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夢也沒想到陳朔會出現在這裏,還把她抓個現形。
“小小年紀,學會騙人了!”陳朔的身體已經很靠近了,臉對著她的臉,唇也近在咫尺。
這個距離已經超出了安全距離,這個距離當然已經超出了跳舞的距離,馨美雖然不顧一切地思念過他,現在卻不顧一切地害羞地朝後退。
陳朔的頭突然朝馨美俯下來,馨美緊張地閉上了眼睛,他要吻我嗎?這也太大膽了!他要吻我怎麽辦,我要象電影裏一樣佯裝正氣地給他一個耳光麽?可是,我不想給他耳光呀!怎麽辦怎麽辦?
正思緒萬千呢,突然她的一隻手被握住,腰也被摟住,“啊”地她不由自主叫出了聲,“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你看看,是你快要掉下去了!”陳朔嘻嘻道。
馨美轉頭,看到自己的一隻腳已經懸空,剛才本來就坐在邊上,現在往後一退,可不是要摔個屁蹲兒?這下馨美才是覺得自己的自作多情已經暴露無疑了,心裏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此時她的腰肢被他摟住,上身後仰,頭微微後傾,她看著月光下的陳朔,他的臉象一付輪廓優美,線條分明的剪影。
這個動作太美了,有點兒象探戈裏男士握緊女士的手,把女士腰肢輕輕,慢慢下放的那種優美,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如果時間能完全靜止的話…突然,四周黑了下來,原來月亮悄悄地躲到了雲層裏。
馨美覺得自己的身子直立了起來,是陳朔已經把她放開,讓她安全地坐在台階上。剛才還想著人家要吻自己呢!真害臊。她不敢看他,哪怕是在黑暗中。
“穿得花枝招展的,你是不是去跳舞了?” 陳朔問她,聲音還有些霸道。
“是。”馨美想起自己騙了人家,不禁脫口而出,又趕緊為自己辯解,“不是,是去了我舅舅家又回來了。”
“哦,那你來回還挺快的。”陳朔不禁出聲笑道,“哦,做裙子了?轉個圈看看?”
馨美聽話地站了起來,在看台上轉了個圈,“嗯,下一場舞會你肯定是女王了。”
“是麽?”馨美問他,心裏卻在想,“他難道洞察到我沒有去舅舅家麽?”
陳朔上周六聽說馨美不去跳舞了,便有些悻悻地回到了宿舍。偏偏宿舍裏,別的男生在“厚顏無恥”地討論聯誼宿舍的女生,這個白得象白蘿卜,那個很豐滿,那個個子再高些就好了,真是“低級趣味”。陳朔隻脫了鞋,腳也不洗,牙也不刷,雙手枕在頭下,躺在疊得整整齊齊的鋪蓋卷上,閉上了眼睛,沉思。
一個星期過得如此緩慢,思念一個人的味道原來甜中帶著苦。早聽說愛是一種煎熬,以為不過是書上大張旗鼓地騙人,原來愛真的是一種煎熬,尤其是想見而見不到,或者想見而沒有借口,沒有時間。大三的他,現在已經在醫院開始見習,在學校的時間很少。她算是害死他了,滿腦子全是她,她的會說話的動人的黑色玻璃一樣的眼睛,她的小巧卻帶有一絲倔強的嘴唇,甚至她的氣息,他們在舞場裏的盤旋飛舞,都害他白日做夢,在病房裏被老師提問,結果一向是好學生的他卻答不出來,也不一定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他根本沒聽清老師的問題。她害他這樣恍恍惚惚,卻還要騙他。難道她已經愛上他了?找借口考驗他?
於是他說,“不管怎麽樣,你說不來跳舞了,怎麽又改變主意去了?又怎麽到這裏?”
“腳疼。”她說。真糟糕,撒了一個謊,要用千百個謊來圓。
“我看看。”他說,語氣真誠,倒不像要驗證她腳疼的虛實。
這時他挨著她坐下,她聞到了酒味,還有他身上的煙味。抽煙喝酒是不好的,但是它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感到很親切,甚至性感。
大三的他現在已經是半個醫生了,他劃了一根火柴,湊近了她的腳,認真細致檢查她的腳,她的腳大拇指旁和二指上麵已經發紅,他問,“很疼吧?”
“嗯。”她機械地點點頭。
“估計明天要起水泡了。”他說。
他又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發紅。認真的男生是很有魅力的。她細細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看著他手中的火柴,她怕燙著他,火柴快燃到他的手指的時候,她失聲叫道,“小心燙著!”
他看了看火柴,離手指還有些距離呢,便笑笑,把火柴扔了,這時月亮又重新露出了頭,就著皎潔的月光,他又仔細檢查了她的腳後跟,腳後跟還完好。
他便釋然,重新坐了回去,坐端正了。勸她明天穿舒服的鞋子,不要為了臭美再虐待自己的腳丫子了。
馨美隻回答了“嗯。”
然後兩人望著前方,有很多話說,又一時不知從哪裏說起。
可是月影籠罩的操場裏,一對對情人在約會,他們這時仿佛在明目張膽地偷窺人家,所以兩人的眼睛好像也無處可放。
馨美正低著頭,陳朔說,“馨美,你想不想去我們樂隊看看?”
“樂隊?什麽樂隊?”
“患者樂隊,在咱醫學院大名鼎鼎的,你沒聽說過嗎?”
“沒。”馨美老老實實地回答,才剛開學兩三個月,接受一個跳舞就夠了,樂隊離她還有些遙遠,但是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叫患者樂隊,便問陳朔。
“搞音樂的人很容易在現實中迷失,所以我們以為自己是需要被拯救的一群人。”
“每個人在現實中都會迷失啊,比如我考上了大學,而我的很多同學都考不上,是要麵朝黃土腚朝天種地呢,還是要去城市裏謀求生路,比如我們將來在哪裏就業做醫生?這些事情其實一想起來挺煩的。”
“你現在剛剛才開學,不需要想那麽多,我現在才發愁分配呢!能留在大醫院做醫生,是很多人的心願,但隻有少數能達到。我不想回到鄉裏去。能抽支煙麽?”
“能吧。”馨美答。
陳朔點燃了一支煙,朝著空中噴出一屢凝重的煙霧。很奇怪,他第一次和別人這樣分享他的愁緒。
他抽煙的姿勢很酷,但馨美看他的臉色,真是發愁了,便問,“怎樣才能留到大醫院裏呢?”
“學習名列前三名的,有後門的,醫學院子弟,這三個我都不沾邊,我老子也沒錢。”陳朔猛地吸了一口煙,訴說著普通人的煩惱。
馨美幽怨地說,“我學習也不夠好,幾百號人了拿前三名,太難了!”
陳朔突然站了起來,“不說這些了!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他眼裏閃爍著一種明媚的光芒,“我現在就帶你去看我們的樂隊!”
“好啊!”馨美跟著站了起來,興奮地說。
她把鞋穿上,站了起來,輕叫了一聲又坐下,腳一碰到鞋子就疼得呲牙咧嘴。
陳朔把鞋脫了下來,“穿我的鞋,就是味道有點兒大。”
“那你呢!”馨美問。
“我赤著腳走就行啦!看過畫報,美國人赤腳走路呢!”
“那怎麽行呢?地上萬一有碎玻璃,釘子什麽的。你快把鞋穿上。”馨美說什麽也不肯。
“我有個辦法。”陳朔把鞋重新穿上,蹲下身子,“我來背你!”
這,馨美為難了,對他雖有好感,但是心裏難免有些警惕,她和一個男生從來沒有這麽靠近過,也沒有和男生手拉過手,當然除了跳舞是必須的以外,而且這個還是自己不了解的男生。
看馨美沒動靜,陳朔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便回頭爽朗地一笑,“那怎麽辦呢?拉個三輪車把你拉走?”
他真切明媚的笑容,讓她心裏有些釋然,他看上去不像個壞男生,這點應該在上星期六和他翩翩起舞的時候就應該判斷下來的,一個人,再表演,不能時時刻刻一舉一動在表演,他還算是個真誠的人。想到這裏,她一聲不吭地趴在了他的背上,陳朔便雙手朝後,避開了她的臀部,拖住了她的膝蓋。
兩個人身體一接觸,頓時象兩把火焰,燃燒著兩人的心,燒得洶湧澎拜,燒得片甲不留。心和身在愛情的火焰麵前,顯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擊。
這時所有的語言都是多餘的,同時都有些難為情。背上的馨美沒有多大的份量,她本身就輕盈。陳朔背著她輕快地走下了看台的台階,馨美也不敢去摟他的脖子,隻一隻手提溜著鞋,另一隻手在空中,必要時拉住他的胳膊,讓身子穩定住。
馨美同意讓她背著,不僅僅是同意,而是一個慎重的女孩子的一種信任的托付,陳朔懂得馨美是信任他的。一周的煎熬,突然就換來了今天的驚喜,幸福得有些頭暈了。
他們走出操場的時候,馨美看了一眼戀愛中的情侶們,雙頰紅得發燙,心想,“難道,她也要很快到這裏來約會,加入到他們的隊伍裏來麽?”
她對愛情有過無數次遐想,但愛情來的太突然了,它悄悄地,不打一聲招呼,怕驚醒你似地,就這麽欣喜地朝你款款走來。
他背著心愛的姑娘,漫步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透過月光,透過朦朧的路燈,還能看到樹上金黃的樹葉,這是收獲的季節;腳踩過的地方,“沙沙沙”地演奏著音樂,不再單調,卻美妙和諧。天地海在麵前象一付美麗的畫卷,帶著祥雲,卷著浪花,就這樣出現在麵前;腳下的路變得寬廣起來,分配的愁緒,將來的就業,變得輕飄飄的,象一片羽毛,在空中飛舞著。
陳朔此時下定了決心要考本校的研究生,爭取留在大城市,和背上的小女孩在一起。他要讓她相信,她的重托是值得的。
背上剛邁進大學門檻的馨美,她還是個小女孩,無憂無慮的,甚至有些沒心沒肺地活在當下。她的心思沒有陳朔那麽沉重,她隻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她懷揣著對夢幻般神秘的感情世界的暢想,臉紅心跳地享受著此刻的幸福,和怎麽應答同宿舍姐姐們的拷問。想到這裏,她在他的背上甜甜又調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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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菲兒!這集靈感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