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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樵閑話:想起阿丹

(2010-09-16 10:11:22) 下一個
漁樵閑話:想起阿丹
--紀念瓦倫丁節

不要來看我,你說
當風霜已經漂白我的衣裙
當裙上藍色的星星
不再年輕
記住我吧
記住我曾經的一瞬

你的一瞬,那個夏天
早已成為經典
那是我
十七歲夏天的電影
在每一個暑假
重映

阿丹是我的小同鄉,長我三歲。 然而因緣際會,同時同地,我們考取同一所大學。

第一次見到阿丹,是在高考之後。那時高考製度恢複還不久,上大學仍然是一件街談巷議的大事。一收到錄取通知書,家長們就開始四處打聽,相互串聯,為兒女們尋找同行的夥伴。阿丹是家中的幺女,從小倍受嗬護寵愛,倏爾要遠行三千多裏,這更是非同小可。阿丹的父母費了些周章,輾轉知道我將去同一大學。在我家鄉的那個南方小城,我與阿丹的初遇,也就理所當然了。

二十年長溝流月,光陰荏苒,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初見時的阿丹。那是在九月的一個午後,入秋後的陽光已經收斂起酷熱,暖暖地照在屋後開始泛黃的樹葉上,空氣輕薄的透明,輕的象那時候年輕的心,隨時便可以飛起來。就在樹葉間疏疏的陽光下,阿丹怯怯地跟在她母親身後走來,白皙明淨的瓜子臉,精巧秀致的五官,素淨得仿若一幅高調攝影的照片。隻有一雙彎彎的月牙眼,黑幽幽地嵌在那張純白的小臉上,留下兩道彎彎的筆劃。

印象中阿丹一直默不作聲,隻低了頭玩著自己的衣角。臨走的時候,才猛不丁地問了一個問題,話說得很快,很突兀,印象中是詢問我的專業,霎時白淨的小臉上布滿了紅暈。

事實上我們無需交談。所有該安排的事情,都由大人們商量妥定。幾天後在火車站碰頭,一聲汽笛,我們逶迤西去,也從此啟動了我們友誼的列車。

記憶中的阿丹始終是一言不發。在長達幾乎三天的旅途中,她就那麽靜靜地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偶爾掠一下吹亂的頭發。離家越來越遠,南方青翠的山巒一點一點被北方的倉黃替代,我們一行四人也逐漸熟撚起來。小汪原是北京人,少年時隨父母支援三線建設來到我的家鄉,幾經風雨,已經有了好幾年工齡。這位比我年長十來歲的大哥,熱情爽朗,一路上忙前忙後,事無巨細地打點照顧。小季這小夥兒和阿丹同年,卻象個深閨的少女,比阿丹還要靦腆秀氣。

車到西安後,我們旋即象一個個的水分子,立刻融入各自的班級。此後的四年時光,與小汪,小季兩位隻是在校園裏偶爾碰到,很自然地便漸行漸遠,終至緲無音訊。畢業多年後,小季的嶽父來美國訪問,意外留宿寒舍。交談起來,方驚訝世界如此之小,山不轉水轉,對麵的老者竟是昔年同學的泰山。不由便有些悚然驚心,想起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句話。由此也知道小季早已花開蒂落,刻正遊學歐洲。小汪則一去便如黃鶴,隻知道畢業後分到北京,算是衣錦還鄉。想來他也進入知天命之年,以他的勤謹和為人,料必諸事順遂圓滿,即不大成,亦當不遠!不知道這位讓人敬仰的兄長,是否還是一如既往地被人稱作小汪,而我這個年輕許多的人,卻從少年時代起就為人出謀劃策,排憂解難,因而理所當然地成為許多兄長輩不成文的大哥,也永遠被剝奪了“小某”的光榮稱號。後來我上網,更被小資的女文青們叫做“老農哥哥”,真是知我者其邪!造化弄人,一任如此,寧不讓人嗟歎。

然而我和阿丹的交往注定還要繼續。因為專業相近,頭兩年,我們都在一起上大課,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還隔鄰而坐。到後來課程變得逐漸艱深,阿丹便常常不恥下顧,央求我解題,一度甚至發展成為一幹女生們的代表,一有疑難習題就來找我這個老鄉。彼時我少年氣盛,焉有不使盡渾身解數之理?這無疑讓阿丹欣喜,也讓她驕傲吧。還記得每解完一道難題,抬起頭來,看到的總是她燦爛的笑容,那一雙月牙眼裏麵,有兩隻黑幽幽的耗子滴溜溜地滾動。盡管不黯世事,我的心情,也總是在刹那被那雙眼睛的光輝照亮。

時光在緩緩地前進。在那個純真得近乎蒼白的年代,我們的內心都簡單得象一張白紙。同年級的老大哥老大姐們仿佛驚蟄之後的蟲豸,蠢蠢欲動。忽如一夜春風,教學區裏的花前月下,便遊動著三三兩兩的憧影。然而我們視若無睹,依然生活在蒙昧之中。阿丹一如既往地來找我解答問題,興高采烈地和我聊天,也常常帶些東西來吃。高興的時候,便肆無忌憚地大笑,嘴角一直咧到耳後跟去,然後猛然察覺,便不好意思地半側過臉,下意識地抬起手背遮掩。

記憶中與阿丹最近的一次,是在大二結束後的暑假。為了避過客運的高峰,我有意將行期推遲了幾天,阿丹知道後,深以為然,選擇和我同行。我們就此麵對麵,在轟隆隆的火車聲中,在陌生的人群裏一起度過了三天的旅程。列車抵達武昌之時,正值晨曦初明,我們在這裏需要等待整整一天,才能在晚上換乘另一次列車回家。於是我們寄存了行李,以少年人充沛的熱情和幹勁,從白塔到琴台,從歸元寺到洛迦山,穿街走巷,玩了個不亦樂乎。最後更租了一條農民的小船,一直蕩到東湖中心。我還記得阿丹側坐在船頭,一柄小花傘斜斜地靠在肩上,欠了身一邊玩著水,一邊回頭和我說話,額上滲著細細的汗珠。在夏日醺醺欲睡的驕陽下,荷葉款款輕擺,偶爾便有幾朵粉紅的荷花從綠葉中娉娉婷婷地探出頭來,阿丹便驚驚乍乍地指著喊叫,惹得船夫大笑。以後的歲月裏我每聽柴科夫斯基的《船歌》,腦海中都會不期然地浮現少年時代的這次東湖之遊,那淼淼森森一望無際的荷葉,與正午陽光相映的荷花,槳聲欸乃,湖水蕩漾,以及那象湖水一樣起伏的小花傘,和她輕捷地漂浮在水麵的笑聲。這是我第一次暢遊東湖,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二十年匆匆過去了,想起來,那一個夏日猶如昨天。

這一段漫長的旅程無疑極大地縮短了我和阿丹之間的距離。數不清的原野山巒,數不清的河渠阡陌,數不清的村莊市鎮,數不清來來去去的旅人,於這種氛圍中兩兩相對,似乎讓我們產生了一種相互依存的感覺,變得更為親近。一路上我們互相照顧,原本無邪的友愛,現在又添加進去一絲溫情的成分。我也第一次恍然明白阿丹隻是個嬌弱的姑娘,應該義不容辭地愛護她,因此每每在她困倦入睡時,都會起身將車窗放下,小心地把她的手放到小餐桌上。嗬嗬,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姑娘的手,那是何等纖柔,秀雅的小手啊!

這個夏天在我的生命中占有一個特殊的位置。不知不覺地,我的心理起了變化,青春開始萌芽,對人對事開始有不同的看法和視角。也正是這個夏天,陳思思主演的《三笑》風靡全國,讓我驚若天人,感歎世界上還有如此曼妙動人的女子。大概也由此情竇始開,世界變得不太一樣了。後來返校的路途上更有了一些別的際遇,於渾然不覺之間便改變了我隨後的生活道路。誠然,與阿丹的交往還在繼續,簡單而又親近。然而此時的我,已經是心有旁鶩了。阿丹從我的視線中逐漸遠去。

大四的最後半年是一段熱火朝天的日子。研究生考過了,畢業論文也早早就緒,猝然就多出大段大段的空閑時間。眼看行將畢業,大家回頭一看,猛然發現過去的四年彌足珍貴,卻懵懵懂懂盡數蹉跎了,於是懷著嚴重的補償心理,嚴肅的開始打鬧,調皮的更是翻江倒海。百無聊賴之際,原來埋首書本的書呆子們,一個個蛻化成“社會青年”。老實的大抵還是無所作為,隻會委頓在宿舍聊天喝紮啤,以單田芳下酒。我們幾個不安分的另辟蹊徑,或是吆五喝六,一大幫人呼哨進城,或是忘我地沉浸於四方城中。說起此道,我自幼耳濡目染,可算是家學淵源;小時候老父手癢,身處革命時代卻不能抵禦資產階級低級趣味的誘惑,竟冒極大的幹係在家中夜戰,窗子全用毛毯封嚴。現在時勢造英雄,我自然當仁不讓,要一展長才。為此我曾贏得無數的香煙,並於短短數月之間,為我國早期的搓麻事業培養了十幾號難得的人才。想不到出國多年後,這一博大精深的國粹在華夏大地上星火燎原,說起來我也是當年的播火人,是有過貢獻的先驅者呢!

有一天中午鏖戰正酣,同班的山東大個推門進來,磨磨蹭蹭地坐在旁邊,也不說話,就一聲不吭地拿我前麵的勝利果實抽。這是我大學四年最鐵的哥們,至今不呼姓名,隻以兄弟相稱。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終於等不下去了,小心地跟我商量:兄弟,找你有個事兒,今天咱不玩了成嗎?幾番催問什麽事兒,打死也不說,就說有個事兒。無奈隻好罷戰。跑到學校後麵的知青食堂先喝了一圈啤酒,問啥事兒,不說,搶著就把錢付了。又跑到地攤上買一碩大西瓜,吃了再問:啥事兒?還是不說,就是海闊天高地猛聊,慢慢我就聽出端倪來了,這話題,怎麽一會兒就繞回阿丹身上來了呢?我開門見山,把腿翹到桌上,無比睥睨地說:“兄弟,看上我們老鄉啦?要幫啥忙啊?”這才紫漲著臉皮,吭吭吃吃地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喜歡上她了,兄弟你看有戲沒戲?說實話,我本能地覺得他沒戲,但是兄弟如手足啊!當天就找到阿丹,約她第二天溜旱冰。等到了旱冰場,大個兒早已守候多時,搶著又把票買了。進得場來,趕緊說自己不會溜,還假戲真做地摔了幾跤,坐一旁療傷去了。大個兒責無旁貸,“隻好”拉著阿丹的手,言傳身教。回來後,我一是告誡兄弟不能讓她學得太快:下次還想不想拉人家的手啦?二是趕緊套阿丹的口風。阿丹還真喜歡上了旱冰,也覺得兄弟還挺有趣兒。立刻約好過兩天再去,歡天喜地地跑回去報喜。哎,我那憨厚的山東老區兄弟啊,嗬嗬,那張黑裏透紅燁燁發光的笑臉。可惜的是,這事情終於不成正果,無疾而終。幾個來回過後,兄弟先自折了銳氣,說還是覺得不合適,因此也沒有勇氣,就這樣見好就收吧。說起來,這是我為阿丹第一次做媒,後來還有一次,隻是她始終蒙在鼓裏。

阿丹離校的前一天,特地來和我告別。那時已經放暑假了,往日喧騰鼎沸的校園一下子變得空寂冷落。畢業班的同學十去七八,樓道裏到處都堆滿了垃圾,頗有人去樓空的淒涼。我和阿丹信步走到校外的小河邊,默默無語。阿丹分配到家鄉省城的一家大廠,可說是天遂人願,心滿意足,情緒也就熱烈得多,恨不得即刻展翅飛翔。而我也不日就要北上。行將離開生活過四年的校園,心裏藏著一個未完成的願望,滿懷不能言說的期冀,以及對未來人生的迷惘,此時此地,我心不在焉,無精打采。阿丹也覺察到我心境低落,關切地詢問了好幾次,並問是否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我隻好苦笑地搖頭,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斜陽西下,極目之處的秦嶺漸漸融入夜暗,隻剩連綿的山脊,化作一道天際下模糊的虛線。田野裏有霧氣氤氳,莽莽蒼蒼。慢慢地我們都不說話了,隻默默地看著遠方。一股深沉的愁緒籠罩四周:這以後怕是相見無日了。

從此我們天各一方。再見阿丹,已經是兩年之後的事了。那一年出國前夕,我攜女友回家過年。過來人都清楚,按照那個年代的規範,這就算是“確定關係”了。閑來無事,我們徜徉在小城的街道上,出乎意料竟與阿丹不期而遇。真是無巧不成書,阿丹也帶著未婚夫,而且是我大學宿舍斜對麵的哥們水生。又驚又喜之下,阿丹看著我的女友,又斜眼看看我,意味深長地“啊”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啊,你打的那些啞謎,我終於明白了!”我尷尬地打了一串哈哈。女友是低年級的女生,原來在校時也是個聞人,與阿丹的一位室友有些過從,因此我曾經拐彎抹角地打聽過。沒想到事過幾年,阿丹還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一次猝然的遭遇,讓我們四人都欣喜萬分。處於熱戀之中的阿丹燦如春花,神采飛揚,讓我驚訝不已。我意識中的阿丹,盡管一直是嬌俏可人,但也就是一株養在深院的蘭花,惹人憐愛,卻似乎從未象此刻這樣賞心悅目,明豔照人,連女友都一再感歎:這個女孩子真是漂亮!看來以前是水土不服,時辰未到。當年未能充分發育的阿丹便象一朵遲開的杜鵑, 此時遇到適當的雨水氣候,便恣意地蓬勃爛漫。

又過了兩年我再一次意外地邂逅阿丹。這次適逢我回國完婚,與相戀數年的女友締結連理,從此正式走上“政委揮手我前進”的革命道路。身處異國,學業繁重,又處於一個多姿多彩的嶄新環境,目不暇接,阿丹早已從我的記憶中淡出。人在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總是大步流星地往前奔跑,顧不上回頭,更不會憶舊,我自然也就不會想起阿丹。然而完全想不到,當我和我新婚的政委步下火車,再一次踏上家鄉土地的時候,卻赫然發現阿丹也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更想不到的是,原來阿丹和我們一樣,也是在北京上車,一路逶迤數十小時,竟幾乎失之交臂。然則最終上天體憫,要讓我們劈麵相逢。這件事情,我現在想起來仍感訝異,冥冥中盈虛有數,好象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規劃著我們的離別與重逢。

屈指又是十有餘年,我再沒有見過阿丹。每每回國與過去的同學聚會時,斷斷續續都會聽到阿丹的一點消息。問起細節,卻大都含混不清。有一年心血來潮,驀然想起要到阿丹家去看看。此時我已去國多年,家鄉的那個小城,不啻於天翻地覆,麵目全非。然而憑著十幾年前的印象,我依然輕車熟路,毫無困難地找到那棟小樓。以前到這裏來時,阿丹總是吟吟地笑著迎送。門庭依舊,今天出來的人又會是誰呢?

阿丹的媽媽是明顯地衰老了,滿頭的銀絲,神態有些遲疑,行動也顯得龍鍾。打量再三,終於認出我來,眼中便溢滿了淚水,哽咽著把我讓進屋內。稍事寒暄坐下,我四顧端詳,還是同樣的擺設,正對門口的牆上,仍舊懸掛著當年的全家福照片,上麵的阿丹皓齒明眉,依然象過去一樣,明淨地笑看著我,襯托著室內愈加黯淡清冷。鄉音既改,人事皆非,歲月無情地給這間當年充滿阿丹笑聲的房子,也給我自己臉上塗抹著滄桑,書寫著頹敗。這種反差,讓人有不勝今昔之感。從老太太遲緩的敘述中,我得知阿丹早已成家立業,多年前便在南方的一個新興沿海城市安家落戶,夫妻二人也不再從事以前的職業,水生下海經商,阿丹則成為一位中學老師,一家三口,過著殷實平靜的生活。這讓我於萬分的惆悵中倍感安慰。畢竟生活是向前的,往昔既然一去不返,但阿丹過得好,從事著她自己向往的事業,這難道不是讓我釋然並欣喜的事情嗎?臨走的時候,老太太特意抄下阿丹的地址電話,殷殷地囑咐:有機會去看看我們家丹丹吧,她還是很念著你的。

幾天後我撥通了電話。那一端傳過來的聲音毫無疑問便是阿丹,仍然象當年一樣清亮而帶點嬌嗔,一點都沒有變化。而阿丹卻已經分辨不出我是誰。當我終於報出名字的時候,電話中陡然靜默下來,有那麽幾秒鍾,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然後是阿丹的一聲驚呼,隨之而來的便是連珠炮般的問題,隆隆地滾過來,讓我插不上嘴。我不禁啞然失笑,這的確就是我所知道的阿丹啊!物換星移,時過境遷,十幾年的時光,多少的往事,多少的變故,一時都不知道從何說起。是阿丹,又把那些悠悠的歲月,輕輕地拽了回來,用她不老的赤子之心,抹上一縷亮色,讓我再一次體味曾經有過的純真。那一天我們傾談良久,末了我告訴阿丹,等有空了再去看她。阿丹哈哈笑著自嘲已經是老太婆了,“不要來看我,就記住我以前的模樣吧。”輕飄飄地,四兩撥千斤,將我拒於千裏之外。事實上,阿丹不會知道,我的確打算去看她,卻沒有想到臨行那天濃霧滿天,飛機遲遲不能起飛,於是一笑置之作罷。天不假人意,又何必強求?後來回到家裏向組織匯報行程, 政委以為這正是天意使然,要讓阿丹的青春倩影長駐我的心頭。最後政委還以電影《純真的年代》為例,高屋建瓴地指出:相見不如懷念。這句話從此成為我與阿丹之間的指路明燈。以後每次返國,總會在回程的前夜給阿丹打個電話,談談心,敘敘舊,疲憊寂寞之餘也就感到欣悅,而重逢的願望卻一天天消蝕於無形。

我常常問自己,阿丹是我的什麽人呢?她自然不是我魂牽夢縈的戀人,我們心中似乎從未有這樣的情愫萌動。她也不僅僅是個同學,或是一般意義上的朋友。她之於我,比戀人少了點熱烈,比朋友又多了點親近。阿丹是這樣的一個人,等閑不會想到她,想起來時就會有些惦記,有些牽掛。與她交往,沒有曖昧的親昵,沒有擠迫的壓力,沒有貪欲,也不存嗔念,譬如君子之交,淡如清水卻雋永綿長。於是心中就覺得熨帖。阿丹的友愛,給了我一個理由,讓我自忖未曾虛度年華,也讓我相信遠在天涯的地方,總有一個知心朋友,這對於我,不啻是莫大的慰藉。想起阿丹,就象想起漫漫旅途上的月亮。它靜靜地站在山崗上,不聲不響,隻那麽微微地笑著,遠遠地,脈脈地看著我。大多時候我專注於前方的跋涉,忘記了它的存在。可是當我轉過山角,驀然回首之時,它依然在那裏照亮著我前行的道路,溫暖而又明亮。阿丹就是我人生道路上這樣的一輪明月。她是我對一個純真年代的記憶,也是我美好而青澀的少年時代的見證。由於阿丹這樣的人們,讓我在這個浮華虛驕的世界之外,曾經有幸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清潔透明,陽光燦爛。

佇立加州高聳的海岸,凝神向西眺望,在一個晴朗的日子,你能看到永遠。我仿佛也看到大洋的彼岸,無邊的煙水那端,有一個住在海邊的阿丹。我們遠隔重洋,不相聞問,但我知道我們都在認真,誠實地生活著。歲月如流,人生或許就象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朋友來來去去,川流不息,悄悄地來,匆匆地去,循著自己的生活軌道,散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記憶開始褪色,往事逐漸湮滅,有些友情淡薄了,有些朋友忘記了,然而錦瑟年華的阿丹,在我心中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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