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舅公(外祖父,請見第一篇),不得不說說我的舅婆。我沒有機會在生活中見到她年輕時候的樣子,但在那發著淡淡紙香,泛著米黃色的照片裏,她體著修身的旗袍,黑發輕挽,懷中抱著一兩歲,打著黑色領結的兒子。邊上站著我那氣宇軒昂,但又不失風流儒雅的舅公。讓我無意中瞥見那當年的她,也是一端莊秀麗的女人。
但多年之後,我還是認為,當我看見身為外婆的她時,她那時的氣質更佳。多年不斷變遷的生活,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滄桑的苦澀和怨尤,反而顯得更加端莊優雅,溫婉嫻淑。
我不知道她是否進過學堂,也不知道她是否識字。隻能從母親那裏得知,舅婆一生從沒有出外工作過。
她會跟她的小女兒(我的阿姨)暢然而談,可惜我小時聽不太懂她的方言,隻能憑感覺,她在款款表述她的看法。我和她之間的直接交流,總需有一翻譯在場,這種情況一直持續著,直到我 20 歲後。
我對我這個有著林下風致的外婆饒有興致。我喜歡不為她知覺地,遠遠地觀察著她。看她說話時的神情,眼神瞬間的變化,看她走路時不自覺帶出的那種閑然和淡定。她的頭發好似永遠沒有零亂過的機會,微燙過的發卷多年來如影如隨,總是很自然地伏貼在耳邊。一對小巧的青綠玉耳釘若隱若現,躲在發際之間,讓我那好奇心沒法得逞。我驚奇著,琢磨著,為什麽幾十年的生活落差在她身上能水落無痕。是因為我舅公那堅定,可靠的臂膀為她遮住了多年來的風風雨雨嗎?還是她自己內心的堅強能讓她處世不驚?我似乎找到些,但又不確定的答案,隻因為她那柔和和堅定的眼神,和臉上婉約的笑容。
我母親和舅婆不太親近。因為自小就被寄養在保姆家中,一直到她學年前夕。她一直覺得舅婆偏心,即使多年之後。一直在家中養大的阿姨也笑然同意,說母親確實有點偏袒我了。笑說她們的母親總有一些零食,但因孩子太多,不願分享,所以就將那些瓶瓶罐罐藏起來。但總能被機靈的阿姨找到,然後偷偷地不為察覺地,不時挪點出來,和膽小的姐姐一起分享。每當我腦海裏想像她倆小時候所幹的事,不免忍俊不禁。聽著她們說起過去的趣事,從中仿佛看到舅婆作為小女人的身影和可愛之處。
舅婆和舅公在一起,也有鬥嘴的時候,雖然不多,但感覺總是舅婆得勝,從她的語速和有點小小得意的神情中不難看出。舅公戰敗的情緒,或在他喃喃自語中化解,或在他搖頭表示不滿,但退出戰場中體現他的大度。
兩人一路攜手相伴,舅婆在舅公走後的一個月內,也悄然隨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