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麵對恐懼

二零一四年三月十一日
 

 

小時候覺得男孩子很棒，他們會玩會打架什麽都不吝。長到了要跟男孩子交往的年紀又覺得男孩子很神秘，似乎比我們懂得多很多。真正和男人一起組織了一個家才發現我們女人從小女孩開始一直成長，而男人卻一直都是男孩子。為此還特意和女友們交流過，大家的認識基本一致。無論是舞文弄墨的還是掄槍弄棒的，別看他們在外麵呼風喚雨八麵威風，其實男人在我們女人眼裏永遠都是男孩子。

 

今天陪兒子做眼睛的PRK手術，突然這個在我心底沉默多年的想法被喚醒了。

 

兒子今年二十二歲。他已經大學畢業。到了秋季，他就要開始醫學院的新篇章了。兒子壯實得像頭牛。前些日子搬家他當了我們的首席搬運工。兩星期前他預約了今天的眼睛激光手術。手術要在他的學校醫院實施。他的學校離我家和工作地點有一小時高速車程。當時他說不需要我來陪他。他隻需要也在同一學校念書的弟弟在他手術後開車送他回宿舍就行。聽他這樣安排當時我心中還得意兒子長大了，用不著老媽處處嗬護了。而且我一點都沒有覺查到他心中的恐懼。

 

眼睛是人的心靈之窗。這扇窗如果遭遇意外而因此再也不能透視世界和自然，就等於跌入了黑暗的深淵。恐懼。

 

昨天上班時我心中不塌實，朋友電話裏說眼睛手術是大事，當媽的最好在旁邊侯著以防萬一，多少也給兒子一些精神上的支持。我跟正進行的項目主事提了一下，主事當時就把今天上午的會改到了下午，不容置疑地告訴我全心去陪兒子做手術吧。這樣一來我把計劃改了，由我一早開車去兒子宿舍，接上他去醫院，手術完成後再送他回宿舍。然後我再回公司上班開會。話說到這兒基本上都是我的主意，我主動擔當老媽的角色，與兒子沒太多關係。但是昨天和兒子在電話中聊天，他講述網上搜索的關於PRK手術的知識，我隱隱約約覺察出他內心的恐懼。

 

今天一早六點之前出門，車動之前給兒子發了一個信息。一個多小時後到達兒子宿舍，他上車之後我問他睡好了嗎。他說沒有。接著他翁聲翁氣地說你為什麽這麽早就來呢？我本來可以多睡一會兒再起床洗澡吃飯準備就序。我說晚出門二十分鍾應該時間恰好，可是誰能保證路上能這麽順呢？萬一晚了你會怎麽說？你自己心情緊張睡不好覺與我早到二十分鍾沒關係。他沒吭氣。這次眼睛手術可能是他有生以來要親身經曆的與他有切身關係的最大的一件事了。心生恐懼實屬自然。

 

到了醫院坐到了手術預備室裏他問我呆會躺到手術台上時萬一想放屁怎麽辦，我說照辦。我接著問為什麽他有這一問。他說心情緊張，生物鍾都亂套了。他一邊這樣說一邊把他的雙肩背書包緊緊地抱在胸前。看他那副樣子似乎也想把自己裝進書包裏。在外人眼裏兒子已經是個大男人了。世俗的男人準則要求他把恐懼深埋於內心。可惜兒子又有十分外向的個性。他心裏的恐懼在我麵前藏匿得並不成功。

 

一會兒護士叫他進去檢查。我陪他進去時想接過他的書包，他不肯鬆手。坐上了檢查椅護士把他的書包拿下遞給了我。他雖然不情願也沒辦法，隻能眼睛緊盯著他的書包，嘴上叮囑我不要動。我心想一個書包能裝什麽寶貝，不過是你那幾包藥幾瓶眼藥水，有什麽大不了的，至於嗎！況且他已經把藥都拿出來交給護士了。護士檢查他右眼還算順利，輪到左眼他總是說雙影。護士沒轍，隻好去請醫生。出門前她把幾包藥遞給我說是手術前不需要先收起來。我手拿著那幾包藥問他左眼怎麽回事，他說不知道。我猜一定是緊張所致。他的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他的書包。

 

米亞醫生進來了，開始檢查兒子的眼睛。我趁空把那幾包藥裝回他的書包。我把書包拉鏈拉開時赫然看見裏邊躺著一個絨毛熊寶寶。這回兒子的左眼表現正常。米亞醫生完成了檢查，回答了我們幾個零碎問題就讓護士帶兒子去手術室。我隔著書包按著那個熊寶寶問他：你要帶嗎？他說不用就隨護士走了。

 

手術很順利。手術之後我問兒子是不是不好意思讓絨毛熊寶寶和他一起躺在手術台上，他說用不著，帶著它心裏蹋實。我心中十分好奇難道這個呆呆儍儍不會講話的絨毛熊真能與他分擔恐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