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工程師看了看溫玉,又看了看表,“哦,不早了,我們是該回家了。”
溫玉看了老米一眼,老米走意已決,於是麵目有些尷尬地對婉怡說,“那我們走了,婉怡姐多保重。”
走在回家的路上,老米沒有說話,“噌噌噌”地走在前麵,把溫玉甩在身後幾米遠。
溫玉跟在後麵,看著老公老米的後腦勺,老米的後腦勺已經露出了圓白,那是沒有頭發的地方,在太陽光下亮得有些刺眼。二十多歲的溫玉不願意往禿頂那個方向想,可是禿頂那兩個字其實老在心裏晃蕩。除此之外,老米的身子有些圓胖,已經有了中年人的凸肚兒和肥腰,皮帶的尾部在腰間下吊,很明顯長短有些不合適,夠不著後麵的褲子上的袢,有點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兒的邋遢的感覺。年輕的溫玉喜歡的是男人結實的身體,結實的肌肉。
老米走得有點兒急,溫玉也默默跟著走得快些,隻是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得有些不勻。
老米對自己的洋車洋房很有底氣,對自己的外貌有自知之明,但是老米對自己的智商還是很有信心的。以他的智商,管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女子,應該綽綽有餘吧。 老米同時參考了他老鄉的進口新娘上學拿到綠卡後就拜拜展翅高飛的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揪心往事,狠了狠心,決定把溫玉當作金絲雀關起來養,給吃,給喝,給好衣服穿,就是不給翅膀飛翔。
可算是到了家了,這段路溫玉平常散步的時候隻嫌短,現在卻長出了幾十倍。
“老米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溫玉看了老米拉長又黑著的臉思謀道。
老米到了家一聲不吭,照例鑽到了書房,這次還“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溫玉聽得這關門聲有些刺耳,又有些沉重,好像有人在重重地又有些不掩飾氣憤地歎氣。
溫玉盯著那扇門看了好幾分鍾,最後自己歎了口氣自怨自艾地進了廚房。廚房裏按溫玉的要求被漆成綠色,老米說這顏色象frozen yorgort裏色彩鮮豔,溫玉覺得這個家需要這樣的顏色,這樣的生命力,現在這顏色在溫玉眼裏灰蒙蒙的,竟有些破碎。
溫玉突然想把廚房裏所有的瓶瓶罐罐舉過頭頂,朝天空摔去,然後聽著它們個個摔碎在廚房瓷磚地上“叮哩當啷”“ 叮哩咣啷”“嘩啦啦”的聲音,一片傾倒的聲音。
這個廚房太需要聲音,這個世界她的聲音太小。
老米坐在書房裏,並沒有象往常一樣看書或編程序,電腦打開了,他卻坐在那裏看著屏幕的深處發呆。
剛才從溫玉的眼中老米已經看出了她反應的慌亂,那麽,她和範思仁之間有過事情。他倆之間到了什麽程度?老米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他從溫玉嘴裏聽到過她讚美範思仁英俊瀟灑之詞。範思仁本人,他也是見過的,他被溫玉拉著去過一次教堂,給他的印象是這個人有些假麵,像是活在一個軀殼裏,一個用鮮花和笑容包起來的軀殼裏。軀殼裏包的什麽,大概隻有範思仁自己知道。現在軀殼裏範思仁真實的麵目這麽突然地暴露了出來,讓老米覺得自己的第一印象或者第六感覺是對的。
男人看男人,大概很容易看到本質;女人看男人,有時容易被表麵現象加上自己的幻想所迷惑,所以女人們才會那麽熱烈地去追隨範思仁。不想範思仁洗了她們的腦,又侵犯了她們對他的信任和忠誠。
他使勁在桌子上“砰”了一拳,桌子上的玻璃板刹那間粉碎。
溫玉在外麵聽到這“嘩啦啦”的聲音,以為是自己真的摔了一個盤子,又突然意識到這聲音不是從自己身邊發出來的,是從老米的書房發出來的。溫玉正在切菜的刀子滾到手指上,血從她的手指上流了出來。溫玉把手指含在嘴裏吸吮著,默默地看著窗外,靜靜地聽著老米的動靜。老米的動靜沒了。
要在平時,老米有了動靜,她會急急地跑過去,今天她有些厭倦自己謹小慎微的行為了。
為了這個家的繼續,為了她美國夢的繼續,她決定忍著老米。就老米這在美國的光環,還是有年輕姑娘等著他拯救的吧?老米不缺像她一樣年輕的女孩子。
她的腿還是顛顛地跑向了書房,到了門前,敲著書房的門,“怎麽啦?”
老米頓了頓,也不開門,隻在裏麵甕聲甕氣地說,“沒事。”
溫玉又跑回廚房接著做飯,過了一會兒把飯端上了桌。做這一頓飯時浮想聯翩,心不在焉,好像做了半輩子。
溫玉走到書房門口,輕輕地喊,“吃飯了。”
隔了幾分鍾老米才慢騰騰地走了出來。還是那個跨欄白背心。
溫玉真想大喊,“你能不能把這個破白背心換掉?!換個T恤?”又覺得老米雖然舍不得給自己添置衣服,平時帶她去逛商店,老米給她買衣服化妝品可是眼從來都不眨一下就掏了錢包的事實,就把話咽在肚子裏。來了美國後學了一樣本事,就是能把想說的話吞進喉嚨,在吞進胃裏,肚子裏,然後消化掉,當是從來沒有過那話。
老米一聲不吭地坐在飯桌旁,一時半會兒好像忘了怎麽個步驟吃飯。
老米終於伸出手去拿筷子的時候,溫玉看到他的手上裹著紗布,紗布外還有血。便問,“你的手怎麽啦?疼不疼?”
老米沒答話,就像沒聽見,也沒看見溫玉左手上的創可貼,要在平時,溫玉少了根毫毛他都能看得分明。
溫玉忙著去給他盛米飯,往日她會把米飯盛好,放在老米的位子上。他倆的座位,好幾年了,沒有變過,似乎已經約定俗成或是習慣了。
於是兩人默默地吃飯。
平時老米就是不斷地重複問你今天在家怎麽過的,溫玉答還不是散散步,洗洗衣服,做做家務?然後老米講自己單位的事兒。往常溫玉不曉得這樣的談話重複下去有什麽必要,就差對老米說,“你不要再說了,我受夠了你用這樣死板的匯報工作折磨我!”的話,可是今天,她盼望著老米開口,象往常一樣問她,哪怕隻問一句,就一句。
老米偏不張口,他反而看了溫玉好幾眼,似乎等著她開啟晚飯的話題。
溫玉數著自己碗裏的大米粒,突然抬起頭,口張了一下,老米心裏跳得緊起來,他怕溫玉說出他心中想要的答案。
溫玉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問道,“你今天怎麽樣?單位的事還順利?”
溫玉笑起來很迷人,兩個酒窩若隱若現,整張臉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老米別說看見,就是想一想妻子的樣子,心裏都美,美得都不真實,可是今天,在老米的眼裏,溫玉卻象一朵假花,笑吟吟的假花。
“順利。”老米嘴裏含著滿滿的米飯答了一聲,答完就沒有下文了。
溫玉慢吞吞地匯報,“我今天去散步了,把你那件格子襯衫也燙好了。”
“嗯。”老米悶悶地哼了一聲,象小蚊子,似乎隻讓自己聽見。
溫玉看著穿著白色跨欄背心的老米,上臂的肉因為長期不鍛煉的緣故,已經有些鬆弛,耷拉著,顯得很不神氣,不,簡直是垂頭喪氣。在二十多歲的年紀,溫玉的上臂緊實滾圓,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鬆弛的,所以她跨過老米,把自己的眼神定格在老米身後的遠方。
她的眼睛裏又閃過一個男人的麵容和勻稱的身體,那是範思仁。
老米突然“嗯”了一聲,溫玉回過魂來,看到老米已經吃完,起了身。
溫玉繼續在那裏坐著,數著米粒,象個委屈的小學生,又象個哀怨的對生活別無選擇的怨婦。
老米幾乎不說話,把自己憋了幾天,溫玉憋得難受,忍不住問他你到底怎麽了,他說沒事。
溫玉問,“是不是太累了?我給你錘錘背?”
要在平時,老米有多巴不得啊,溫玉結實的小拳頭“咚咚”地錘在他的背上,像一曲美妙的交響樂,讓他雄心勃起,一翻身就能把溫玉壓在身下。現在的老米堅定地搖搖頭,“不用麻煩了。”
夜間睡在被窩裏,兩人反了過來,平時是老米往溫玉身上貼,溫玉的身子象泥鰍一樣滑溜溜地,似乎要逃離他一般,若即若離;現在老米身子緊貼著床邊,象被捆綁在那裏的雕像,一動不動,溫玉光滑緊致溫暖的肉身貼了過來,嬌嗔道,“你看你,快掉下床了。”
老米依舊像尊石像,沒有反應。最後溫玉覺得無趣,便給老米一個背。
過了幾天,溫玉吃著飯,突然惡心起來,跑到衛生間裏,不顧一切地哇哇地吐了起來。
吐完了,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影子在門口,揉了一下眼睛,是老米。
“你怎麽了?”老米麵無表情地問道。
“我想我是懷孕了!”溫玉很激動地說,“你給我買個試紙測一下,好嗎?”
“哦,是嗎?”老米並沒有像所有的丈夫一樣衝了過來,或是欣喜若狂,或是手足狂舞,亂蹦亂跳,好像中了六合彩,因為要當爹了。
老米出奇地鎮靜,老米站在原地沒動,老米目不轉睛地深深地研究著溫玉,研究得溫玉有些發毛。
“怎麽啦?我懷孕你不高興?”溫玉撇了一下嘴,嗲聲嗲氣地問。溫玉撇嘴的樣子實在是很俏皮。
老米依舊沒反應。
溫玉幽怨著說,“我以為你是想要孩子的。”
“我是很想要孩子,非常想要。”老米說完走了。
老米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走開了,溫玉的心碎了一地。
老米第二天上了一天班,回來的時候還是買回了測懷孕的試紙棒。
是陽性,象溫玉自己猜想的。
溫玉的確是懷孕了。
老米又象往常一樣走到自己辦公室裏,“咚”的一聲,老米看見自己把牆砸穿了一個洞,美國的牆中間是個柱子,兩麵是三合板,就是這樣經不住敲。
拳頭已經出血了,老米不覺得疼。
溫玉走到臥室裏,從床頭櫃抽屜裏最底下拿出一根試紙棒,和手裏老米給她買的比比,都是一樣的,在陽性的地方有個直直的杠杠。這張試紙,是她前一陣子趁老米上班跑了幾裏地去附近的Target店買到的。
老米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紙,上麵寫了滿滿的一頁,最後的結論一直很醒目,他,Laifu Mi:精子數量少,不能生育。
(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多謝不記得!想象力太太豐富了!
米來福好名字,看來老米結局還不錯。範思人果然煩死人。
緣兒早安!多謝這麽支持我!善良的緣兒!是啊,多希望這孩子是老米的。
哈哈,多謝鼓勵!
多謝nanax!聰明如你!
多謝曉青鼓勵!周末愉快!
多謝Jun!我現在不敢多發言!
多謝Coopertown!是啊,太不能想象了!
多謝百合!我現在不敢多說話。
多謝菲兒!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