一起長大，兩人是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又在一起讀書，成為新式學堂的同學。更是因為我們兩家經常走動來往，所以慧娟和青雲可謂是世交親近的關係。剛剛你們也看見聽說，慧娟已經被汗青正式認作李家小姐，在此，我呢代替大家，恭賀慧娟成為李家小姐，祝願慧娟今後與她幹爹父女關係融洽，每天快快樂樂。另外，我也要感謝慧娟的奶娘，為了慧娟生活舒適心情愉快，盡心盡力。好，我們以茶代酒，熱情歡迎慧娟母女成為我們中的成員，祝願她們在新民國的天底下，心情愉悅、精神快樂，生活舒適，早日實現心願！”
青雲想不到母親說起話來羅羅嗦嗦，見母親總算講完，就勸大家趕緊吃菜，不要耽誤，否則菜涼了味道就變了。丹鳳一邊夾著菜吃著飯，口裏卻忍不住問道：“媽媽姨媽，在暖間裏有三位李家小姐，您說爹爹心目中是不是有一個計劃，打算認多少兒女嗎？”美滴把一筷子菜，放到慧娟用的碟子裏，緊接著丹鳳的提問答道：“鳳兒的問題，倒是挺有意思。汗青雖然不在這裏，我們也無法代他回答鳳兒。不過呢，他在跟栗雯走江湖，為北伐新軍壯大，為民國新立東奔西走，建功立業的過程中，不斷接觸許許多多身世各異、才藝不同、理想抱負崇高遠大的女子好漢，汗青本著為新軍舉賢薦能的目的，一直沒有停止把這些青年人，無論男女，認作李家的兒女。用李家的名聲作為保證，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為了民國新政的順利實施、北伐勝利的利益落實，實幹、苦幹和巧幹，為實現汗青心目中那個偉大的理想——太平盛世，前赴後繼，勇往直前。在汗青心目中，所有李家的兒女，都是最優秀的華夏兒女。”
慧娟聽得津津有味，內心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原來爹爹用意深遠，要不是美滴姨媽及時解釋，自己還在誤會爹爹的用心呢！慧娟抬起頭，正好跟天香姨媽四目相對，慧娟會意地笑了起來。天香覺得慧娟理會了美滴表姐剛才的一通解釋，還是忍不住提議：“慧娟，你是不是想跟大家講幾句？”
慧娟心中正好有許多感悟，聽姨媽這樣問，可謂正中下懷，欣然點頭。慧娟用絲帕擦拭了一下紅唇，接過奶娘遞給的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茶水，慢慢抬起頭，看見青雲目光中熟悉的熱情，丹鳳的興高采烈，玉真姐姐的恬靜和愉悅，美滴姨媽的期待和鼓勵，又看了看天香姨媽熱切和欣喜，最後又習慣性地瀏覽了一下奶娘一如既往的關切和嗬護，慧娟的內心才感到不失望，血液中才充滿激情，腦海裏才能揚起衝動的巨浪，自己的話語才能感動自己，一顆憂慮不安的心才能穩定下來，為了爹爹內心的崇高理想得以實現，跟爹爹一起做事，促進民國新政的順利實施、治理成功。也讓自己的生命，從一個可有可無的渺小無聊，變成不斷進取的偉大崇高。慧娟抬起頭，仿佛看見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在自己的生命中，如日出一般噴薄而出。
“來到天香姨媽家，走在青雲哥哥身邊，已經是慧娟一生最大的心願。”慧娟此語一出，臉上立刻紅霞浸染，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見大家一聲不吭，靜靜地等著自己接著說話，慧娟深深吐納了內心的羞澀和慌亂，讓平靜走進心扉，慢慢抬起頭來，雖然麵若桃花、眸動秋水，卻思緒如天高雲淡一樣清晰高遠。慧娟語調沉著，充滿磁性和向往地接著說：“爹爹這次雖然抱病在身，但是為了答應奶娘和天香姨媽的訴求，虛弱的軀體，樂觀的精神，頑強的意誌，一直堅持引領慧娟經曆認親整個漫長的過程。爹爹，您就像天香姨媽說的那樣，是一個天下難尋的好人！感動了慧娟一顆陌生的冷漠之心，讓慧娟感受到做一個李家小姐的榮耀，還有……”
慧娟因為心潮起伏，不得不停下話頭。秋菊拉了拉慧娟的手，用目光問詢了小姐，見她星眸點點、神采奕奕，知道她還有話要說，就安心地微笑點了點頭。慧娟把目光從奶娘身上，移到大家的注視之中接著說：“作為李家的小姐，還有責任。在這裏，還有一個小插曲，一直在慧娟小心眼裏轉悠了半天，直到聽完美滴姨媽的解釋，慧娟才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丹鳳見慧娟姐姐說話有板有眼，語調悠揚婉轉，有點等不及，脫口而出地問：“慧娟姐姐，快把小插曲說來聽聽呀！”玉真見妹妹急不可待，拉著她的小手，雙眼含笑地說：“鳳兒妹妹，不要著急，你慧娟姐姐馬上就要講呢！”
慧娟看了看麵前這位一直讓自己不放心的玉真姐姐，淺淺地笑了笑，馬上收回思緒接著說：“剛才爹爹說，他認的兒女也是分三六九等，排座位、分高低，讓慧娟一下子對爹爹認女兒的做法，頗有微詞。爹爹還振振有詞地說，世俗都認為人以貧富、貴賤和才能不同而被區別對待，他認的兒女自然也難脫俗。此話一出，讓慧娟一直耿耿於懷。後來聽美滴姨媽說，原來爹爹對待他的兒女都是一視同仁，絕不厚此薄彼，而且都是民國新政最優秀的兒女，讓慧娟一下子理解了爹爹的用心和深意。這裏，我想問問在場的玉真姐姐，爹爹的用心深意何在？”
玉真沒有料到這位慧娟，一個司令千金，對自己心裏突生的偏見和防範，居然這麽頑固。依稀覺得可能是因為青雲哥哥的原因。玉真此時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自己怎麽一下子成為慧娟妹妹的對手，不知道將來跟她在李家的屋簷下，還會滋生出什麽事端來。見她點了自己的名，隻好硬著頭皮，迎著她問詢的目光，極力保持優雅的恬淡笑意說：“慧娟妹妹，爹爹的良苦用心、親切深意，確實不容易揣度、猜測，很容易張冠李戴而貽笑大方。不過在爹爹身邊，你姐姐雖然枉多聆聽爹爹教誨幾日，不敢忘懷爹爹說的理想抱負和追求。更是對爹爹推崇的民國新政，充滿樂觀的願望和熱切的期待。不過爹爹並不會無緣無故提及三六九等這種陳舊的觀念、落後的風俗，結合慧娟妹妹生長的環境和生活的經曆，爹爹的用心好像可以慢慢觸摸得到。”
玉真一邊說，一邊看著身邊的丹鳳妹妹，希望她能接過話頭，使得暖間三個李家小姐，把爹爹的心思揭示出來。丹鳳見玉真姐姐話裏話外都想讓自己參與猜測爹爹的心思，雖然還是有點雲裏霧裏的感覺，但是又不願意讓姐姐失望，就拉著天香的手，仰著頭問道：“媽媽姨媽，爹爹是不是想說，如今世道啊都變了，該是大家平等的時候了，更是民國新政走俏的時代。那些舊年頭的想法作法什麽的，都要被新政的好風氣好習俗取代。讓全部的老百姓，都得到新政治理的好處，嚐到北伐成功的果實。那麽每一個李家小姐，不但近水樓台先得月，更要以身作則，為爹爹的心願，做得最好，成為美滴姨媽說的最優秀的兒女，是吧？”
玉真想不到丹鳳妹妹這麽冰雪聰明，幾句話就把爹爹的深意和用心，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情不自禁地來到她身邊，想不到慧娟也被丹鳳有點文縐縐的答案，驚喜得不由自主走到天香姨媽一旁，丹鳳見大家都喜出望外地看著自己，有點害怕地說：“你們，你們想幹什麽？”美滴擠了過來，拉著要躲進天香懷裏的丹鳳，喜不自禁地說：“鳳兒，看不出小小年紀，跟著你爹爹也沒有多久，卻把你爹爹的心思琢磨得一絲一毫不差，真是不愧李家小姐的身份，沒辜負你爹爹疼你一回。”
慧娟也沒有想到比自己小不少的丹鳳這麽機靈聰慧，笑盈盈對她說道：“丹鳳妹妹，我這個才成為李家小姐的姐姐，對你的機智和乖巧，真是口服心服，難怪爹爹對你另眼相看。你跟我們上王家堡去，讓爹爹安排你在王家堡讀書，一邊跟著爹爹長見識，又不誤追求學問，一邊跟我們幾個姐姐在一起照料爹爹如何？”
美滴笑著接過慧娟的問話說：“你不說丹鳳的去向，我們幾乎都忘記了，她的弟弟和母親還在十裏香慕容府等她回去呢！也不知道添香妹妹身體恢複得怎樣？丹鳳啊，等你爹爹身體恢複得好一些，我就帶你回去，免得你娘見你一直不回去擔心，我們也沒有捎口信回去，真是疏忽了！”玉真覺得丹鳳雖然年紀尚小，一個人離開親人，跟著大家有違常理，但是見丹鳳一直都很情願待在茅草酒店，知道她對爹爹已生依賴之心，不覺得離家在外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就試探性地問道：“美滴姨媽，爹爹對丹鳳妹妹有什麽安排嗎？”美滴點點頭說：“你爹爹想把你丹鳳妹妹一家安排到王家堡去。不過現在遠水解不了近渴，先等你爹爹身體好了，再作安排不遲！”
丹鳳見美滴姨媽要送自己回十裏香，自然心裏很高興，因為學堂或許已經恢複正常開課上學，但是爹爹的身體還沒有好，心裏又放不下，就仰頭對美滴說：“姨媽，爹爹還沒有好利落，鳳兒想多陪爹爹幾天，好不好？”天香聽完，深有感觸地說：“鳳兒，我替你美滴姨媽答應下來，現在大家趕緊回飯桌，把飯吃完才最要緊呢！”大家聽完，哄堂大笑起來。
第二天，汗青堅持要上王家堡，也不想等宋州城的消息。眼看就是晌午了，吃完午飯，大家在後院的堂屋裏一邊喝茶，一邊勸阻汗青，尤其是丹鳳，最不樂意爹爹現在就動身，靠在他身邊說：“爹爹現在動身上王家堡，萬一有意外怎麽辦嘛？”汗青聽美滴姐姐提及鳳兒留下來，等他爹爹身體康複才想回十裏香，讓汗青心裏非常滿意，覺得丹鳳真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孩子，一定要把她培養出來，為民國新政為了這個古老的國度，付出自己多大的心血也是在所不辭，見女兒這樣粘自己，又聰明乖巧，更是懂事，就轉頭對女兒說：“爹爹把你帶在身邊，不就萬事大吉了？”
丹鳳驚喜地喊道：“真的嗎爹爹？如果人家又從馬背上掉下來怎麽辦？”汗青噗哧笑道：“還有你二位姐姐在身旁，怎麽會讓你這個寶貝女兒，重蹈覆轍，再吃苦頭？”說完汗青把已經是半大不小的女兒摟進懷裏，讓天香大為不悅，正想說他幾句，就見兒子青雲匆匆進屋，神色慌張地說：“娘，外邊來了好多當兵的，會不會是流竄的散兵遊勇，要來打家劫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