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海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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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年之後的再相聚 之四

(2015-02-04 01:47:51) 下一個
四十五年之後的再相聚 之四
龐靜 二零一五年一月二十五日
 
四、
 
聚會的籌備工作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了,那時候少清還在與癌症抗爭。她在治療階段見證了兒子的婚禮,親手抱了孫子。她說她也要出席聚會。少清屬羊,當過我們的中隊長,從小是個小大人,功課好,又穩重,頗得老師喜歡。她家既不在胡同,也不在大院,而是幸福大街東頭拐角一處獨門獨戶的小院,旁邊是一片國家體委運動員的家居樓。每每想到少清,我總怨她的名字太蒼涼,腦海中馬上就能出現那張蒼白的麵孔,幾條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印象中她從來不跟著我們串門子,連課間跳皮筋砍包的時候都很少見她瘋,從來沒見她大聲笑過大聲嚷過。少清上小學時是高個,坐最後一排,表情總是有些孤寂。
 
正式宣布開席,小唯讓大家站起來,為我們的少清默哀一分鍾。她一個星期前離開了。默哀的時候我試著感觸她的離開,卻無論如何找不到她已經離開了的感覺。我僅僅為她不能來聚會而遺憾,就如同我為錘子王恒不能來而遺憾一樣,我心裏想著下次聚會準能見到他們。坐下來之後耳邊回響著華子、發子、大琴、他們議論五天前少清的追悼會,我如夢初醒。說實話,惋惜、但並不難過。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卻還有十之一二的幸運。有這麽多的發小送她先行,這是何等難求的福份。
 
小唯用微信發的聚會通知再明白不過。旻園聚會,請進天壇西門。陽光雖然聰明,卻是本性難移。習慣了從東起頭,她無論如何不能為了一個聚會而改轍易弦。陽光自做主張,偏偏要進東門。結果自己在公園裏麵瞎轉悠,迷了方向,等她找到旻園時,眾人已經酒過三巡。陽光一來,聚會就變得格外喧鬧。
 
當年陽光曾經因為父親部隊遷到西寧而離開我們班。後來她父親轉業回北京,她又和大家聚到了一起。早先,我記得她的家是一個臨街的四合院,高台階,雙門臉。到底是蠻子門臉還是如意門臉?門上有沒有門簪、門鈸、門墩兒?我從記憶裏翻箱倒櫃,試圖為這些問題找到答案,目前為止,徒勞無功。陽光說,從她的爺爺奶奶開始,他們一大家子都住在那個院子裏。院子裏春天棗花、梨花、杏花、越牆芬香,夏天桑椹想吃就摘,秋天紅棗滿樹、桃梨壓彎枝,一個慈祥的中醫爺爺和一個樂嗬嗬的胖奶奶,陽光在這個環境中不明媚也難。她小時候能歌善舞,很乖巧,是老師喜歡的好孩子。她的臉,尖下巴,尖鼻子,鼻翼兩側有幾粒雀斑,臉色一年到頭、一天到晚都是粉紅色,那雙眼睛會說話,至今都能勾魂。這次聚會,我覺得陽光從小時候的乖乖女變成瘋丫頭了,真豪爽。她手不離酒杯,一不留神喝高了。用她自己的話就是沒摟住,這輩子第二次沒摟住。為了陽光這個第二次,我想出了好幾個故事編排她的第一次沒摟住。從旻園出來後,她又跟大夥去歌廳唱歌跳舞。比起年輕時的光景,有奶奶這個身份打底兒,她唱歌能吼,跳舞抖出了瘋狂。
 
和陽光的臉色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立敏,小時候她的臉如白玉一般,一絲雜色都沒有,一點汗毛孔都看不出來,極為細膩,光潤如玉。小時候學到小家碧玉這個詞的時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立敏。聚會見到了她,她還是那個園長臉,隻是光澤比不了五十年前了。立敏說近來咱班的微信害得她常常讀到半夜一兩點。總是熬夜,臉色當然就顯出來了。立敏說話和小時候一樣,一字一頓,慢條斯理的。小孩的臉上都寫著孩子的天性。就像立敏,臉精致,透著她的心靈手巧。記得當年我們課間喜歡玩砍包。在一空場,分兩撥,一撥人站中間,另一撥人站兩邊。站兩邊的用包砍當間的。當間的被砍中就出局。但是當間的如果接住包,就可以讓出局的再進場。等當間的每個人都出了局,兩撥人就換位。誰都能玩,隻需要空場和包。我們都自己縫包。我們的包,粗織濫造,裏麵裹小碎石子,沒砍兩下就破了。而立敏縫的包,六塊大小一樣、方方正正、不同顏色的小花布,邊對邊,細針細腳地縫在一起,裏麵包小豆,不僅耐看,手感特別好。一些男生誠心搗亂,搶走我們的包。變戲法似的,立敏總能及時拿出一個新包。
 
我們小時候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是玩家,每個人玩起來都是盡心盡意地投入,各盡所能。我們也打架,也鬧別扭,但那也是我們成長的一部分。別管怎麽打架,怎麽鬧別扭,隻要是玩,大家照樣湊一堆兒。那時候老師和書本教給我們階級觀念。尤其文革中有一句話“親不親,階級分”。現在想一想,全是胡扯。我們能從小進了一個班,那是我們的緣分。因為緣分,我們能玩在一起。大家都是一張白紙,天真無邪。每天上學,最重要的目的,在大人們眼中是念書;在我們心裏是為了能與大家湊在一起玩。每個傻小子瘋丫頭玩起來都是忘乎所以,盡呈本性。我們玩的開心就是我們最大的共同利益。通過玩我們認識了彼此,嚐試了輸贏,體驗了團隊,而且友誼在玩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衍生,發酵,升華。一起玩實際上是我們成長的最重要的一部分。舊時的瘋玩成就了我們今天為之感動的、地老天荒的發小情。
 
立敏的心靈手巧伴了她一輩子,下麵的照片是她近年來花了三年時間繡成的一幅一米寬兩米長、節選《清明上河圖》的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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