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年過90的老人

上周我照顧一個92歲的中風大娘，他們夫妻讓我聯想到老爸老媽和公公婆婆。

老太太用了大劑量稀血藥，說話不清，一邊癱瘓，醫囑必須臥床24小時。

她老伴91歲，老頭全身尿騷臭，但他不肯和兒子回家，我給他一個擔架床，床單枕套都整好想讓他在病房裏好好休息，90多歲的老人嘛，哪能受得了在床邊坐通宵。

老太太老掙紮著起床，老頭趁人不在就放下床欄，每次床警報（bed alarm）響，我們往病房跑，老太太已經小半身在床沿，每次跟老頭說，他還發脾氣，說不是他幹的，老太太自己放的。老太太半邊癱，怎麽能放床欄呢？

第3次跑去，老頭勉強從床邊掙紮起來，氣喘籲籲，我問他有沒有心髒病，他說沒有，有沒有老慢氣，他說沒有。我讓他睡擔架上，不要管他老婆，他不肯還說房頂的風吹他頭上，我給擔架換個位他也不睡，更鬧心的是，他不讓老太太休息，大聲和她說話。

老頭這麽折騰這麽固執我受不了，給他解釋他馬上就忘記。中風病人要休息，病人的健康是我的首要目標，我也不是他的保姆，看護他不是我的責任。我給老人大兒子打電話，講述了我的顧慮，他說他管不了，他弟弟在機場到醫院的途中，給他弟弟說。

老人的小兒子是某公司高層，非常理解我的處境。我跟他說，老頭不讓老太休息幾次想幫她起床，萬一老太摔倒，大出血連命都不能保，老頭氣喘不肯休息尿騷味等，我的工作不包括照顧老頭，我擔心2人的健康等等。但老頭根本不聽小兒子的，電話裏2個兒子還吵架，最後小兒子跟我說他沒辦法也走了。

這一晚把我折騰的夠嗆，幾個小時後，獨立慣了老太太恢複不錯，不停的鬧下床上廁所，經醫生同意後，她可以起來，但她卻不讓我幫手，每次都跟幹架似的，老頭更是不挺的幫倒忙。早上3點多，老頭擋不住睡眠不足，開始有些譫妄，帶到廁所都不知道便池在哪裏。我和同事都說，再這麽下去，老頭也會住院，更糟糕的是他住院後會鬧著要看老婆，會被綁到床上，老頭有早期老年癡呆是肯定的，不知道他兒子們知不知道。

第二天，我和白班護士說了，一定要找2個兒子把老頭帶回家，他需要休息需要洗漱，家庭會議上老頭不幹，護士說：那好，醫院有政策，你年紀那麽大身體又不好，你要呆可以，你兒子也必須呆邊上。老頭中午回了家。

晚上我上班，看見老太坐在護理站的輪椅裏，白班護士給她的長發梳理成"star war裏 Leia公主的發型，很cute。不到8點半，老頭和兒子又回來了，他說晚上不回去，我也是那話：你呆可以，你兒子也必須呆，第一，我必須為你老婆的健康負責，第二，我沒有照顧你的責任。我反複跟他說：你們2個都是我父母的年紀，我會像照顧自己的母親一樣照顧她，看看她的發型你也知道護士們都喜歡她吧，最後多次交涉他才在11點多離開。

好在醫院的床有警報係統，老太太每半小時不到就起來一次，每次跑到床邊她都坐在床邊了，動作之快另人驚訝，中風恢複之快也出人意料！腦子清醒的不得了，雖然還有小小的一邊虛弱，但不讓我們扶，我一伸手就推開我，還說我弄疼她。每次我都要反複強調：你中了風，一邊弱，摔了會大出血，雖然她嘮嘮叨叨但還聽（老太每次小便後都洗手，非常好的習慣，很多病人都沒有這樣的好習慣）。

我發現自己脾氣好的不得了，這要是自己的老媽老爸，早發脾氣了，真折騰死人。心態好因為進入退休倒計時，我覺得這樣的折騰也沒幾天了，心情自然就不受影響了。

這2個老人的倔脾氣固執讓我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媽，聽老媽生前說過，老爸每晚一醒就和她說話，她最近幾年沒睡過好覺；過去老媽住院的時候老爸晚上要死要活的也不肯回家。我老爸是有些老年癡呆病的。我婆婆生前也一樣偏執，不肯別人照顧，屋裏屋外沒少摔過，但一直不肯用手推車。這2-3年每次LD帶她逛Mall,就讓她坐推椅，剛開始一年多她拒絕後來慢慢接受，但她跟小兒子逛就不坐，因為她懷疑小兒子住她家是要送她去老人院，這次婆婆生病前也摔了2次，LD經常笑說婆婆一定學過怎麽摔倒，摔起來軟綿綿的。這麽些年摔過幾十次也沒怎麽傷筋動骨。

(這次婆婆去世第一次聽說她早年玩遊戲非常上癮，60多歲玩 Atari，一玩幾個小時，不急不燥，比誰都打的好，當年驚倒一批人，直到今年上半年她還上網打簡單遊戲拚圖等。她50歲學開車，一直開到92歲；50多歲學瑜伽，90多歲還能在地板上嚐試打倒立；婆婆文化程度不高，但最喜歡看讀者文摘，看老舊的連續劇；93歲前還自己管帳，不讓任何人插手，怕別人偷她錢，唯一的缺點是一生性格負麵。她喜歡室內室外打理裝修，去年還幫忙裝地板；喜歡坐車，最近十幾年，她經常來我家去北麵的兒子家，單程都是4-5小時，有時來了興致，當天來回，去西部看孫女去東部看兄弟20來個小時也沒問題（不肯坐飛機）。跟我父母不一樣的是她對吃越來越沒興趣，吃啥都挑剔，除了早餐，其它餐跟吃鳥食一樣。前幾年還吃治療骨質疏鬆藥，後來啥藥不吃。走的時候也沒拖太久受太多罪，非常完美的健康長壽人生）。

似乎年紀大的早中期老年癡呆人都有偏執倔強的毛病，尤其是一輩子獨立慣了的老人，給小一輩照顧增加很多負擔，難度很大。

話說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的照顧太不一樣了，照顧頑皮的小孩即使有時心煩但有樂趣，也許自己年輕同時也看著小孩一天天長大。而照顧老人除了愛心耐心，更多的時候是責任和義務，年複一年，自己年齡大了很容易身心疲憊，哪有樂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