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囧事第三則
龐靜 二零一六年四月二十五日
三、不讓座的尷尬
我回北京之前,做瑜伽,不慎左膝關節受了小傷。這下子,因為我天生了HLA -B27異常的基因,我身體裏那些愛起哄的免疫細胞們又開始大張旗鼓地折騰。它們把小傷發揚光大,我的左膝關節又熱又紅又腫,隨時用疼痛讓我知道它們的曆害。醫生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隻能臊著它們,等它們鬧騰得沒勁了,自然也就好了。如此,我帶著它們來了北京。
通常我等高峰時間過了才出門坐公車去母親的養老院,下午高峰時間之前乘車回家。那天母親要在圖書館值下午班。為了多陪她一點時間,我上午提前出了門。我已經充分做好了在公車上從這頭站到那頭的心理準備。可是,咱這種吃苦耐勞之人總是有特別好的運氣。就好像專門照顧我的膝關節一樣,一上車,數多空座,隨便我選。我心想:北京公交車比起我麾下那些免疫細胞蝦兵蟹將們,對我可是仗義多了。我穩穩當當地選了一個離車門近的單人座落坐。
幾站之後,車內顯得擁擠了。成群結夥的人們旁若無人地大聲交談。我雖然觀望著車窗之外,耳朵卻是向內豎著,收聽著北京市民們的隱私。什麽昨晚兒子媳婦幹什麽啦,老頭子如何啦,今早吃沒吃飯哪,到哪去看病呀,有了北京市戶口,每個月拿了多少錢,、、、五花八門。難怪人家敞開的說,我耳朵裏灌再多,心裏麵也是一團漿糊。
突然,站在我旁邊的人發聲說:別看人家!我的腦袋被好奇之心扭向發話之人。一個上了年紀略顯富態的婦人,滿頭深褐色卷發,頭發的顏色與臉部蒼桑不太協調。她的手正在撥弄我前邊一個座上之人的頭。我順著她的手看向那個被撥弄之人。不得了!那個人的一雙小眼正集中銳利的攻勢向我發射。
對於這種攻勢,我胸腔內撲通一下子,措手不及。第六感官迅速把我的頭轉向窗外。窗外的陽光讓我馬上清醒:人家這是逼我讓座呢!這時那個婦人又說:甭管人家讓不讓座,你先坐著,甭盯著人家。這絕對是一個突發事件。我搜腸刮肚準備應急措施。我突然想到我的發小們都已經升級祖父祖母了,我自然也不應該例外。再說了,你這婦人雖然富態,卻不見得比我年長,再加上我現在也是名符其實的傷病員,憑什麽我得給你讓座?這時我已經坦然,想仔細看看那位被婦人撥弄腦袋的座上之君的相貌。
我判斷那老頭年紀七十至八十歲之間,國字臉,除了小眼睛,鼻子嘴巴都還端正,嘴巴兩邊下垂的肌肉暴露了無情的年歲,古銅膚色,灰白頭發梳剪有致,著一件暗紅色與深褐色相間的格子夾克,挺時髦的。時髦老頭見我打量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目光攻勢。
這時已經胸有成竹的我把平靜的目光回射過去。我本以為他能就此打住,堰旗息鼓。我還真是低估了老頭。他不僅依然目光如炬,而且嘴巴也在繃緊了示威!這時候,我真想站起來把座位讓給婦人了事。可是,我身後的售票員大聲叫著給老人讓讓座了。四周的目光似乎都在助陣,令我芒刺在身。誰要再說世風日下,北京老百姓漠然,我真得用切身感受跟丫掰斥一番。這會兒,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應付這麽多的為正義伸張的目光,也不想引起更多的注意。我隻好把頭扭向窗外,就剩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