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小說）

破戒 （小說）

龐靜 二零一四年五月七日

 

“我是不是第一個到？” 克麗思剛打開門, 還沒來得及回答，阿萊克斯就熟門熟路地抱著一箱食物往進走，嘴裏還嘮哩嘮叨著：“我帶了喬麥餅和沙拉，車裏還有水果。” 四月裏的這個星期六傍晚朋友們要聚在克麗思家裏慶祝猶太人的逾越節（Pesach, or Passover)。

 

阿萊克斯是傳統的猶太人，對每個猶太人的節日都認真慶祝。前兩天他提起要過逾越節。克麗思覺得臨近畢業，大家一起相處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不如借此機會聚一次，因此建議和他一起慶祝節日。朋友圈中克麗思的公寓最寬敞，聚會就自然而然地定在她家。

 

今天的克麗思身著一條工裝藍牛崽褲，裹出了小腿的園潤曲線，上身一件鬆挎泛白的海藍色T恤衫，金發隨便地紮成馬尾甩在身後。一身裝束輕鬆隨便青春煥發，卻一點都不露精心捯飭的痕跡。她拉著門把手往旁邊挪了挪為阿萊克斯讓道。“我剛把麵包烤好。” 克麗思告訴阿萊克斯。

 

“什麽？！” 他聲調變了。“今天不能吃麵包！” 一著急，他說話就很快，嗓音也提高了。阿萊克斯把箱子重重地放在枱麵上，轉身對著克麗思，手還停在箱子上。他的細長臉瞬間脹得通紅。

 

早期猶太人在埃及為奴，後來他們成功地逃出埃及。逾越節一方麵慶祝他們祖先的成功，另一方麵也是讓後代記住他們祖先的艱苦奮鬥。在逃亡的路上沒有時間等待麵粉發酵烤麵包隻能吃最簡單的食物甚至忍受饑餓，所以，慶祝逾越節的時侯猶太人為了紀念先人的艱苦卓絕都不吃含酵母的食物。

 

阿萊克斯三言兩語向克麗思說明了他們的習俗。

 

克麗思心想明明是慶祝節日卻偏偏用來吃憶苦飯，難怪那麽多猶太人的臉看上去都是苦哈哈的。再說了，慶祝逾越節隻是這個聚會的說頭，自己精心烤的麵包是要讓朋友們十年後回味的，現在怎麽辦？她明白阿萊克斯很認真，也能想象這個習俗在他這種虔誠猶太人心中的份量。可她自己又不是猶太人，怎麽能輕易就掉進這個倒黴習俗的陷阱。她既不能讓大家在這個聚會上掃興，也不能讓阿萊克斯生氣。不就是不能吃含酵母的食物嗎，她左半腦右半腦的肌肉現在都在使勁兒。

 

“對不起。呆會兒你一定要跟大家講一講這個習俗。我猜很多人都跟我一樣無知。” 克麗思等阿萊克斯說完之後和顏悅色地道歉，並不提怎麽處理她烤的麵包。

 

阿萊克斯對克麗思一向心悅誠服。他猜克麗思會把麵包收起來，幫助他和大家一起共渡一個名符其實的逾越節。

 

克麗思手上忙著幫阿萊克斯往外拿東西，腦子裏忙著排列各種展示麵包的可能性和結果。朋友們陸續來了。大衛提了兩箱啤酒。他一到就得意地向大家介紹這是當地小作坊的啤酒，和德國啤酒有得拚，不超過三種原材料，沒有添加糖和防腐劑。克麗思問他冰過沒有。大衛說剛從冰箱拿出來。克麗思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阿萊克斯，他沒有特別的反應。克麗思的智商情商此刻牛刀小試，這時她已經計上心頭。她接過一箱啤酒笑著對大衛說 “就你能白貨，不就是啤酒嗎！” 她順手拆了包裝拿出一瓶遞給了身邊的朋友，又拿出一瓶遞給了阿萊克斯。

 

“阿萊克斯，該你講逾越節的故事了。” 等人手一瓶啤酒之後克麗思鼓動阿萊克斯講講禁吃麵包的故事。

 

“這是聖經裏記載的故事、、、”，阿萊克斯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從頭道來。

 

克麗思背對著圍著阿萊克斯的朋友們，把她烤的核桃幹果麵包切成小塊有模有樣地擺在兩個盤子中。她先把盤子端到了站在外圈不是猶太人的朋友們麵前。吉娜拿起一塊麵包咬了一口就笑眉笑眼地對克麗思連連點頭。克麗思輕聲告訴她台上還有一盤讓她也去分發麵包。

 

這時候阿萊克斯正講著他們在埃及為奴的先祖如何計劃集體逃亡，吉娜早就知道逾越節但並不知道猶太人的習俗。這會兒她為了分麵包顧不得聽下文了。當她把擺著誘人麵包的盤子伸到阿萊克斯麵前時，阿萊克斯一臉驚愕。克麗思已經分完了她那盤麵包，這時恰好站在阿萊克斯身邊。她用手臂輕輕碰了碰有些僵硬的阿萊克斯，眼光對準他手中的啤酒瓶輕鬆地說：“你們沒有禁止喝啤酒吧？那裏麵可有很多的酵母。”

 

“就是，就是。”

 

“這麵包太好吃了。”

 

“啤酒的酵母都進肚子了，還在乎麵包裏的酵母嗎？”

 

朋友們七嘴八舌。到了這時好幾個猶太人的朋友已經擋不住盤中麵包的誘惑犯了戒。阿萊克斯臉部肌肉有點發緊，他需要認真考慮應不應該吃吉娜送到眼前的麵包，可是卻不由自主地猜想克麗思寬鬆的丅恤衫下沒有穿胸罩。他看了看小巧玲瓏和顏悅色的吉娜，又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盤子。

 

這時的克麗思心中十分得意：十年後保證會有人想起今天的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