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海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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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周母教子
龐靜 2014OCT27日
二、
傑書已經開始了大學的校園生活。爸爸依然遠在上海負責一項公司產品的投產。現在家裏隻有周媽媽和傑明。晚餐時間，傑明幫助媽媽一起擺好了飯桌，頭也不抬地問媽媽 “可以坐下來了嗎？”
“可以了，坐下吧。” 周媽媽把一大碗蕃茄雞蛋湯端到桌上，在傑明的對麵坐下。她拿起傑明前麵的小碗，為他盛了一碗湯，遞給他。“接著，湯已經不燙了。” 她看了一眼傑明烏雲密布的臉，緩緩地說：“別生氣了。我已經跟你爸爸和哥哥都打過電話了。他們都說我不應該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看你的郵件。這次是我的錯，向你道歉。”
傑明抬頭看著媽媽，臉上雖然烏雲散開，但是他的眼光依然有很多話。“媽媽，你為什麽把哥哥的作業給林阿姨？哥哥已經說過他不同意了。我也說過這是作弊。” 傑明對媽媽講話直來直去。琳達得到了那些沒有名頭的舊日作業本之後，本來不以為意。第一次化學考試之前她隻是隨便翻了翻。沒想到試題和她翻看的幾乎一樣。琳達得意地把舊試卷拿給傑明看，傑明認出了傑書的筆跡。但他沒有馬上揭穿底細，反而毫不客氣地質問琳達為什麽作弊。琳達被男友如此質問，心裏委屈，又不服氣。這麽著，兩人唇槍舌劍地吵了一架。
“我把你哥哥的作業給林阿姨純粹是為了知恩圖報，真沒想別的。再說了，人家怎麽用那些舊本子跟你哥哥，跟咱們都沒關係。” 周媽媽剛剛道歉，現在的口氣依然以和為貴。她覺得傑明不痛快主要是因為和琳達吵架，雖然她並沒有故意挑撥離間，但這正中她的下懷：交女朋友不可能都是浪漫，尤其是碰到像琳達這麽強的女孩。
“怎麽沒關係？有人給了流浪漢一把槍告訴他進銀行管用。你能說那個送槍的人沒錯嗎？” 雖然和琳達吵架令他很懊惱，而且媽媽的做法還直接引發了戰火。但是他認定媽媽這麽做純屬不明是非。
“行啦，我上了一天班，累著呢，沒精神跟你辯論。” 周媽媽並不覺得自己理虧，但是她懶得在這件事上和兒子費口舌。該說道的事情還說不過來呢。見傑明沒有繼續爭論，周媽媽又說： “你現在體會交女朋友煩心啦？你得知道我和你爸爸都不讚成你現在就交女朋友。我告訴過你們，不要說上高中，我們上大學時都不允許交男女朋友。” 周媽媽抓住機會把話茬引到了該說的話題上。
傑明嘴裏含著飯唔唔囔囔地說：“你不是累了不想說話了嗎？怎麽又有力氣說你們那個時代？我都聽過無數遍了。我又不活在那個時代。”
“你交女朋友也應該想想合適不合適。”
“你不是說不能交女朋友嗎？”
“我不是管不了你嗎？” 周媽媽覺得這是一個開導兒子的機會。她接著說：“女孩子應該乖順一些。你看琳達整天跟她媽媽吵架，那麽叛逆。你也是一根筋，湊在一起很難相處。你看，你們為這麽點小事都吵架，以後天長地久怎麽辦？”
“傻瓜才說天長地久！ 再說了，又不是和你相處，你有什麽好操心的？ 如果琳達什麽都順著她媽媽，她不就變成愛麗絲了？你不是說愛麗絲沒有在社會上自立的能力嗎？要我說，全都怨她爸媽！” 大家都知道當年林叔叔為了幫助愛麗絲的學業，特意辭了本地的工作，在MIT附近的小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一家分成兩半。
“這麽說，爹媽管孩子還管錯了？真是不知好歹！你知道林叔叔林阿姨付出了多少嗎？”
“謝天謝地，你和爸爸沒有那麽crazy！”
周媽媽看著兒子臉上再次烏雲籠罩，心裏直歎氣。這孩子和小時候的自己非常像，什麽事情都要狡辯，杠頭，不服管。前些天周媽媽在傑明睡覺時偷看了他手機裏的短信，發現傑明已經和琳達成了男女朋友。周媽媽心裏無法接受兒子十六歲就戀愛。她先找林阿姨溝通，他們的小女兒不像大女兒那樣容易擺布，林阿姨林叔叔隻有搓手歎氣。周媽媽為此給上海的老公也連打了幾次電話，她想讓老公出麵棒打鴛鴦。可是老公不以為然，還勸她順其自然。但是她真管不住自己的心，始終擔憂，唯恐兒子誤了學業，毀了前程。她看著兒子清臒的臉上那雙劍眉又說：“你要是不讓我管，你幹脆去上海找你老爹。你可以上那裏的國際學校。你爹不管你。”
這些美國長大的孩子一聽說去中國上海就如同當年中國大城市的孩子要下鄉一樣，一百個不情願。去上海上國際學校這一招是周媽媽的殺手鐧，次次獲勝。現在傑明埋頭吃飯不啃聲了。周媽媽也開始專心吃飯，心裏指望兒子能吸收剛才的這番教誨，哪怕一點點。傑明冷不丁地說話了：“今天晩上有琳達她們女生遊泳隊的比賽。我要去看。呆會大衛會開車來帶我一起去。賽後會有一個party, 你能不能十點鍾來接我？”
“你功課都做完了嗎？”
“我take care。” 傑明正說話，他的手機叫起來了。看完手機短信，他對周媽媽說大衛已經到門口了，三兩下解決了他的盤中餐，起身就走了。
周媽媽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完了晚餐。收拾停當，她想把明天自己要在A產品設計評審會上做的報告再看看，走去拿手提電腦時看見了傑明的日程計劃本就躺在他的書包上麵。周媽媽彎腰拾起了傑明的本子，順手就翻到了明天的日程。明天上午有兩門課的考試。這孩子，怎麽回事啊？ 都是被琳達那丫頭勾的！現在還隻顧著玩！
她心裏犯嘀咕，已經沒有心情讀自己的報告了。自己和小兒子分分秒秒地鬧摩擦，每天有小吵，三天有大吵。無數次下決心不再管他了，可是每次都無法堅持袖手旁觀。現在心裏又翻江倒海了，孟母教子可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孩子爸不在，自己得替他擔當起爹的責任。絕對不能意氣用事耽誤了孩子。周媽媽看了看表，快八點了。遊泳比賽應該還在進行。她心裏打定主意，拿起車鑰匙走進車庫。
三、
遊泳場內燈火通明。比賽似乎正在高潮。階梯看台上有孩子有家長有站著有坐著，大呼小叫，手舞足蹈。
周媽媽沒有從人群裏看見傑明。她又往泳池周圍看。人高馬壯金發碧眼的大衛正抱著他那一身泳裝的女朋友親嘴。傑明和琳達就在他們旁邊，倆人手拉著手麵對麵站著，也是一身泳裝水淋淋的琳達正在興奮地對傑明講著什麽。周媽媽抬頭看了一眼大電子顯示記分板，他們顯然剛贏了4X4混合接力。周媽媽也受到了周圍熱烈氣氛的感染，臉上有了笑容。她站在看台欄杆邊叫了傑明兩聲，他根本沒聽見。周媽媽隻好招呼一個下麵的女孩幫她去叫傑明。那個女孩走到傑明麵前，說了兩句話，又轉身向周媽媽這邊指著。傑明嚇了一跳，心想家裏一定有急事。他趕緊摟抱了一下琳達，又對大衛揮了揮手，就匆匆離開他們，走向媽媽。
“媽媽，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周媽媽剛把車開起來，傑明就迫不及待地問事由。
“女孩子就穿那麽點東西，你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的像什麽樣子！” 周媽媽板著臉教訓兒子。她心裏慶幸自己幸虧沒生女兒。
“媽媽，家裏到底出什麽事了？” 傑明並不在意媽媽的老生常談，他擔心家裏有事。
“你知不知道你明天上午有兩門考試？”
“怎麽了？”
“你得回家念書準備考試！”
“你來接我就為這個呀？”
“難道不應該嗎？”
“媽媽，你太過份了！” 傑明的聲音已經接近一個成年男子了。這時候一放開喉嚨，讓腹腔裏的氣衝出來，著實令周媽媽吃了一驚，憤怒也隨之而起。
哧---！周媽媽把車停在了路邊。“你嫌我過份你就下去，愛幹嘛幹嘛去！” 周媽媽很衝動，根本不向傑明這邊轉頭，兩眼直視著車窗外的黑暗。工作了一天，晚上還要替這個渾小子操心。可他根本不領情！
傑明沒有做聲也沒有挪動。他知道媽媽真生氣了，但他並不認為生氣就有理。他覺得媽媽打亂了他今晚的計劃還自己惹一肚子的氣，純粹自找。知道較真沒用，他幹脆沉默。
“你下不下去？” 周媽媽的問話比刀子還硬還冰。
傑明依然不出聲也不動窩。
周媽媽又把車開到了路上，回家。進了家門，母子倆比陌生人還陌生，誰都不理誰，各自進了自己的房間。
前半夜周媽媽躺在床上，為傑明的叛逆和不知好歹糾結難眠，碾轉反側。後半夜開始懷疑自己教子無方。可是傑書順利進了斯坦福大學難道與自己教子無關嗎？再想想周圍朋友們的家庭。女友林為女兒操心更多！愛麗絲天生的乖巧順從，在家裏被父母百般嗬護，大學畢業之後卻麻煩不斷，三天兩頭丟工作。也不知是不是由於父母的過度寵愛讓她在社會上難以自立？ 琳達叛逆獨立，林家父母反而沒轍，隻能妥協。周媽媽想起了前兩天從網絡上讀的關於猛獸彪的介紹。彪是虎的第三子，屬多餘之子，從降生就遭母虎拋棄。一生中不停地經曆群獸的虐待追殺。若有幸成活，必是非常強健，四處打抱不平，凶暴無敵。直到淩晨她才朦朦朧朧地合了一會眼。
第二天早晨周媽媽聽到傑明出門了。她從窗戶看見傑明步履輕鬆地上了校車。上午還要去公司開會。可現在自己心裏依然糾結。她看了看表，這邊與上海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老公應該還沒有睡覺。她拿手機撥通了老公的電話，向老公講了昨晚的衝突。
“你呀，真是操心的命！還瞎操心！” 老公似乎同情她，但是並不與她同一立場。
“難道我管他管錯了？”
“什麽對啦錯啦的。兒子本來要開心party，硬是被你攪黃了。擱誰也不高興。他那個年紀那個脾氣，沒發火倒奇怪了。”
“按你說，還是我理虧了？”
“我哪有說你理虧。隻是孩子大了，你不要管那麽多了。你得對咱們的兒子有信心。不就是考試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他該玩就玩，不care考試，說明他自信。可惜了。要是你的fun被別人攪和了，你也不高興。你再回憶回憶你參加高考的頭一天幹什麽了。” 老公一口氣講了一堆。“再說了，男孩子吃不了虧，沒什麽好worried。” 臨了，他還加了這麽一句。
高考的時候，那可是二十多年前。那天她和幾個朋友連續坐了好幾家電影院。考試確實算不得什麽。自己現在是不是真有點婆婆媽媽了？ 可是，他這個年紀合適交女朋友嗎？ 老公說吃不了虧純屬男人的臭美自私，自己可得教兒子規矩，絕對不能占女孩子便宜。周媽媽決定下班回來要為傑明燒他最喜歡的紅燒肉，先搞好氣氛，然後認真地，把他當成年男人一般地，就男女關係這個題目和他深談一次。
這裏麵沒有我兒子。但他們的problems也很多。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