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朔臨走前再三叮囑建業要對梅好,不要忘了自己是怎麽起家的,是怎麽從來的地方來的。但是,陳朔回美國後不久建業就和梅離了婚。陳朔得知這個消息後也隻好無奈地歎道,“你離婚也是為梅負責任,梅該有她自由的生活。”
是的,一個生活在一潭死水裏的女人,還不如掙脫了,像個自由的魚兒,重啟一段嶄新的生活。這個世上,盡管理想的夫妻是相伴到白頭,但是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下去,何況梅在經濟上獨立,在精神上是自由的。
梅確實在離婚後休整了自己,精神麵貌有了很大的變化,腳步輕盈了些,臉甚至有些圓潤了起來,她甚至覺得以前苦苦等一個人回家是傻的。離婚,對她是一種解脫。從此以後,他回不回家,他回誰的家,都跟她無關。從蘇珊.安瑟尼發起為女人爭取和男人平等權利以前,就已經注定女人是可以獨立生存的,而且象梅這樣高智商高學位的人,一旦恢複起來,生活將會是另外一重天。
但是,有一天一大早,梅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女人的電話,聲音慌亂得象手裏抱著一顆炸彈一般,“你快來吧!建業他。。。他好像是死了!”
梅心裏想的隻是救建業,連“不會,他怎麽會死呢!” 都沒說出來,她馬上叮囑那女人給建業做心肺複蘇,同時打電話叫120急救車, 自己趕緊吸溜著鞋,衝出家門,她要去救建業。
“建業,你不能死!你要活著!照照不能沒有你!”梅心裏一邊呐喊,一邊飛快地跑著,跑得鞋掉了,趕緊蹲下把鞋扣起,又讓女人把家裏地址發到她的電話上。
叫出租車的時候,梅懊悔自己不會開車,要不然能早一步衝到建業麵前。建業曾經讓她學車,她說自己住在醫院的公寓裏,不需要學開車。
梅坐在出租車裏的時候也沒有顧上想起那個女人的表情,當建業通知她這個女人存在要跟她離婚的時候,她曾經想過那個女人的模樣,想過她和那個女人若是哪一天撞見時女人的表情:恐懼,得意?恐懼她搶走了她的男人,得意她搶走了她的男人?又覺得自己好無聊,她連建業出軌都不那麽介意了,還介意這個女人是張三還是李四,還介意她的表情?但是她還是把自己帶進了下麵的畫麵:
女人見到她,麵色略有些不安,卻也有些得意,她的得意無非是得意她的年輕,而是她俘虜了一個男人的心和財產。
梅是見不得她這種得意的,梅正視著這個女人的眼睛,“你不需要那麽得意,他先愛的我,後來才愛的你,不對,他愛的也許不是你,是你的年期美貌,或者隻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梅冷笑道,“你也會變老的呀!”
女人的臉上是真的掛不住了,顯出了一絲猙獰,“你,你是羨慕嫉妒恨吧?”
“我嫉妒你?我根本就看不起你!你隻不過是個寄生蟲而已!”
“即使是寄生蟲,我也是有這個魅力和資格的。”女人也冷笑道。
“你有魅力?我年輕的時候。。。”梅剛想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有無數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是她突然醒悟過來,這樣的女人,是不能和她相提並論的;她,是不能和任何女人相提並論的。婚姻的失敗,錯方不在她,她不需要降低了自己的尊嚴和人格,發出一番感慨。
。。。。。。
梅在路上給女人打了電話,女人說120還沒有來,梅就讓司機往女人所給的地址開,同時給自己的心髒科打了電話,說建業病危,馬上送過去。
梅趕到的時候,女人看到她,眼裏隻有恐懼,若建業死在她床上,她是應該有這種表情的,梅隻看了她一眼,便衝向了躺在床上的建業。
“建業!建業!”梅呼喊著建業的名字,推著他的胳膊。建業隻紋絲不動,梅摸他的脈搏,已經摸不到了;用聽診器聽他的心髒,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建業隻靜靜地躺在那裏,安詳得像一個熟睡中的嬰兒。
她摁著他的胸部,為他做心肺複蘇。她摁壓了很久,直到聽到“啪”的一聲才醒悟過來,她太用力,把建業的肋骨壓斷了。
梅心疼了半天,跌坐在建業床邊的地上,她估計建業是在夜裏心肌梗塞離開人世的。自己是個心髒科醫生,卻無法搶救他,或者沒有這個權利發現他掙紮的時刻而去有機會搶救他,卻隻能診斷他的死亡,坐在這裏傷心。
也許,躺在一個年輕的女人和懷裏死去是幸福的?梅沒有哭。她不會在這個女人麵前掉淚,一滴也不會。
死亡,在這一刻顯得尤為可怕,作為醫生的梅,親眼目睹了病人的生和死,在這個時刻,躺在這裏的是自己曾經的丈夫,自己依然愛著的人,照照的父親。
她多麽想擁抱建業啊!可是,不是在這個女人麵前,不是在他們的巢裏。她站了起來,平靜地指揮著那女人端來溫水,為建業擦身子,因為再過幾個小時,建業的身子會發硬,衣服就穿不進去了,女人呆呆地,已經被嚇傻了,還是梅自己打開了衣櫃,選了一身她最喜歡的西服,她去香港開會時曾經給建業買的西服。女人還呆著,梅嗬斥了她兩聲,最後倆女人齊心合力地為建業穿好了衣服,梅慢慢細細地為建業打了領帶。
然後她望著他,想起了他短短的一生,她初見他時他虎頭虎腦的樣子;他們第一次躲在校園一顆大樹後麵的擁抱,他健碩的身體把她擁進懷裏那熾熱的感覺;想起他們的初吻,他短短的胡子茬紮在臉上的感覺,他們結婚時他抱起她轉圈的情形。。。
如今他們陰陽兩隔,他無知無覺,她悲痛欲絕
那曾經的生活,好似夢一場,以幸福開場,以噩夢結束。
她不想從夢裏醒來,因為她要麵對失去他的痛,切膚磨骨之痛。
她曾經恨過建業,現在她為那恨難過,覺得是她的恨咒他死了。她寧願他活著,好好地活著,即使他屬於另外一個女人。
梅在把建業送到自己醫院的殯儀館後突然想起,那女人的眼神和臉型如此象一個人,仔細一想,大吃了一驚,這女人的眉眼和眼神都象年輕時的自己,是建業喜歡同一種類型的女人還是建業在追求年輕的自己?男人到底想要什麽?梅無法找到答案。
城市裏的葬禮一點兒也不繁瑣,因為不象農村一樣,沒有地方停放靈柩,屍體很快被帶去火化了。建業走得匆忙,墓地還沒有買好,梅把建業的骨灰盒帶回了家。那女人見梅捧著骨灰盒,緊繃的麵上便立即釋然了,因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怎麽可以把一個男人的骨灰盒放在家裏?
建業回家了,梅想讓他留多久就留多久,甚至可以永遠把他帶在身邊。現在,建業終於屬於梅了,建業把自己以這樣的方式交還給了梅。建業啊建業!梅抱緊骨灰盒淚如雨下。
後來,當梅發現建業的公司已經成負值的時候,她明白了為什麽建業要跟她離婚,他不想拖累她,他給兒子照照的名下存了好多錢,又把房子給了梅,他是做好了準備的。
他畢竟是為了梅和兒子著想的,梅甚至想建業是不是自殺的,因為那女人說建業臨睡前喝了很多酒。她為此恍惚了幾天,最後終於抱著他的骨灰盒哭得收不住了,她有理由哭,為建業的離去哭,為自己哭,為他倆形同陌路哭。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和那個女人再有任何關聯,直到一天那女人給她打了電話。
梅說,“我不想再見你。”
那女人哭著說,“求你了,姐,我在監獄裏,孩子還要上學。”
“孩子,誰的孩子?”梅又一次恍惚,聽到電話裏女人說,是她和建業的女兒。
他倆有個女兒,已經到了上學的年齡,她什麽都不知道,建業都沒有告訴她,梅隻覺得自己的臉被這孩子的存在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女人是因為虐待保姆被保姆告上法庭的,也許是因為把自己的青春錯投在早死的建業身上的緣故,她把保姆虐待得可以,她揪保姆的頭發,逼她吃被揪下的頭發,逼她吃倒在垃圾桶裏的飯,她還毒打保姆,導致她肋骨折了三根。最後保姆把頭發和自己身上的傷口一起呈現給了法庭。她除了賠償損失,還要在監獄裏服刑一年。
“你找孩子的姥姥姥爺帶吧。”梅壓抑住心裏的震驚和氣憤說。
“我家在小城市裏,孩子要上學了,我不想讓她在那兒上學,我要好好培養建業的孩子的。”
聽到“建業的孩子”,梅心裏抽搐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無法拒絕,但同意先見見孩子。
這是一個漂亮的六歲女孩兒,梅從她臉上看到了建業的靈氣,心裏又抽搐了一下,很快,她覺得自己無法拒絕這個孩子:建業的孩子,是要受很好的教育的,她答應她在這一年裏好好照顧這小人兒。她想也沒多想就把孩子領回家。
“你叫什麽名字?”出租車上,梅問。
“小梅。”女孩回答。
“小梅?”梅看著窗外,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天知道建業是怎麽想的,竟然用了她的名字!興許是懷舊吧?她難道不是一個舊人嗎?或者是悔恨,悔恨自己做過的事?建業有過悔恨嗎?
小梅坐在她旁邊,她往旁邊挪了挪,保持著最遠的距離,似乎她媽媽不幹淨,她也是肮髒的。
可是,小梅叫了她阿姨,撲閃著和建業一樣的一雙眼睛看著她,讓她覺得建業的亡靈在眺望著她,讓她感到這樣對一個孩子會愧疚,於是她向她坐近了些,小梅烏黑的瞳仁裏出現了梅的樣子,梅伸出胳膊,慢慢摟住了小梅。孩子是無辜的。
小梅並不知道爸爸去世,或者本來對爸爸印象也不深,但是她在監獄裏跟媽媽告別時,媽媽不再美麗,穿的衣服也沒有平時漂亮。麵前的這個阿姨,看上去倒很慈祥。
直到鄰居問這孩子是誰時梅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她不想撒謊。她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笑了笑。
小梅是象極了建業的,而舌頭總是有毒的時候,連被離了婚的盡職盡責,知名心髒科專家梅也逃不過,小女孩,梅的曾經的離婚被毒蛇們咀嚼來再傳出去,編排了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事裏的男主角是建業,女主角是建業的情人,這小女孩是建業和情人的女兒。
“難怪梅要和他離婚呢!可憐的梅!” 梅在離婚後轉眼成了人們又一次同情的對象。
梅不管流言蜚語,也不管人們對她的同情,他們誰要嚼舌頭,就讓他們嚼去,她也隻是盡義務照顧這個無辜的孩子。
鄰居搖搖頭,表示不可理解,後來,這消息一下子傳遍了整個小院兒,別人以“可憐的梅”的目光看著她,她卻活得心裏敞亮,她隻盡自己的義務,帶好這個孩子。建業的孩子,也得活得像個人樣兒。
建業是梅心裏的一塊疤,他若是地下有知,是不是為自己行為後悔?
照照得知父親去世時說,“我不傷心!他這幾年都不回家!”但是孩子說不傷心的話隻是一句氣話,私底下照照哭了半天,但是小梅來了後照照像個真正的哥哥一樣照顧她。
本來和建業離婚後,梅心情平靜了一陣子,已經決定勇往直前了,現在看到小梅,又需要很長時間的調節和適應,而且必須要忘掉自己對建業婚內和別的女人生子的仇恨。
梅是個多情的女子,梅不是聖人。梅失眠了一陣子。
有一天幾乎徹夜難眠,上午九點給陳朔打了電話,陳朔剛剛上床,準備睡覺,對梅打電話感到意外。
“陳朔,我問你啊,建業跟你提過他外麵有人有孩子的事兒嗎?”
“沒有啊!怎麽啦?”陳朔關切的聲音傳來,梅忍不住哭了,“陳朔,建業死了,他死了!”梅泣不成聲。
“怎麽會?發生了什麽事?”陳朔喉嚨哽咽了起來。
“他死在了情人的床上,心髒病。”
“他以前被診斷過心髒病嗎?”
“沒有。”梅的鼻子囊呼呼的。
梅把建業怎麽死亡和現在自己帶他們的孩子,自己失眠的事兒都講給陳朔聽,因為她再找不到別人傾訴了,父母年邁,弟弟脾氣暴,同事也可能會嚼舌根子,她的秘密在陳朔這兒是安全的。
陳朔安慰了梅一番,並說,“我是一向敬重和佩服你的,你很能幹,又很勇敢,你做得對,這個孩子很可憐。”
梅啜泣道,“陳朔,你,我,建業,馨美,我們當初四個在一起玩的時候,哪裏會想到今天會是這個樣子,我若能看到現在,寧願不認識建業,也就沒有現在的痛了!”
陳朔說,“梅,我知道你是堅強的,你一定能撐過去,首先你要好好睡覺,睡不著,吃點兒安眠藥,還要照顧那個孩子呢!”
“陳朔,你知道那個孩子叫什麽名字嗎?叫小梅,也不知道建業什麽意思?”
“建業肯定是念舊,梅,他知道對不起你!”梅聽到這話,似乎陳朔像個大法官,給了她一個公道,又忍不住啜泣起來。
梅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幽幽地,“他知道對不起我又不能抵製外麵的誘惑。我等了這麽多年,等他告訴我別的女人的存在,就象在等第二隻靴子落地,現在總算有了答案。”
“梅,你還年輕,後麵的路還很長。”
梅說,“別擔心我,我一個人走路,已經走了好久了,習慣了。”
“要不,有合適的,找一個作伴,互相照顧,我和馨美也放心。”
電話裏傳來一聲抽泣,梅說,“有合適的,我會的,就是不會再象愛建業那麽愛了。”
“我理解。梅,你要好好保重。”
“你們也一樣,在國外,照顧好自己!”
最後,梅向陳朔許諾,一定要好好過日子,首先要好好睡一覺。陳朔也終於放心了些。
放下電話,看見馨美睜圓了一雙悲傷的眼睛死命地揪著他的胳膊,“怎麽會呢?怎麽會呢?建業那麽年輕!”
“馨美,太可怕了!怎麽會是建業?怎麽會?怎麽會?”陳朔一邊說一邊用拳頭捶著床。
“你說我們現在,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要是身體不好可怎麽辦?”馨美道。
“唉!人生無常。”陳朔重重地歎著氣,坐了起來。
“你要幹嗎?”馨美問。
陳朔從床頭櫃上拿了電腦,“我想看看建業的照片,我們以前的照片,我們在一起的照片。”
陳朔把電腦放在膝蓋上,和馨美把建業的每張照片都看了個遍。上大學那陣兒沒有數碼相機,這些照片是前幾年用數碼相機拍了存起來的:照片上的建業是個陽光的小夥子,照片上沒有見他發愁似地深沉過,沒有見他有不笑的時候。
陳朔在youtube上找了找,找到了老狼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無聲無息的你
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 如今再沒人問起
分給我煙抽的兄弟 分給我快樂的往昔
你總是猜不對我手裏的硬幣 搖搖頭說這太神秘
你來的信寫得越來越客氣 關於愛情你隻字不提
你說你現在有很多的朋友 卻再也不為那些事憂愁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憶
那些日子裏你總說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發帶
你說每當你回頭看夕陽紅 每當你又聽到晚鍾
從前的點點滴滴回憶湧起 在我來不及難過的心裏
你問我幾時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們的宿舍 我們的過去
你刻在牆上的字依然清晰 從那時候起 就沒有人能擦去
醫學院五年,建業是睡在他上鋪的兄弟,本來應該陳朔睡上鋪的,但是他恐高症,於是建業露著虎牙爽朗地笑著,“我睡你上鋪吧。”
陳朔邊聽著這首歌邊看照片邊無聲地流淚,馨美緊靠著他陪著他哭。
馨美邊哭邊說,“我們兩個要好好的,好好鍛煉身體,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好自己了,將來也不用給孩子添麻煩。”
陳朔點了點頭,兩人躺了下來,緊緊地抱著,失去了好友的他們,感到了兩人的相依為命和怕失去對方的強烈的恐懼。
半夜,陳朔突然坐了起來,建業會不會給他留下什麽話。又一想,肯定是自己想建業了,建業也不知道自己會走,怎麽會留話給他。可是又不甘心,於是他去自己的 郵箱裏去查,inbox裏沒有,他就胡亂地翻到spam裏,在此處他看到了建業的來信,三個月前寫來的:陳朔兄弟,你好,我欠你一個答案,我對你撒了謊,你問我外麵有沒有女人,有。一個讓我送到加州二奶村去了,另一個我經常和她在一起,我和她有個女兒,6歲,叫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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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兒感恩節快樂!已經穿高跟靴子了!
多謝緣兒!趕緊更新了!對不起,最近很忙,沒更新!
多謝緣兒關愛,感動!祝緣兒每天都快樂!哦,急急忙忙的,忘了回你,我腳好多了,現可以穿旅遊鞋,估計不久就可以臭美穿高跟鞋了!
多謝緣兒!最近很忙,有時間一定更新!對不起了,這次拖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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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newwii!梅善良又堅持原則,可惜遇錯人了!人生有多少個溝溝坎坎,相信梅會自救,挺過去的,因為梅也很勇敢!
多謝Tern!是的,估計有成癮性。
多謝菲兒!為梅難過,為建業難過,為小梅難過。。。
多謝緣兒!梅是個很好的女人!有的男人,一步邁出去,不能回頭了!欠著的也隻能一輩子欠著了!被欠的人還要堅強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