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陳朔聽見自己遙遠的聲音問,隨之全身急速顫動起來。
“你的妻子很可能有白血病。” 醫生帶著職業性的嚴肅,沒有一絲憐憫。也許他的職業就是這樣,不露聲色,或者讓他憐憫的人太多了,隻能目空一切,公事公辦。
“怎麽會?她平常身體挺健康的,沒有任何問題呀!” 陳朔的喉結都在抗爭著。
“那也幸虧我們及時發現。”醫生看上去很欣慰的樣子,又安慰他地補充了一句,“早發現早治療。”
陳朔突然說不出話來,他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
“讓我先跟你的妻子談話。” 醫生和藹地說,好像已經做好了他的工作,或者根本可以忽略他,不需要做他的工作。
“談什麽?” 陳朔腦子有些警惕起來。
“談我們懷疑她有白血病的事兒。” 醫生耐心地說。
“大夫,在我們國家,一般這種情況都跟家屬談,不想讓病人有負擔,這叫善意的欺騙。” 陳朔很肯定地說,眼睛卻在乞求醫生。
“在美國,對於十八歲以上的成年人,我們是要跟病人直接談的,這是病人自己的權力。” 醫生的臉上寫了一臉美國的紀律條文,這讓他的臉顯得很冷酷,不像個醫生,倒像個冷酷的殺手。
“大夫,這。。。她還要喂奶,您這一說,她緊張,恐怕孩子就沒奶了。” 陳朔已經語無倫次了。
“我們要征求病人本身的意見,尊重她的選擇,也許她對自己的將來會有安排,這是病人的權力。” 醫生再度強調了權力。
“大夫,我可以代表她的。” 陳朔的眼神很篤定。
“不行,你隻能代表你自己,不能代表她,她已經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成年人了。”醫生很和藹地說出來的內容還是法律條文。
“可是,這樣對她太殘忍了!” 陳朔已經在和法律較勁了。
“我們要尊重病人自己的選擇,這是人權,她要根據自己的意願來決定自己的治療。” 醫生依然和藹。
“可是,大夫,這太殘忍了!您怎麽能對一個剛生完孩子的產婦說這樣的話?”陳朔的眼神已經在給醫生下跪了。
“你不能代替她來做決定。” 醫生聲音不高,卻堅定而有利,不容反駁,且他決定結束談話,“這是我們的規定,好吧,就談到這兒吧,一會兒我跟病人談話。你不要悲觀,根據現在的醫療條件,有些白血病是還是可以維持一陣兒的。”
“可是,您給她的權力會殺了她!”陳朔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醫生一臉疑惑不解地看了看這個帥氣的亞洲男人一眼,但覺得已經沒有和他繼續這周而複始的談話的必要,便離開了。
陳朔被擱在原地,可以維持一陣兒?他心底掀起一陣急迫的悲哀,呼吸急促,為什麽是馨美?為什麽馨美會得了這樣的病?權力,人權,這是什麽破人權啊?不顧擁有這權力的人的死活?
陳朔跌跌撞撞地跑到衛生間,他要哭,或者砸向一堵牆,總之要控訴這不幸的突如其來的命運。但他走到衛生間裏,什麽都沒有做。他跌坐在馬桶上,質問命運:為什麽讓他剛剛從疲倦中恢複過來,讓他初嚐做爸爸的喜悅,卻讓他的妻子得了白血病?
他怎麽可以沒有馨美?馨美怎麽可以得這樣的病?馨美怎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他和馨美約定了未來,一切才剛剛開始。就象他倆演一出戲,帷幕剛啟,他就眼看著她暈倒了而什麽都不能做。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站了起來,是因為有人走進了廁所,讓他決定做些什麽。他打開水龍頭,水嘩嘩地流了起來,像凶猛的洪水,淹沒著他的心。他把雙手心合在一起,接了滿滿的一捧水,“嘩”地往臉上潑去,又接滿了一捧水,再往臉上潑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眼淚流了下來,再合著冰涼的水澆回臉上去。他的馨美,怎麽可以得了白血病?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的馨美才36歲!她那麽有活力,那麽熱愛生活,那麽嬌小,她甚至看上去隻有20多歲!突然,他為自己過去那段時間對馨美那樣的不予理會對她心理上的虐待而悔恨萬千。他怎麽可以那樣無情地待她?
人在麵對即將失去的人和事的時候的悔恨會極為悲壯,甚至慘烈。
臉在鏡子裏,帶著水,有些變形,痛苦地扭曲著。腦中一片混沌,象汪洋中的一條小船。於是他又做著同樣的動作,隻不過這次他把水澆在頭上,讓自己清醒些,因為馬上要麵對麵前的這一切,不能有一分鍾的遲疑。
怎麽麵對馨美,麵對母親?而這一切,能跟誰商量?誰有這些不幸的經曆?跟朋友嗎?男人會這樣婆婆媽媽的?男人們一向堅強,在一起嬉笑打罵,很少象女人那樣嘰嘰喳喳,有知心朋友訴苦,象從來沒有苦過。男人的苦是在心裏的。可是即使跟誰訴苦會有什麽用?隻有自己站起來,站成一個筆挺的“人”字!而且是馬上站起來!
隻有這樣了,別無選擇!
他用紙巾把頭上臉上擦幹些,鏡子裏的自己開始鄭重起來。他緊握著拳頭,在水池子前的牆上砸了一拳,站起來吧,陳朔!做個男子漢!你抑鬱的時候,馨美勇敢地為你站著,現在,你要為馨美站起來!把這個家撐起來,為馨美撐起一片天!你早就應該站起來了!你給了馨美那麽多麻煩,馨美卻比你更堅韌。
他想在心裏又一次呼喊妻子的名字,可是,他不敢,他怕又一次眼淚決堤。作為一個男人,他很少哭,從今以後,更要忍住眼淚。生活不會相信眼淚,這話是誰說的?如此精辟!或者,這句話也是一個受了挫折的人站在自己的痛苦之上得出的結論,帶著苦笑說出來的。
不是你選擇了生活,而是生活選擇了你,把你當作一個泥人,塑成它想要的樣子。
陳朔把襯衣整理了一下,對著鏡子笑了一下,那笑,比黃連還苦,但是,他畢竟笑了。
突然,他聽見有人小聲呼喚他的名字,這聲音是從廁所外麵發出來的,是母親標準的家鄉口音。
他趕緊拉開門,母親正站在廁所外,滿臉焦急,“哎呀,你去哪兒了?剛才大夫找馨美談話,我看到她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問她,她說因為感染了,醫生讓她多住幾天,她想回家。我就急著找你,不會有什麽事兒吧?”
糟糕,他光顧平複自己的心情了,那醫生似乎有些狡猾地聲東擊西,把病情告訴了馨美。
看來母親不知道實情。這事兒絕對不能讓母親知道,能讓她高興一天就不讓她愁苦一天。陳朔心裏想,中國式善意的欺騙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可行的。
陳朔一進病房,就朝病床上的馨美看去。馨美安安靜靜地躺著,好像睡著了。
母親輕手輕腳地走近床前,一邊看著馨美的臉,一邊給她掖了被角,滿臉疼愛,小聲說,“睡著了,美美可是受了罪了,你可要對她好。”
“媽,她睡著了,沒什麽大事兒,你也歇會兒。等會兒我也睡。”陳朔回頭小聲叮囑母親。
母親悄悄地走到另一張床上,躺下來幾分鍾,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母親還在倒時差。
陳朔看著馨美,馨美的長睫毛忽閃了幾下,又不動了。她根本沒有睡著,陳朔斷定,醫生毫不留情地告訴了她病情。那她怎麽可以如此平靜?很快,他便明白了:馨美在裝睡中裝作平靜或者努力平複自己,她不知道陳朔已經知道了她的病情,她也在想怎麽告訴陳朔,或者,要不要告訴他?
他用兩隻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放在唇上吻著,馨美美麗的睫毛象兩把小扇子,呼呼地搧了幾下,很快又悄無聲息。
他裝作不知道她醒著,她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多謝緣兒耐心等待!祝你天天快樂!最近忙得亂七八糟,又剛把稅做完。
多謝韭菜妹妹!祝您一家2018安康幸福!心想事成!
多謝緣兒等待,這就來了!
多謝緣兒!我也再給你拜個年!好的,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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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ak9691!也祝你狗年旺旺旺,一切順利!
多謝鬆鬆!祝狗年旺才旺福!是的,東西方對於絕症的處理是不太一樣,也許國內現在開明一些。
多謝nanax!請接受我新年的祝福!我想,陳朔是接受不了這現實,又想保護馨美。
多謝Littlefingers惦記!給你拜年,狗年好運!
多謝菲兒!拜年也祝你做的家宴更豐盛!
多謝曉青厚愛!拜年,也祝作品多多!
多謝緣兒!也給你家拜年了!祝全家事業幸福指數更加旺旺旺! 我也希望馨美沒事兒。
祝若妖狗年佳作不斷,吉祥如意!
馨美真是不幸,中國和西方對待絕症患者的態度真是決然不同,謝謝若妖分享好文:)
什麽腦子。。。。。。。
馨美不會有事的!!!對吧?!他們的好日子才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