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宿雞毛店 (笑話, 雜文)
大學畢業後,分到市政府工作。第一次出差是陪外國專家去海南途經廈門,教授要在廈門大學講學一周,我便抽一天時間到離廈門兩小時車程的古城泉州去看望一位老太太。她是我家原先多年的鄰居,看著我長大的。那時的幹部大都克己奉公,公私分明。哪像現在的公仆, 找小姐的錢都要公家報銷。工作第一年的工資是六十七塊五,我又在拚命地攢錢買家具準備結婚,挺窮的。
想起來,這事兒真是不公,男女平等,為什麽這三千多塊一套的家具要我一個人掏,逼得我從大四起就隻吃“涪陵榨菜”;肚裏沒油水,頓頓去撇食堂大鍋湯上的油星兒,畢業照上瘦得像個猴。其實連猴兒都不如,公園的猴還有香蕉吃呐!
扯得遠了,還是回來說去泉州的事兒。因為是私事,得自己掏腰包,所以我此行是一切從簡。空調長途車都舍不得坐,吃飯也隻在路邊的小攤上叫一碗最便宜的米粉。
拜訪了老人以後,天太晚了,趕不回廈門了,隻好在泉州過夜。正經的旅店根本沒想,凡高過二層的建築連看都不看,眼睛專瞄著那種門口豎塊板兒,歪歪扭扭寫著“住宿”字樣的“雞毛店”。連問了幾家,都不理想,要十塊錢一晚。我這人曆來追求“完美”,“極致”,不信諾大個千年古城,就找不到一處更便宜的。改變了策略,我避開繁華大街,專揀偏僻的小巷鑽。
一定是店家沆瀣一氣,專宰外地人,轉了半小時,腳脖子都酸了,我愣沒找到一家低於十塊錢的。我的信心開始動搖了;俗話說,人就是一股氣,我這兒剛有點泄氣,身體的不適就都來了,忽然覺著內急。我逮住一個騎小孩車的就問。小男孩揚手一指,“前邊兒,拐幾個彎兒。”。一定是急得神經錯亂,孩子那悠然自得的神態,竟讓我想“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那騎在牛背上的男童(罪過,褻瀆了唐詩)。
我沒有心思心沉溺於浮現於腦畔的田園風光,捂著肚子朝著所指的方就跑。“牧童”的動作雖瀟灑,可是情況說得太不詳細了。我轉來轉去,還是沒找到。情急中,我忽然記起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民間俗語。吸了吸鼻子,順著異樣的味道,拐了幾個彎兒,我還真找著了。“內急”解決以後,我本已無心再找更便宜的住處,不想轉身往回走時,卻發現不遠處,一家門臉兒外的大樹邊,斜靠著一塊“住宿五元”的招牌。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旅店隻有一間小平房,不到二十平米,擺了幾張油漆斑駁的折疊鐵床。我架著一付秀郎鏡,身著筆挺的中山裝,足踏皮鞋,走進了旅館。大概是沒見過我這樣身份、氣質的人來光顧,老板不覺一怔。
盡管離公廁近,“風水”好,但因為地處偏僻小巷,一晚上還真是隻收五塊錢。老板指了一張光板兒鋼絲折疊床對我說。“你就睡這兒”。我說“好,請給我席子,枕頭,被子”。“那可是要加錢的呦。席子三塊,被子三塊,枕頭兩快”。當學生暑假旅行時,專揀便宜的住,但也沒見過這麽“無產階級的”到家的店啊。到底是“從南京到北京,買的不如賣的精”,原來臥具是拆開來賣的!加起來十三塊呀!想想那些沿街的旅店要十塊錢,也準是這樣掰開賣的,算了,就住這兒吧。
雖說要住下了,可心裏還是不甘心,一是覺著上了當,忿忿不平;二是疼錢呀,要知道就是兩塊錢,也不是個小數啊,足夠買個抽屜把手了。我二話沒說,擺擺手,一樣也不要!沒過十分鍾,我就受不了了,床的鋼絲太硌人了。老扳見我翻來覆去的折個兒,問我是不是要臥具了。狠了狠心,我說隻要一片席子就行了。
交了三塊錢,“釘子床”的問題解決了,但新的麻煩又來了,說是在南方,可畢竟是冬天,夜深了,沒有蓋的,凍得睡不著。老板笑眯眯的抱著被子,枕頭,問我要不要。萬般無奈,我咬了咬牙:“一床被子就夠了”。老扳接了錢,沒說什麽,留下被子,手拿著枕頭,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像隻禿鷲,等待著獵物倒下後,再縱容地走過去撕下塊兒肉,大快朵頤。我明白,他看我連個包兒都沒帶,沒東西放在頭下當枕頭,想著我早晚還得讓他宰。哼,這回他可是栽嘍!關鍵之時方顯出英雄本色,我急中生智,信手從床邊撿起一隻皮鞋,若無其事地墊在頭下。老板見狀,煞為驚詫,做夢也不想到我這個衣著講究的讀書郎,會像個滿腿泥巴的老農在田裏歇晌時一樣,自如地用脫下的鞋子當枕頭。(完)
**主要情節基於親身經曆,但經“逆向藝術加工” (糟踐藝術),權當笑話聽。
老城
草於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