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和王誠,再也沒有以往做餐館服務生特有的掛滿小魚兒的笑容,而是奔向了不同的方向,馨美,婉怡潸然淚下。來送行的男人們,也半天沒有說話。
到了單位,眼睛紅腫的馨美接到了婉怡的電話,婉怡的電話好象是算好了的,踩著點兒追了她來。
“馨美,我心裏憋得難受! ”
“我也是。”
“你說好歹一家死活在一起,這樣分開算什麽?咱們哪天約個日子大哭一場。”
“好吧,一定要約一個,好好哭一場。”
正要再說什麽,門一響,馨美突然看見老板走了進來。
見她打電話,老板又走了出去。
馨美趕緊對婉怡說,“我老板找我,咱們哪天再約著一起哭。”
後來的幾天兩個人都忙忙叨叨的,約哭日就自動取消了。
到了加洲,王誠知道自己人生地不熟,於是一下了飛機,先看著自己的鋪蓋卷兒在機場裏發了半天呆。他特別需要一瓶酒,在酒精裏麻醉自己,忘掉思念妻兒的苦痛,忘掉一切的煩惱。可是,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做,而是緊急跑向了廁所,不知道在飛機上吃了什麽被汙染了的東西,或是肚子跟著心情一樣低落,總之開始跑肚子。托著自己那點兒不值錢的行李,王誠無奈地一趟趟在座位和廁所之間穿梭。
肚子還有些絞痛,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他突然響起了高爾基的這句話,有些壯烈地苦笑了一下,覺得這樣高級的一句話用在他這個小小的人物身上雖有些大材小用,但很合時宜。
跑了十幾趟,肚子拉空了,身上也沒了氣力,靠在椅背上用死魚一樣的雙眼無聊地看著四周。
加州的飛機場和波士頓的飛機場沒什麽兩樣,都有等待區,有小餐館,快餐店,所不同的是,大概除了他,每個人臉上都是有笑容的,王誠猜大部分的人是聖誕節即將和親人團聚的,全家人出動,喜氣洋洋。而他的箱子裏帶著鋪蓋卷,他的心裏裝滿了蒼涼,絕望,孤單和悲憤。
象一縷孤魂,他遊蕩在黑漆漆的海水裏,暗無天日,深不見底。
如果,能喝上李諾做的一碗熱乎乎的麵條湯該有多好!
不管怎樣還是要一家人在一起,難道他的決定錯了?他好像嚐到了李諾和兒子眼中的淚,鹹鹹的,澀澀的;分明,每一滴淚珠都是一份傾訴,思念和深深的痛苦。
天色已晚,王誠很清楚地知道他一出機場就進不來了。機場是公共場所,總還是可以避風躲雨的,王誠留在機場的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閱讀當地的報紙,能在王誠眼裏閃爍出光彩的就是“招聘”,“誠招”等倆字兒,王誠一邊就著三明治一邊把報紙翻來翻去,他不需要花錢買水喝,廁所外麵有飲水機,免費還幹淨,一下可以喝個飽。
移民律師是很昂貴的,尤其為他這樣的人冒險。
他需要馬上掙到一筆錢,而且,能省一分錢就省一分錢。
夜越來越深,王誠真想抽根煙,雖然他已經戒煙好幾年了。美國這兒好多人不抽煙,王誠就跟上形勢把這本來就知道會引起肺癌的煙戒掉了,可是現在他真的需要一根兒,因為他實在是擔心老婆孩子,他也知道老婆孩子同樣擔心著他。心裏憋的難受,有那麽一刻他真想哇哇地哭出來,他王誠怎麽會落到今天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如果從來沒有來到美國,他不還好好地在原單位做官嗎?憑著手裏握著的那麽一點點兒便利,不是也能讓老婆孩子活得滋潤嗎?
他現在買張回中國的機票,還來得及。
把鋪蓋卷兒放在椅子一頭,王誠開始打盹兒,閉上眼睛以前眼裏還是老婆和孩子和他分離時撕心裂肺,生離死別的場麵。
王誠在機場呆了兩天,吃了睡,睡了吃。換了好幾個機場等待區,省得讓人趕走。
他明知是來跑路的,可是他的心裏沒有勇氣邁出這一步。沉浸在和妻兒分別的無奈和悲傷裏,他是抑鬱的,他不想動,不想吃,也不想喝,有那麽一刻,他覺得自己象是一個將死的人,連根稻草都懶得抓。
可是,決定已經做出了,反反複複的,像男人嗎?還是往前走吧,別人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他不相信命運會如此殘忍地不眷顧他們全家;也許,邁出一步便是幸福。
於是,他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往心裏塞了一些希望。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是為希望而來的,他的身上背著全家的希望。
這兩天時間就算他的療傷期吧,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步出了機場。
告別機場的時候,他回頭望了一下,對這兩天的容身之所,還是有些留戀,也許,他將來日子過好了,發了財,滯留在機場的故事還是可以給後代們講一講,讓他們見見世麵的。
王誠第一站是三番的唐人街,先找個店裏夥計,飯館裏端盤子的零活幹幹。先安身,再慢慢想身份的辦法。
唐人街裏琳琅滿目,和中國的街沒什麽區別,一時間王誠覺得自己就在中國的大街上走,有賣旗袍的,有賣菜的,有餐館,味道有些不好聞。
王誠一路拖著箱子,一路問著,看哪個店裏招人,哪處才是容身之地。
問了十幾處,沒人需要人。王誠心裏有些淒涼,這樣問下去,又餓又渴。
正往前走著,突然箱子被人拉住,王誠心想,工作沒找著,倒有人來搶鋪蓋卷了,便把箱子使勁攥住,猛然回頭,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來人氣喘籲籲的,“聽說你在找工作,我知道有家店裏在招人。”
王誠鬆了手,悶聲說,“以為你要搶我箱子。”
來人笑得一臉豪爽,“大白天搶你?你可抬舉我的膽子了!”
“謝謝你!什麽樣的工作?”
來人手一指,“就在前麵的溫州雜貨店,你自己去問,我必須回去了!”
“唉,你叫什麽名字?”
"朱時茂!” 說完他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朱時茂?王誠一想,他不抬舉自己的膽子,倒是真會抬舉自己的相貌,不過,他還真有些象朱時茂。
走到這家店前,從玻璃窗看進去,確是賣雜貨的。
一隻腳剛跨進門口,王誠聽見裏麵咯咯咯的笑聲。
他看時,一個年輕女人正端著方便麵,盯著前麵的一個十寸左右的小電視看得正認真,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王誠被她吸引了,而吸引他的不是女人的長相,女人的臉部在他麵前是模糊的,他連女人的樣子都沒有看清;吸引他的是她的笑聲,清脆的,無憂無慮的,象一個小孩子的笑聲,純淨而不加掩飾,就是想怎麽笑就怎麽笑。
被吸引的原因是他好多天都沒有笑過了,那是得知豁免被拒以後,象有人突然狠狠都打了他一記,讓他所有的笑肌突然失靈,雜亂無章,忘了自己安在王誠身上的使命。
人就是這樣,沒有什麽的時候特別想要什麽,而王誠要的就這麽簡單---笑聲。
這樣絕對可以信手拈來的東西,有時它卻不在你身邊。
生活在陰溝裏,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權利。愛爾蘭作家王爾德如是說。
(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哦,你也周末愉快!
謝謝 Vickyky光臨!隨著年齡增長,歲月的沉澱,會有很多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