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怡決定和仲群離婚,仲群也沒有再糾纏,婉怡的心就靜了下來。
可是此時她的世界裏沒有“美好”兩個字,但凡美麗的事物,都抽離她而去。她被裹在悲哀世界的真空裏,她完全是與世界隔離的,她可以正常上班,但是她的心總是千絲萬縷地集中在一個痛點上,那揪著她的撕心裂肺的痛,因為總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裏不知疲倦地重複,“他欠我太多!”
難道不是嗎?她隻和他謀麵,就問父母拿了錢為他父親治病,不,是搶救了他的父親,因為他處於生死邊緣;年輕時以她的才幹家世,由她來選男人,而不是男人來選她,她的身後不乏追求者,她選了他,她不介意他的家世寒酸,不介意兩家地位和經濟懸殊;而她的父母,為他們在美國買房出了一大筆錢;哦,對了,還有,他們出國以前,吃住在她父母家裏,飯來伸手,也沒有給家裏上交任何費用。她和她父母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麽呢?不外乎她以為愛情可以長久,不外乎她的父母要自己的孩子幸福一輩子。
她在娘家一個嬌小姐,這些年來撫養女兒,做家務,她盡力了!
可是生活,有時候太不盡情麵,不是因為你好就有人會知足,不是因為你盡力就會眷顧你,不是因為你以真情待人就換來真情。
她選擇了仲群,選擇了錯的生活。
一個“悔”字,再加上一個“恨”字,在她的字典裏,需要多少艱難的筆畫才能完成?
“悔恨”二字,又需要多少未來可以填滿?
一個人,生命短短,又有多少未來可以後悔,可以沉淪,可以生活在過去的痛苦裏,生活在別人為你而設的陷阱裏,讓它們去吞噬你,消耗你,從而耗盡你,讓你奄奄一息?!
婉怡多次從噩夢中驚醒,看到枕邊的空白,不是仲群留下的空白,而是傷心悔恨之後心裏被抽空了的空白;原以為完美的生活,突然間變得麵目全非,把她從天堂打下地獄,讓她承受地獄之火慢慢烘烤的煎熬,最後讓地獄之火把她燃燒成灰燼嗎?
婉怡醒後又問自己:是讓生活吞噬你,還是你來吞噬生活?是讓地獄之火燃燒你,還是你在地獄之火中曆練永生?!
婉怡攥緊了拳頭,眼淚順著她的雙頰噴湧而出,“不不不,我不是懦夫!我不是膽小鬼!我不是弱智女人!”
“這不是世界末日,沒有誰能打倒我!這點兒挫折算不了什麽?”她當嗤之以鼻。
“他不愛我,自然有人來愛我:他不愛我,自然有我來愛我。”
“吞下他的背叛的,不應該是我,而是他自己;我不應該為他而受懲罰。”
“他去受他的懲罰,我去認真愛我自己。”
“我一定是一個新的自己!”
“我一定是一個不委屈求全的自己!”
“我一定是一個站著的自己!”
這就是婉怡的永生,曆練成鋼,成鐵,堅韌不息;這就是婉怡的永生,成鋼成鐵之後再慢慢軟化,變成花,變成水,再次成為一個美麗的女人;而這個女人,是有雙刃劍的,美麗而又堅韌。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你當它是一次讓你由蛹蛻變成蠶的美麗機遇;你當它是路邊平庸的風景,走過了,就忘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的人生是完美的,這就是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有“完美”這個詞;如果什麽都是完美的,就都一樣是普通的了,沒有完美的了。
真真一度擔心媽媽,每天從學校回來擁抱媽媽,但是畢竟高中功課繁忙,早上6點起床趕校車,課後跳舞,回到家已經筋疲力竭,做不完的作業,晚上11點上床都算早的,她就是想幫媽媽,體力心智都不足夠,而且,青春期荷爾蒙的分泌,她的情緒多變,她有時連自己都不能駕馭。
婉怡看著女兒,也是心疼,心想,媽媽倒下了,女兒就可憐了。
一個人遭遇困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消極對待它,消極去回應困境。婉怡決定下半生不在床上萎靡度過,她要過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是初升的太陽,是陽春三月的桃花,是夏天生機勃勃的一片綠, 是秋天火紅的楓葉,是冬天裏暖暖的爐火。
婉怡要重新走出去,發現美,重新展望美,讓自己沐浴在春風裏。
婉怡字典裏的走出去,有多重含義,就是身子走出去,比如去健身房出一身臭汗,解氣;比如出去跑步,關注散步嬉笑的人;就是心裏走出去,她現在除了好妹妹馨美可以吐吐苦水,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要離婚的事,這一場恩恩怨怨,她窩在心裏,自己都沒有消化,怎麽能跟別人說呢?凡事總要淡定才行,比如,今天撞了車,感覺極其糟糕,但是明天後天會好很多,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人安全就好,過幾天就像講別人撞了車。
其實,能有馨美可以說說心裏話就很幸運了。
馨美快過生日了,陳朔建議把婉怡叫來一起過,趁機讓她散散心。馨美連誇老公想得周到,給婉怡打電話,婉怡說,“不去,你們小兩口親親熱熱的,我去當燈泡幹嗎?”
馨美笑她,“過生日又不是過結婚紀念日,我們親熱給誰看?你快來吧,打扮得漂亮點兒。”
婉怡苦笑,“打扮給誰看?”
“我看呀!陳朔看呀!”又一再叮囑婉怡打扮,姐倆好一起拍照。
打完電話,馨美一頭撲進陳朔懷裏,哭了起來。
陳朔忙說,“唉,小妹妹,你哭的這麽認真是為哪一出啊?長一歲就聰明一歲啊。”
“婉怡可憐死了!那麽漂亮的人兒!”馨美邊說邊哭邊念叨,捎帶的罵仲群幾句混蛋,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把陳朔的衣服弄濕了一大片。
馨美哭著突然抬起了頭,“陳朔,你不會和我離婚吧?”
“為什麽這樣問呢?”
“要是我們檢查了,是我有問題,我不能生育的話。”
陳朔給馨美擦著眼淚,“傻孩子,咱家有你一個孩子就夠了!”然後又說,“興許是我的問題呢!你也要跟我離婚嗎?”
“不許胡說!”馨美捂住了陳朔的嘴,“我們不離婚,我們好好的。”
陳朔說,“美美,你聽我說,我們誰也不能背包袱,能生就生,不能生就咱倆過,爸媽的工作我來做!到時候我要覺得你煩了,養個貓貓狗狗的。”
馨美撲哧笑了,輕咬銀牙捶了他一拳,“說什麽呢?應該是馨美覺得陳朔煩了!”
“反正不管誰煩誰了,都買寵物。”陳朔的右手在空中揮舉了一下。
馨美說,“說真的,我想著美國夢新車,房子,工作,綠卡,腦子裏從來沒有貓貓狗狗在跑。”
“你這一說,還真是!”
馨美過生日這天,婉怡來了,帶了一束花,自己也麵目一新,她把一件高領白色的長袖襯衫塞在黑色的寬腿褲裏,高跟鞋頭兒尖尖的,頭上一灰色的手絹把頭發束在後麵,露出光亮的額頭,馨美驚呼,“婉怡姐,你好漂亮啊!”
“當然要漂亮,你過生日,哪裏能來個醜八怪掃興?”
馨美要拉婉怡坐下,婉怡說,“你別跟我額外客氣,我自由隨便了哈!”
其實馨美想照顧好婉怡,搞得太隆重,讓婉怡反而坐立不安。
馨美趕緊說,“當然,你隨便,馬上開飯。”跑到廚房裏要幫忙,被陳朔轟出來,“你過生日,就別動手了,你去陪婉怡去。”
不一會兒門鈴響,婉怡詫異,“你還叫了別人嗎?”
“嗯,忙糊塗了,忘了告訴你,一個醫生,從國內來這兒進修,馬上要回國了,順便給他餞行。”陳朔說完跑去開門,其實也是怕婉怡一人不自在,正好把同事叫來湊熱鬧。
來人進來,中等個,身材勻稱,一臉自信,將近50歲的樣子,手裏舉著一瓶紅酒,陳朔接過,把客人讓了進來。
“來,介紹一下,邱婉怡!”陳朔指著婉怡。
又指著來人說,“潘子東。”
婉怡伸手,“你好!”和來人握過手,陳朔又把自己妻子介紹給潘子東。
潘子東看著兩位女士天仙一般,心裏喊了聲,“顏值都這麽高啊!”馬上誇張地說,“陳朔,你確定你們不是拍攝電影嗎?”
陳朔問他啥意思,他說,“這倆女士曬過演員啊!”
婉怡忙接過,笑道,“過氣演員,過氣演員。”
潘子東自我介紹,他是醫生,已經是副主任了,非要被派到美國來進修半年,參加某個研討會時和陳朔相遇,中國人遇見中國人,親切感倍增,沒聊幾句便成了朋友。
說話間,飯菜上桌,潘子東看著桌子,“咦,你們還用筷子啊?我以為你們用刀叉。”
“幾十年的習慣,改不了!用叉子吃麵條,卷半天也卷不好,不如咱們這筷子,一挑就送到嘴裏了!”馨美笑,大家也跟著笑。
“那這排骨怎麽吃?”
“抓上啃唄!”陳朔說著,用手化了一下馨美的鼻子,好像馨美的吃相特別不雅。
“不過我們出去吃飯吃相很雅的,排骨用刀叉切的!麵條也用叉子卷的。不過,我女兒,吃飯用刀叉,不習慣用筷子。”婉怡笑著補充,然後問潘子東,“做醫生很忙吧?”
“還好,不算忙!”潘子東答。
陳朔說,“回去升主任可就忙了!哦, 婉怡,他是你們S市X醫院的呢!你們是老鄉呢!”
潘子東兩眼頓時一亮,“真的嗎?這麽巧?”
“她爸是你們S市的市長!”馨美說。
“該不會是邱市長吧?”潘子東問。
“是,不過,我爸已經退休了!”婉怡答。
“我有幸認識邱市長,去年我還給他和他太太體檢過!”潘子東很興奮地說。
“真的?這世界太小了!”婉怡頓覺潘子東親切起來,同時發現他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small world!(世界真小)!”潘子東用英語說了起來,然後又看著婉怡說,“問邱市長好啊!他真是個好人,一身正氣!長得也很帥!哦,你媽媽很漂亮很精幹,你取了他倆的優點了!”
婉怡笑了,“你真這麽以為?小時候我老覺得媽媽漂亮,我是醜小鴨。”
“所以你生活在她的陰影裏?”潘子東的眼睛在她臉上停留了約二三十秒鍾,然後問。
“是啊,連我同學都說我媽媽好漂亮。”婉怡望著前方,想起媽媽年輕時的樣子。
“你很有女人味兒。”潘子東的眼睛又停留在婉怡臉上,這次她把目光移開了,低頭看著自己的盤子。
陳朔忙說,“吃菜,多吃菜,子東,再來點兒紅燒排骨?”用公筷夾過一塊排骨,遞了過來。
“好!”潘子東用自己的盤子接著。
“潘大夫,您太太做什麽工作的?也是醫生嗎?”馨美問。
“她是護士。”潘子東答。
“你們這些大大夫,看見漂亮的小護士,一定不能放過,對不對?”馨美調皮地說。
陳朔看著潘子東笑,“必須的!”
“她後來當了護士長,我即將升為主任,可惜,前年她得肺癌去世了。中年喪偶。。。唉!”潘子東臉色黯然,象冬天裏灰色的天空。
婉怡心裏突然疼得抽動了一下。
陳朔和馨美忙說,“不好意思,不該問的。”
(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特別喜歡女兒和媽媽的一些心裏活動,很真實!
多謝緣兒!對的,潘子東對婉怡有意。且聽下麵分解!
多謝曉青!對,不會是所有的路都堵上的。
多謝曉青!這篇小說我特意學習刻畫心理活動!
多謝!你對馨美的評論太對了!
多謝不記得!你們給的靈感!我也刻意刻畫心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