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3)
(2013-02-12 08:3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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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出了敞開的門,突然想起,我被他這樣扔在這裏,他連遮掩都不想遮掩一下,他要公開我,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看著昔日珠光寶氣的青春的我變成一個連討飯的婆子都不如的人。算了吧,我往外爬著,他有的是錢,他並不在乎我去法庭告他,或者他根本就想著心高氣傲的我不會去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他是對的,對於他那樣的人,我是不屑,不屑人們把他和我的名字連在一起的。
我爬出了門,試圖站起來,但是我不能;我隻好接著往前爬,但是我爬得很快,因為我不想讓人們看到我這一副狼狽的樣子,我是活也罷,死也罷,我終歸是一個曾經高傲過的人。
我終於爬出了那道曾經留下我歡笑的大門―――那道曾經讓我在熱吻中幾乎窒息的大門,沒有人看到我。也難怪,這樣的深夜,這樣的雨夜,怎麽會有人不會窩在溫暖的毯子下,非要在這裏碰見這麽倒黴的一個人,來管這出力不討好的閑事。
我想,老天爺本在為我哭泣,卻選擇了這樣的一個時間哭泣,把我硬生生地拋在這樣的風裏,這樣的雨裏,這樣的冰雹地裏,這樣黑沉沉的夜裏。
高大甚至笨拙的身子依舊向我挪動,我沒有害怕,卻突然哭了,因為這被窩裏讓我溫暖,眼前的人讓我覺得溫暖。他聽見我哭,趕緊一步跨了過來。我握著他的手,不停地說著謝謝。他沒有說話,這讓我想起了曾經給我/我們送匹薩的啞巴。我和那個剛剛打我的人玩累了,飯也懶得做,就叫匹薩來吃,送匹薩的人畢恭畢敬地,不說一句話。我那時正在榮耀的頭上,很不經意地把一個大麵額的鈔票扔到他手上,鈔票從他手裏掉到了地上,他的目光猶豫了一下,他的手遲疑了一下,但是他還是跪下撿起了鈔票。現在想來,他那時的心是如何痛苦地哆嗦著,忍受著那被人輕視的侮辱。而我,我玩意正濃,聲音尖尖地,胡亂地嬉笑著叫,“來吃匹薩,是個啞巴送來的。”於是我張開大嘴,把匹薩喂到Michael的嘴裏。
門沒有關,啞巴看著我們兩個在這大房子裏原本應該很體麵的人狼吞虎咽沒有任何吃相地地吃著垃圾食品,看著那個看上去紳士一般的男人輕蔑地笑著看了他一眼,然後似乎很厭惡地把眼投到正在向我們兩個一樣唔哩哇啦亂叫的電視機上,然後其實是他幫我們關上了門。其實,我在那一時刻沒有忽略他的眼神,而且一直記得他那天的眼神---那自尊和謙卑並存的眼神。我在嬉笑間想起了自己在飯店端盤子差點被移民局查到的那一天,想到了媽媽推著三輪車撿破爛被人蔑視的情形,想到媽媽原本漂亮的因為三輪車裏的破爛被外界扭曲的一張臉。
我在燈下往細裏看,他就是那個啞巴!(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