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爸爸兩周年忌日前夕
(2012-08-28 15:15:01)
下一個
兩年前的9月3日體弱多病,積疾纏身的爸爸燈枯油盡撒手人寰。一直想寫點什麽紀念他,可是每念及他一生辛苦,心裏就萬分難過,無法提筆。
爸爸出生貧寒,少年失怙,奶奶獨自拉扯大七個子女,家境窘困可想而知。爸爸天資聰穎,學習很好,卻在高小後被迫輟學,四處告幫才得以斷斷續續地念完技校。工作後一心向學的他辛辛苦苦地爭取到進修的機會完成了醫學院的學位。對於資助過他上學的親友,爸爸始終心存感激,時常登門拜望。他還常常告誡姐姐和我要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所以即使在物質匱乏的困難年代,我家的餐桌旁也從沒少過貧困的病人家屬,我家的爐火上也經常會有為病患熬製的清粥。
爸爸工作勤勉,下班回家後還會跟媽媽一起討論醫案。醫術高超上門求醫的自然就很多,半夜出診會診也是家常便飯。爸爸很少抱怨過,最多隔天補個覺了事。爸爸生來不喜與權貴為伍,當地政府一把手欽點他和其他幾位醫生出診,被他看作唱堂會借口推辭。可是這位領導在文革後期受衝擊,別的醫生怕牽連都不願為他診治時,爸爸卻二話不說收治了他。這大概就是這個小知識分子為人為醫的操守和堅持吧。正是爸爸的迂腐和耿直令他得罪了醫院的幾位主要領導,在職稱評定,晉級晉職上遭遇重重阻礙,並一直鬱鬱不得誌。
爸爸和媽媽因是同事而相識結合。兩人的性格天差地別,爸爸內向孤僻,不苟言笑,媽媽外向熱情,長袖善舞。年輕的時候兩人因為財政拮據,贍養老人,教育女兒齷齪不斷。中年時業務能力較弱的媽媽因為人緣好而不斷升職,並被委以重任,令滿腦子男尊女卑的爸爸忿懣不堪,二人更是爭吵不斷。年老後爸爸疾病纏身,又不配合治療,媽媽辛苦操持,難免心生怨懟,還是別別扭扭。這一生中真正開心的時候對爸爸來說恐怕少之又少。
我們家規矩很多,什麽食不言寢不語,什麽女孩子要站坐有相,不可大聲言笑。小時候叛逆,感覺很壓抑。加之父母感情內斂很少與我們溫存,總覺得他們不夠愛我。所以高中畢業後就迫不及待地離家遠赴北京求學,從此後工作,再求學,出國,與爸爸越行越遠。多年後聽媽媽提起爸爸兩次為我們姐妹落淚,一次是姐姐出嫁時,一次是我被懷疑患有絕症時。爸爸不是不愛我們,隻是他的愛太過深沉壓抑,讓人難以感受得到。
爸爸自幼體弱多病,95年前列腺手術中引發輸液反應,險些喪命,此後體質每況愈下。多年的煙癮導致肺功能過早衰竭,去世前5,6年開始,每年都要因肺部感染住院兩三次。生命的最後兩年甚至聯穿衣如廁等日常生活都因氣喘而不能自理。可憐醫不自治!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爸爸企有不知之理,他早就要求不要使用氣管切開和呼吸機,為的是維護最後一點生活質量。可惜最後一次他走得太快,從入院到去世短短3天時間,連不人道的搶救手段都沒來得及用上就永遠離開了塵世。
親愛的爸爸,願你的在天之靈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