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濤搶不過她,就由她潑辣地搶了過去,看著她的小嘴得意地抿笑著。
她說,哦,是《茶花女》,聽說過。
是,是一個青年人阿爾芒和巴黎上流社會交際花瑪格麗特的委婉淒美的愛情故事。
聽說是個悲劇。她說。
她正翻到了他讀的地方,先是讀了幾行,又禁不住讀出聲:
我究竟怎麽啦?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對她的生活滿懷同情,對她的美貌讚賞不已。她不願接受一個漂 亮、富有、準備為她傾家蕩產的年輕人,這種冷漠的神態使我原諒了她過去所有的過失。
可以看出她雖然過著放蕩的生活,但內心還是純潔的。她舉止穩重,體態婀娜,玫瑰色的鼻翅微微張翕著,大大的眼睛四周有一圈淡藍色,表明她是一種天性熱情的人,在這樣的人周圍,總是散發著一股逗人情欲的香味;就像一些東方的香水瓶一樣,不管蓋子蓋得多嚴,裏麵香水的味兒仍然不免要泄漏出來。
她接著讀道:
不知是由於她的氣質,還是由於她疾病的症狀,在這個女人的眼裏不時閃爍著一種希冀的光芒,這種現象對她曾經愛過的人來說,也許等於是一種天啟。但是那些愛過瑪格麗特的人是不計其數的,而被她愛過的人則還沒有計算呢。
總之,這個姑娘似乎是一個失足成為妓女的童貞女,又仿佛是一個很容易成為最多情、最純潔的貞節女子的妓女。在瑪格麗特身上還存在著一些傲氣和獨立性:這兩種感情在受了挫傷以後,可能起著與廉恥心同樣的作用。我一句話也沒有講,我的靈魂似乎鑽到了我的心坎裏,而我的心靈又仿佛鑽到了我的眼睛裏。
寫得美嗎?他懷著摯熱聽著藍小憶有模有樣深情地閱讀到這裏,禁不住攔住了她問道。
藍小憶一雙晶瑩的眼睛從書上緩緩抬起,看著前方,努著嘴,一臉沉思。
他等了片刻,見她還沒有回答,便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誒,問你呢?
美!真的很美!藍小憶這時把頭轉向了他,你說,我以前早聽說過《茶花女》,為什麽沒有去讀呢?大概這悲劇和我不搭調吧。
你這不算無知,你至少聽到過。他半打趣道。
她本來也就是想表明自己還不算太傻,現在被他戳破了,臉上不由地一紅,低著頭說,現在我知道書和文字的魅力了。
韓文濤詭笑了一下,自己也覺得奇怪,在這藍小憶麵前,自己好像不那麽木訥起來。
再給我看看行嗎?她問。
他說,我還沒看完呢。
小氣!她很霸道地說,你的書你什麽時候不能看?我一會兒就下車了,然後這書就還給你了不是?
你的頑皮還真有點兒象茶花女瑪格麗特的性格,他隻好說,算了,你看吧,我認輸了。
她臉皮厚地拿起書來翻看,看到好處,又禁不住讀出來與他分享:
她坐到位子上彈奏起來,但是當她那不聽使喚的手指彈到那幾個音符時又有一個音符彈錯了。
“真使人難以相信,”她用一種近乎孩子氣的腔調說道,
“這一段我就是彈不好!你們信不信,有幾次我就是這樣一直彈到深夜兩點多鍾!每當我想到這個蠢伯爵竟然能不用樂譜就彈得那麽好,我就恨透了他,我想我就是為了這一點才恨他的。”
她又開始彈奏了,但仍舊彈不好。
“讓韋伯、音樂和鋼琴全都見鬼去吧!”她一麵說,一麵把樂譜扔到了房間的另一頭,“為什麽我就不會接連彈八個高半音呢?”
她交叉雙臂望著我們,一麵頓著腳。
她臉漲得通紅,一陣輕微的咳嗽使她微微地張開了嘴。
你看,她有多可愛!她禁不住歎道。
是的,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那樣的社會裏和風流場所中,流露自己真性情不掩飾真性情的人真是太少了。韓文濤說。
藍小憶又接著讀道:
“今天晚上我脾氣不好,您能原諒我嗎?”她拉著我的手說。
“我什麽都可以原諒您。”
“您愛我嗎?”
“愛得發瘋。”
“我脾氣不好,您也愛我嗎?”
“無論如何我都愛。”
“您向我起誓!”
“我起誓,”我柔聲對她說。
讀到這裏了,藍小憶歎了一口氣。
韓文濤問,為什麽歎氣?是不是覺得她的感情真摯而直率?
是的,藍小憶說,她的愛情真是惹人憐愛,可惜,這樣真摯而直率的感情最終卻是一場悲劇。
韓文濤看見藍小憶的睫毛忽閃忽閃著,像兩把小扇子,蓋住了黑色的瞳仁。他說,你別傷心,愛過總是不會後悔的,我來讀吧:
妓女的形象在這裏漸漸消失了。我身旁是一個叫做瑪格麗特的年輕美貌的女人,我愛她,她也愛我,過去的一切已經沒有痕跡,未來是一片光明。太陽就像照耀著一個最純潔的未婚妻那樣照耀著我的情婦。我們雙雙在這富有詩意的地方散步,這些地方仿佛造得故意讓人回憶起拉馬丁的詩句和斯居杜的歌曲。瑪格麗特穿一件白色的長裙,斜依在我的胳臂上。晚上,在繁星點點的蒼穹下,她向我反複絮叨著她前一天對我說的話。遠處,城市仍在繼續它喧鬧的生活,我們的青春和愛情的歡樂景象絲毫不受它的沾染——
寫得好美!藍小憶睜開美麗的眼睛語氣憂傷地評論道,我希望我的愛情也是這樣的純粹和浪漫。
會的。韓文濤看著藍小憶的臉陷入了沉思。
上海站到了,有在上海站下車的旅客請注意!列車員的聲音從喇叭裏傳了出來。
已經到站了。韓文濤一驚,心裏一陣陣痙攣,這意味著他和藍小憶要馬上分別,他覺得這趟旅行才剛剛開始,他還沒有準備好分別。
(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瓶兒!請上座!你愛喝苦蕎茶還是普洱還是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