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宴，冤死的塔塔爾人

在看《一千零一夜》的時候，裏麵經常描述一個魔鬼一樣恐怖的民族，韃靼人。韃靼人所到之處可謂是雞犬不留，寸草不生。後來才知道所謂的韃靼人，指的是蒙古人。書裏的韃靼人，是成吉思汗極其子孫，他們那時正在對阿拉伯地區和歐洲西征，經常以殘酷的屠城來摧毀一個一個的文明世界。

蒙古人之所以被稱為韃靼人，其實也算是一個誤傳。韃靼人這個名號，來源於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六部之前的六部裏非常繁盛的塔塔爾部落。其實也就是音譯導致的不同而已。由於當時的西方世界缺乏對蒙古的了解，所以把所有蒙古六部的人都成為韃靼人。而事實上蒙古人內部，分為蒙古部，篾兒乞部，塔塔爾部，鴻吉喇部，克烈部，乃蠻部。

成吉思汗統一蒙古以前，六部之間也是互有戰爭，所以恩怨情仇難以厘清。就以成吉思汗而言，就曾經曆奪妻之恨和殺父之仇。

成吉思汗的父親，也速該，在世時是蒙古部的首領。也速該勇武過人，能征善戰，所以對於周邊部落屢次發動戰爭奪取利益。尤其是對塔塔爾部發動了多次戰爭。當然，這些戰爭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搶奪財物人口，而是報仇。報仇的原因是塔塔爾人將成吉思汗的叔祖俺巴孩抓捕並送給金人慘遭虐殺。而塔塔爾人弄死俺巴孩的原因是。。。總之，跟兩個村世仇打冤家一樣，曆代的仇恨延續無法說清。俺巴孩死後，蒙古部為了報仇也多次出兵攻擊塔塔爾，但是都打不過人家。直到成吉思汗的爸爸也速該領導蒙古部，才幾次擊敗塔塔爾部，殺死不少塔塔爾人。

然而，也速該在37歲那年暴斃，留下了孤兒寡婦一群。同時強盛一時的蒙古部也分崩離析。關於也速該的死，曆史上說是被塔塔爾人下毒給毒死的。那麽這個塔塔爾人下毒的說法真的可靠嗎？諺語雲，listen to both sides of the story。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也速該死前，親口說是自己被塔塔爾人下毒毒死的。而塔塔爾人怎麽說？塔塔爾人什麽也沒說。因為他們沒機會說，都被成吉思汗給哢擦了。

這個事就有點意思了。當然，也速該暴斃身亡是千真萬確的史實。也速該以及當時在場的蒙古人一致認為也速該是死於塔塔爾人在食物裏下的毒藥。但是這些都是一麵之詞。而且以當時蒙古醫學的落後，還依靠巫醫來治病救人，對於也速該的暴斃給以中毒身亡的結論，是缺乏有力的證據支持的。由於當時沒有驗屍技術，也沒有具體的文字描述記錄也速該的死狀，所以想在想要通過史料判斷也速該是否確實死於中毒，完全沒有可能。

不過對於曆史的研究，不要完全局限於文字史實的記錄。有的文字，記錄了也未必真是。有的線索，隱藏在一草一木，不記錄卻勝似被記錄。也速該很可能並非死於塔塔爾人下毒，而是自己的原因暴斃。

還是要回放到也速該死前最後的軌跡。也速該把九歲的鐵木真送去鴻吉喇部訂親。在他返回蒙古部的途中，偶遇了一群塔塔爾人。這群塔塔爾人正在宴飲。於是也速該加入了塔塔爾人的宴會。塔塔爾人略感驚訝。在這樣的一個場合遇見了仇人。但是按照蒙古草原的不成文規則，在宴會時刻就算是仇人赴宴也要款待，不得動武仇殺。也速該在宴會上大吃大喝，然後酒足飯飽抹抹嘴告辭塔塔爾人。之後他快馬加鞭回到本部營地。估計一方麵也是怕塔塔爾人報複截殺。也速該回到營地後不久開始病發，腹痛難忍，巫醫藥石無力，也速該奄奄一息。
彌留之際，也速該留下兩句話。一是仇人就是塔塔爾人，在馬奶酒裏下毒。二是速去接鐵木真回來，見最後一麵。

很多事情在這裏是值得推敲的。

第一，塔塔爾人並非故意等待也速該。他們的偶遇完全是意外。如果塔塔爾人知道也速該返回的確切路線，他們不會擺好宴會等他，會簡單粗暴的帶好弓箭和刀子。這才是蒙古人對待仇敵的規矩。
第二，這片地方並非塔塔爾人的傳統勢力範圍。也速該又不是傻子，走路非要穿過敵人部落的地盤去找死。隻是蒙古人遊牧騎射，碰巧這天塔塔爾的一群人跑出來打獵燒烤，出現在這個蒙古部和塔塔爾部勢力接壤的地帶。
第三，既然是出來打獵，那麽塔塔爾人隨身攜帶毒藥的可能性就很小。因為沒有人會預計能遇見仇人，所以誰沒事總隨身攜帶毒藥呢？

關於毒藥，更加的值得多推敲斟酌。毒藥作為古代先進化學產品，在當時年代，應該是以宋國為翹楚。不過宋國的最高科技也僅限於斷腸草，鶴頂紅，砒霜這些高科技產品。而金國次之，蒙古以自己的科技能力是不具備生產毒藥的可能的。蒙古草原上，估計能毒死人的隻有蘑菇了。蒙古人當時連生存都很困難，沒有誰會去琢磨化學死亡的技術。當然，那些宋國的高科技毒藥產品也有可能通過宋金貿易，金蒙邊貿最終極少量的流入蒙古。但是我很懷疑蒙古人會有興趣花大價錢買毒藥。殺人嘛，用刀，用弓箭多痛快。家裏遊牧，天天搬家，也不需要老鼠藥。所以說一個塔塔爾人會隨身攜帶毒藥，時刻準備著毒死仇人，這種推演是非常可笑的。

當然，也存在現場薅兩根毒蘑菇鮮榨蘑菇汁的可能。不過從後來也速該死前還能保持清醒的神智來看，他根本不是死於毒蘑菇中毒。沒有昏迷，沒有幻覺，臨死前還執著的指出是塔塔爾人毒死了他，要族人給他報仇。這基本上就說明了他並非死於毒藥中毒。

這裏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也速該雖然明白塔塔爾人照規矩不能在宴會上把他怎麽樣，可是宴會結束了，等他離開，就完全可以按報仇的規矩來了。畢竟他算是雙手沾滿了塔塔爾人的鮮血的仇人。所以他害怕截殺，寡不敵眾，選擇了上馬飛奔。注意啊，他的馬也沒受到特殊照顧，不然他是死定了的。沒馬，你往哪裏跑？事實上塔塔爾人完全沒有準備，沒有意圖，要殺死也速該。但是也速該自己做賊心虛。這個也算正常心態。

由於他剛吃飽飯就騎馬狂奔，結果引起了積蓄已久的闌尾炎，開始腹部劇痛。由於當時醫學不夠發達，沒人懂闌尾炎的厲害以及闌尾穿孔導致腹腔感染的致命性。所以也速該在隨後的幾天裏飽受病痛，腹部劇痛，發燒，脫水，器官衰竭，最終死亡。但是他一心以為塔塔爾人對他存心報複，所以覺得一定是飲食上被下毒，做了手腳。於是一口咬定了中毒的說法。

就這樣，一次偶然的暴病而亡，正好趕在一場以禮相待的宴飲之後，塔塔爾人的好心款待卻釀成了殺身大禍。

後來成吉思汗終於消滅了塔塔兒部，並且下令殺死塔塔爾部的所有男丁，隻要身高超過車輪高度的，一律不留活口。相比之下，和成吉思汗有奪妻之恨的篾兒乞部，並沒有滅族。而也速該的死，其實也許不該算到塔塔爾人的頭上。

[通州河]

好文！推斷有理。看過一部講成吉思汗崛起的電影，其中就有他父親吃完東西過世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