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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年之後的再相聚 之十

(2015-02-11 01:44:57) 下一個
四十五年之後的再相聚 之十
龐靜 二零一五年一月三十日
 
十、
 
小時候我們做過很多壞事,多半都是因為無知。但是正是由於無知,我們才在不知不覺中被引導被啟蒙被教育。從一年級開始,我們就由劉老師執教,這是福份。我們不止當年喜歡劉老師,現在仍然念劉老師的好,就連我們的家長們也都念劉老師的好。剛上學的時候,劉老師去陽光家家訪,陽光那個戴一副園框眼鏡的中醫爺爺就對著劉老師的背影說:你們真是趕上了一個好老師。
 
前年我回北京時,妮子陪我去看望劉老師。劉老師跟我們敘了很多舊,還專門說了每次遇到難寫難記的字,她就編一個段子教我們。比如聰這個字筆畫很多,為了讓我們記住,她說,當年她就琢磨出一個耳聰目明的段子:兩眼下邊有一口,耳朵在邊上;看事用心,說話用心,聽音也用心;處處用心,就是聰明。守著這樣睿智慧心的老師,天長日久,我們對文字的理解,除了表麵的字意,還多了文化的傳統,魅力,和想象。那時候,劉老師還組織了一個課外朗誦小組,讓我們有機會練習說字。劉老師教給我們的這一切應該就是所謂的語文。
 
坐在劉老師在和平裏的家中,陽光燦爛、空間窄窄,品著小保姆用一次性紙杯送來的茶水,看著劉老師那雙腮已經蹋陷的臉龐,我心裏想著想說的話。劉老師一直絮絮叨叨,沒給我開口的機會。她說她很後悔當年沒有看出發子的愛好和潛力,沒有替他請一個大師,從小就教他書法。
 
發子真可謂大器晚成。兒時的記憶裏,劉老師三天兩頭在課堂上批評發子,課間拽在一塊堆兒打架的一準兒少不了他。現在他卻成了一個文人。一天到晚詩詞書畫,瀟灑自得。早些年他眼光獨到,在宋莊買了地。如今,宋莊已經成了藝術家們在北京集中的地界兒。發子的房客們都是畫家。現在,發子一家子的生計就靠吃瓦片。有一天,老同學們坐在一起喝酒,突然發現,神不知鬼不覺的,他們當中多了一個大地主。妮子起頭,發動大家鬥地主。發子創業辛苦,兒時那種誰牛逼就平誰的勁頭消磨殆盡,隻能老實交待。下麵的照片就是發子當時寫的親筆交待。
 
當年劉老師也想培養發子來著。她力排眾議,讓發子去北海少年宮參加活動。發子北海倒是去了,活動沒顧上,光顧著下水摸蛤去了。回來後,帶隊的老師向劉老師告狀,劉老師就跟早預料了似的,一點也沒有大驚小怪。後來,換了班主任,王清泰老師突發創意,想把壞學生變成好學生。他指定發子當了文體委員。大冬天的,在操場上排隊集合,發子往前麵一站,喊了一嗓子向右看齊。聲音唔裏唔嘟,隊伍裏一片笑聲。王老師心裏納悶,走到發子跟前一看,立刻氣不打一處來,馬上吼道:回去!歸隊!原來發子戴了一個大口罩。
 
發子也是青春不老的幸運兒。但是因為班裏發生的壞事總有他的份,我從記憶中努力地搜尋,完全看不到一丁點的清俊才子的影子。我想起來的是一個園乎乎的小腦瓜,髒兮兮的,一臉皮相。聚會這天是發子的生日,他顯得格外清新,一臉自信,身材依舊能嵌在橋上瘦影那張畫裏。
 
因為都住廠子的宿舍大院,段菲剛轉來我們班時,段媽媽知道發子擅長打架,就托咐發子照顧女兒。不承想,這壞小子先自個兒近水樓台,從此有了初戀。這些年發子忙活著耕地放牛,被現代科技淹到了脖子才開始慌慌張張地喊救命。如今能活過來,全是妮子的功勞。從教敲鍵盤,到重新學漢語拚音,妮子總歸把發子當成了一個頑皮無知的孩子教。好歹,現在的地主也能玩個微信,發個段子,不寂寞不是。
 
這一次沒人聯絡到段菲。她三年級才轉進我們班,剛來的時候,她額前一排黑黑的留海,下麵一雙大眼晴像小兔似的驚恐不安,一身鄉下人打扮,還帶著鮮味十足的鄉音。為了聽那個腔調,課間時我們一起圍著她,逗她說話。我小時候回老家,也是被一群煙台孩子圍著,說是要聽北京話。不像段菲,我把圍著我的孩子們那些鄉音學了一溜夠。八零年代,當別人跟我說她非常時髦,身上的鄉氣已經蹤跡全無,我心中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惋惜。
 
我惋惜不是因為嬌情,隻許自己女大十八變,不許人家鄉姑趕時尚。我惋惜的是,無論是誰,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歲月不留人,心難卻!
 
我們小女人小心眼,眼窩子也淺。眼中隻有長輩孩兒和老公。在我們眼中,無論當官發財,還是清貧淡泊,男人隻要生出了責任心,就是上了正道的好男人。上學的時候,發子在學校犯了事,劉老師去家訪。發子本以為告狀的上了門。而劉老師隻是拿著發子媽媽做的鞋誇讚,就像兩個家庭婦女嘮家常,隻字未提發子犯的錯。很多年前,我就聽說了發子成器,一直想琢磨明白,到底發子的正道是老師領的還是他家長領的?這次聚會,有居士坐在旁邊,就像感冒傳染似的,我的悟性也獲得了指甲蓋那麽一小截的提升。看著發子侃侃而談的時候,我頓悟:他的大器晚成,人生正道,是他的造化,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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