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海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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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後複活

(2012-11-29 15:40:07) 下一個

劫後複活 (手術後在家康複短記)

龐靜 二零一二年三月

 

又是一份記憶的流水帳。

 

平時阿海都選擇開那輛土由它(Toyota)的西亞娜小房車。他腿伸得開,頭也抬得起來。大概為了讓我坐得舒服一些,那天他開著小姨送他的大奔馳來醫院接我們。阿海把車一直開進了車庫。兩個兒子一邊一個連扶帶架的把我弄進了家門,直接進了書房,躺到了早預備好的床上。我好象是經過了千山萬水的跋涉,精疲力盡,但總算又回到家了。常言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現在我心裏踏實了。剛躺下,電話就響,是西米醫生的護士,她跟阿山說了兩句就要求我聽電話。實際上她隻是要確定我親自告訴她我一切都OK。當時是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阿山幫助我吃了藥蓋好被子。我問他們晚飯吃什麽。倆人同心同德異口同聲:媽媽你不要操心了!我很快就睡著了。

 

晚飯阿山為我煮了幾根很細的麵條。他們自己熱了恪怡阿姨為他們準備的套歺。恪怡也有兩個男孩子,老大與阿海同歲。她也有同樣的母親心,知道我一定操心孩子們吃喝,她就事先為他們準備了好幾歺。每歺都是配好的,墨西哥的菜飯粥配玉米麵包,醬牛肉配意大利通心粉。我們這些人天涯海角與家人相隔千山萬水,但朋友總是在身邊。家亂糟糟的,阿山從學校宿舍搬回家的箱籠堆得滿地。但我們仨人都不在意。一周前佛曉離家時並不確定我還能否回來,現在我們又能一起圍坐飯桌,我和孩子們都很心滿意足。

 

回家時是四月底,正遇春寒,密西根的天氣很冷,家中暖氣設到七十八華氏度,我還是冷。我蓋上了當年姐姐從北京買給我的絲棉被。當年姐姐說絲棉被的輕軟可使睡眠更沉醉。我很快就在輕軟的絲棉被下入睡了。半夜醒來,被子像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如果稍微動一下又痛得喘不過氣來。孩子們都在樓上睡覺。當時我真正懂得了什麽是無能為力。以前我識淺才疏可偏偏自以為很有擔當。沒想到現在連個絲棉被都能把我壓得喘不過氣,還無力挪開它。人真是太渺小了。阿山通常都起很早。那天早晨也不例外。他下樓後我讓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身上的被子拿下去。然後他去準備早歺。我自己慢慢坐起來,站起來,挪步到客廳大沙發上坐下來。我就那樣坐著,體會著我那種難以名狀的痛苦,直到阿山為我端來一小碗麥片粥。我從醫院回家康複的過程就這樣開始了。

 

回家後我有兩件當務之急的事情。第一看郵箱裏的郵件。第二通知我的家人和朋友們我的手術完成了。第一件事情回家第一天吃完早餐就開始做。郵箱爆滿。垃圾郵件占一多半。看都不用看,不到半小時就清完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郵件使我非常震驚。郵件是我大學同班同學蘇宜寫來的。他說同學們在商量畢業三十年聚會的事情。大家在找我,但一直聯係不上。他請我收到這封郵件後盡快回複他。他的郵件使我馬上想起了手術後昏睡在病床上的幻覺。醒來後曾向兒子們形容過我的幻覺。原先隻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幻覺而已。而事實上卻是上蒼用幻覺的方式向我傳達了不忍讓我漏掉的信息。一定是我常年對故友們的思念感動了上蒼。當時我是受寵若驚,至今我還在為這一次上蒼對我的眷顧感歎不止。

 

我非常累,手臂酸,肋骨痛。我一時沒辦法積攢足夠的能量回複蘇宜的電子郵件。我仰臥在沙發上,對阿山抱怨一定是手術中我的肋骨被碰傷了。阿山坐在一邊說:媽媽,不是的。是因為經過這次手術你的肌肉丟失了。然後他要幫我揉痛處。他揉了肩膀胳膊。當他抬起我的腿時眼睛瞪得好大。他說媽媽你的腿隻剩皮包骨了。我自己也很驚訝我的腿居然可以那麽細。我告訴他幸虧手術前我的皮下還有肉,手術過程才有足夠的蛋白質可以轉換能量以供消耗。

 

怎麽樣通知家人和朋友,我還沒想好。我現在已經走過了鬼門關,我不想讓大家替我擔心。尤其是小平,我的雙胞胎姐姐。她容易情緒化。她剛去參加了淸華百年校慶,從國內回來,一定是身心俱疲。我猜她一聽到我手術開刀就會不顧一切地飛過來照顧我。現時阿山全職照顧我,應該不需要小平那麽辛苦。但當時我知道自己沒力氣與她講電話解釋這些事。唯一的辦法就是先不告訴她。阿山阿海也很了解小姨,他們讚成我暫時不通知小姨的做法。

 

回到家裏第一天到外麵去走路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上午十點多鍾陽光從十六呎高的玻璃窗泄了進來,鋪滿了地板。阿山要陪我出去走路。他說隻走我們小區裏的一圈路,大概不足八百米。我想了想,覺得是個機會把宅男阿山拖出去鍛煉。我對他說好吧。我不需要你陪,我可以自己走。但你必須按同樣的路徑跑兩圈。阿山同意。我們倆穿戴好同時出門。他陪我走了幾步確定沒問題了,他就開始跑。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看著阿山的背影遠去也開始了一步一步地挪。若漢家是我們的緊鄰。走到他家門口時我已經想調頭回家了。但是已經答應阿山。平時對兒子們,我總講要言而有信。輪到我自己,現在也隻能言而有信,堅持往前走。走到第三家門口時,阿山已經開始跑第二圈了。我強迫著自己走過了五六家。阿山跑完了,大概已經回家了。我真盼望他能來接我回家。我實在沒有力氣了。但也沒什麽辦法,電話手機沒隨身帶,又是半途,隻能靠自己一點一點地挪。這一圈終於挪到家的時候,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當時我竟然為走了這一圈路而自以為很了不起。所以說人的自滿自足的程度是與自己能力成反比的。當時我能力極低,所以對完成一件小事就十分知足。下午阿海放學回家後我告訴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走了一圈路。阿海說:媽媽我們沒想到你恢複這麽快。阿海不善言語。但這句話在以後的康複日子裏他對我講了一遍又一遍。

 

回家一天後,恪怡又從西布魯明小城開車來看我。這次她又為孩子們準備了大盒小盒的套餐。她坐下來仔細看手術方案圖。那個彩色圖上標明了各器官的位置,標明了哪些器官需要切除,切除之後各器官如何連接。雖然這些東西都長在自己身體裏,要不是經過這次手術,我還真不知道它們到底在哪,誰和誰連著。恪怡看過後說她終於知道胰腺長在哪兒了。她母親在她念中學時就因胰腺癌去世了。

 

回家兩天之後我打電話通知了我哥哥海峯。嫂子從海峯手裏拿過電話就開始埋怨我:這麽大事你都不事先告訴我們,你還把不把我們當親戚呀?聽了後我眼淚都出來了。兩下深呼吸之後我才能用正常的音調告訴她被人關心的壓力是非常重的。我害怕自己承擔不了而選擇了逃避。不知道他們懂不懂我的意思。我放下電話一直坐在那發楞。阿山一直坐在旁邊,他問我:舅舅著急了吧?這才把我從楞怔中拉回來。我從小是家中四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也是身體最棒的一個。那時大人們說我像一頭小牛。可是我在不知不覺之中卻目睹了父母親如何為生病的孩子操心,真的是令人心碎。我知道大家愛著我,我不想讓人心碎。

 

下麵一件犯難的事是通知小平。孩子們建議用電子郵件通知小姨。我釆用了。我在郵件中告訴她手術很成功。我現在已經回家了。阿山這一個月沒安排別的事情,全職照顧我。小平打電話來時很冷靜。她說等阿山一個月用完了得回學校去工作時,她來照顧我。同時她把百年校慶同學聚會照片的網站寄給我,讓我有精神的時候看一看,樂一樂。

 

回家後的第一個周六晚上曉敏和她的夫君岩石帶著他們的小女兒來我們家包水餃。我坐在桌子邊與他們一起包。包完餃子,曉敏煮熟了。我吃了三個。雖然是在我們家包的,但還是屬於岩石的餃子,個大得像小包子一樣。我很久沒有吃那麽好吃的東西了。他們幾個人都盯著我吃,怕我出狀況。我除了累什麽其它狀況都沒出。吃完我就對他們說對不起,自己躺下來了。曉敏還燒了一大鍋排骨,裏麵加了許多鵪鶉蛋。他們的女兒很挑食,為了保證女兒的營養,他們在家裏地下室養了幾十隻鵪鶉,天天下蛋。後來我身體恢複那麽快鬧不好真是與天天吃他們帶來的鵪鶉蛋有關。他們都吃完餃子,曉敏把廚房歺桌都收拾幹淨了,和她小女兒並排坐到了我旁邊的沙發上。我讓阿山請他們看畫。他們的大女兒學過中國畫,成績不錯,還得過獎。曉敏對各種畫也經常有些評論。阿山的畫中永遠都是女性。他讀歐洲曆史把早期有曆史影響的幾個女人畫成了一幅畫。他給我講了內容,還把他念的書留給我念。我當時的精神頭不夠,念不下去。那些女人的故事我也記不住。阿山喜歡畫畫,但不肯用功。他常常為他粗糙的筆劃辯解說隻要能表達就行了。阿山的畫中女人有很妖嬈的有很刻版的也有很清純美麗的。曉敏一邊看一邊問阿山你怎麽畫的都是女人呢。阿山說我隻會畫她們呀。

 

後來朋友們陸續地知道了我手術在家養病的情形。瑞査得寄來卡片告訴我他心肌梗塞也進了醫院,做了開心的手術。現在也在家中療養。道娜寄卡片來祝我盡快康複。小尹夫婦為我準備了很多電視劇光盤,還燒了烏雞湯。誌敏為我帶來她媽媽從十家莊帶來的大棗,說是補血。那時候大概身體極度虛弱,也許是巧合,吃了幾粒大棗後,我在家中走動的次數增加了。阿海從此認定是大棗的功效。以後我一感覺疲勞,阿海就讓我吃大棗。後來他回北京看姥姥,還專門為我帶回了幾包大紅棗。誌敏很會做麵食。她帶來許多她蒸的包子,有韮萊雞蛋素餡兒的也有白菜豬肉的。包子皮兒又軟又白又細,實在飽了兩個兒子的口福。我逐漸地喜歡吃東西了。雖然每次吃進東西都難受一陣子,但過個大約兩小時就又想吃了。腸胃表現就像嬰兒似的,吃完東西不到十分鍾就要去廁所。阿山告訴我這一是因為整個腸胃係統功能還沒有恢複,食物進入腸胃係統後還沒等養分被係統吸收就順著腸道被排出去了。二是藥物作用。

 

從醫院回到家的頭兩個星期,西米醫生的護士都會早晚打電話來詢問我的表現。通常都是阿山與她們交談,問她們如何處理我出的一些狀況。對於抱怨難受,她們可能聽多了,並沒有太在意。大概回家三四天之後一個晩上我開始發燒。一開始發燒,我剛恢複的一些體力立即無影無蹤。阿山半夜近十二點的時候打電話給醫院。值班醫生堅持要與我講話。他讓我馬上去醫院。我說我猜隻是著涼,我現在沒有體力去醫院,我隻需要他教我怎麽退燒。他告訴阿山去買泰利諾和體溫表。然後他說要請示上級醫生。過後再打電話來告訴我們是否一定去醫院。阿海第二天要考試。我讓他去睡覺不要守著我。阿山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爾店為我買藥和體溫表。泰利諾缺貨,他買回了一種相似成份的藥,馬上就讓我服了藥。正量體溫時,醫生的電話來了。當夜不用去醫院,但第二天早晨一定要與醫生聯係。我當時體溫一百零二度。吃藥大約半小時後體溫就降下來了。阿山也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體溫又上來了。吃了藥後,體溫又很快降下去。上午阿山與護士談完,決定再觀察一陣子。中午凡舤打電話來問候。阿山告訴她我在發燒,沒力氣講話。下午護士打電話來知道了我體溫上下浮動的情況就去請示醫生。當天西米醫生不在,另一個醫生開了處方,要求我去位於我家和安那堡醫院中途的一個中心去做腹部CT掃描。放下電話,阿山就讓我準備出門。他開車帶我去檢查中心。還沒出門,檢查中心的護士就來電話催我盡量早一點到那裏。她說檢查前要喝一些藥,喝藥需要時間。以前也做過CT,不記得這麽麻煩。到了那裏才明白,有兩大杯(16盎司)藥水在等著我喝。難怪要花時間,正常人的肚子也很難一下子裝這麽多液體,而且是怪味兒的液體。生了病的人就是無奈。我硬著頭皮在半小時內把兩大杯液體喝光了。當時負責檢查的護士一再地誇獎我。也許是我慘兮兮的樣子引起了她的同情。檢查結束後回家,第二天醫生會打電話來。

 

第二天下午護士打來電話告訴阿山我的腹腔內有積液,估計是發炎引起的。她把醫生開的抗生素處方已經傳到我家街角的藥房。放下電話,阿山就去藥房取藥。我昏昏沉沉地躺在那裏,腹部感覺即空洞又沉重,而且那種空洞漫延開去,使四肢都失去了支配的能力。我隻盼著這種煎熬快點結束。這兩天海峯小平兩人各自都是上午一個電話下午一個電話。我告訴小平,你說什麽都沒用,最管用地就是你來代替我。這其實是對自身痛苦無助的一種抱怨方式,說出來似乎很自私,但自己的至親何嚐不希望來代己受罪。開始吃抗生素之後我的體溫平穩了,痛苦也隨之減輕。阿海放假了。他申請去司盤色公園做遊泳場的救生員。他前些日子已經上了培訓課,獲得了救生員的證書。一放假,公園遊泳場還沒正式開放。但所有救生員已經開始上班。外麵還很冷,早晩隻有五十幾華氏度。他們上班要下到水中去清理水底的淤泥垃圾。活計相當辛苦。聽著他講敘一天的工作,我想起了十七歲下鄉插隊挖水渠時的冬季。在夏季結束時,阿海被評為那一年新救生員標兵(rookieof the year)。

 

出院兩星期,該回醫院檢查了。由於要一早抽血化驗,下午化驗結果出來才見醫生,我建議阿山把我送到醫院,然後去和留在學校繼續上課的同學們聚一聚以放鬆一下兩星期來守護病媽媽的辛勞。阿山把我送到化驗室之後,他就打電話很快聯係到了他的朋友們。他離去前告訴我下午去腫瘤科找我。我抽完血之後自己慢慢地走到歺廳,買了一盒炒飯和一碗熱湯,找個地方坐下來開始慢慢吃東西。雖然每一次肚子裏裝進東西都很痛苦,但吃東西時是有嗞有味的。我吃光了買來的飯和湯,已經中午了。我又慢慢地走到腫瘤科等待醫生檢查。周圍等待的人很多,有幾位坐在輪椅上。大部分病人都有親屬陪伴。由於病人的臉色不是臘黃就是蒼白,每一個都痩骨磷峋,雖然被眾人圍著,我還是一眼就認準誰是病人。我很快就被護士叫進去了。先是量血壓體重。體重有一百二十五磅,隻比手術前少了十磅。血壓偏低。護士把我帶進一間診室讓我稍侯。不大一會兒護士又把阿山領進來了。等待時阿山興奮地講起與朋友們相聚的情形。他為顯擺照顧媽媽的收獲,煮了蕃茄雞蛋麵給大家當午歺。他的朋友們吃得很高興。說著說著,西米醫生和她的助手來了。他們看了傷口的愈合情況,討論了一下我吃的各種藥。原則上隻有一種保護腸胃防酸腐蝕的藥還得繼續吃。止痛藥在必要時吃,其它藥都可以停了。西米醫生說她很高興我的進展。她希望她的病人都能像我一樣。以後腸胃方麵複診去找塞門醫生,其它找家庭醫生就可以了。

 

五月中旬我家後院花園裏的牡丹都開了。我剪了幾支插在花瓶裏,滿屋子都是甜香甜香的。阿山見我已經不用他扶來扶去了,他就支起了畫架又開始了他的美女畫。阿海幾乎天天上班。人已經曬得黑透了。海峯和嫂子計劃用五月底的長周末來看我。小平也訂了機票,在阿山回學校工作之前兩天她來接手。我還沒辦法集中精神,錄影帶也看不下去。其它的事情也無力去做,因此我隻盼望見到他們。在等待的無聊之中我反反複複地問自己:如果今後我的健康是有限的,我停留於世的時間也不再隨心所欲,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麽?

 

海峯和嫂子來那天,阿山開車帶我去機場接他們。他們見到我很驚訝。他們沒有想到我的狀況這麽好。倆個孩子見到舅舅很高興。我十幾年前離婚時舅舅與我們住在一起,為孩子們減輕了許多父母帶給他們的創傷。嫂子給我帶了一堆吃的。海峯很認真地向我推薦日本山藥。他們來了之後,每頓飯都是嫂子煮。她還專為兩個孩子燒排骨。記得年輕時她並不善長料理廚房,沒想到幾十年後她居然也能燒像樣的菜了。不過她做一樣菜大概要用我所需時間的兩倍。阿山私下問我舅媽為什麽一直在廚房裏忙。海峯聽到了就說讓她忙吧。他們倆年輕時也是打打鬧鬧,離離合合。現在看到他們倆彼此的照顧和體貼,我既感動又欣慰。嫂子喜歡與我阿山阿海仨人一起玩拱豬。阿山當豬的時候比較多。但嫂子一去忙廚房由海峯替位。那麽十有八九海峯就會當豬。抽空嫂子還教了我兩下太極拳的招式。由於當時還不能真正地活動,簡單的彎腿伸胳膊已經是極限了。在他們來之前我基本上吃素食,雞蛋也隻吃蛋白。他們一來就為我煲湯,腸胃猛一見油腥不太能適應,加上膽也切除了,調節適應的能力比較差。一喝完湯,我就會吐。並不是把喝的湯吐出來,而是吐顏色鮮黃的膽汁。現在沒膽了,分泌多餘的膽汁就無處存儲,隻能吐出來。他們在時,阿海每天去公園上班。晚上回來總向大家展示他後背的曬傷。別看他個子大,他很享受別人把他當孩子寵著護著。

 

海峯他們離去後,我腹腔內出現了很尖銳的疼痛。輕輕動一下,就得倒吸一口氣,像有刀軋一樣。痛得我隻能老實地躺在那不敢動。阿山打電話問護士。護士交待吃止痛藥就行。阿山又上網查什麽引起這樣的疼痛。他也沒找到十分準確的答案。我猜是裏麵的傷口結硬痂了,硬痂碰到周圍的軟組織造成疼痛。阿山說現在應該已經可以用藥控製使傷口不結硬痂。這種刀割似的疼痛持續了兩三天。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六月初阿山要回學校工作。他離開的前兩天小平來了。當天阿山帶我去機場接她,路上下大雨,塞車。我們到時,小平已經等在那裏。她一來就給我立規矩,不許做這不許做那。我沒力氣爭辯。還是阿山替我求情:小姨你就讓媽媽做吧,她可以的。小平是帶著她的工作來的。她與我們有三小時的時差。我們睡覺了,她睡不著就工作。早晨我們起來了。她也就不睡了。無形中她每天多出了三小時。因此她就找許多事情做。首先看到我們家太亂。尤其是阿山的東西堆得地上到處都是。小平就把它們收拾起來塞進壁廚。阿山隨後就從壁廚拿出來又堆到他自己房間去。好在他們倆人在一個屋簷下呆了兩天,阿山就帶著他的亂七八糟的包裹箱子回學校了。小平鬆了口氣感歎家裏總算利落了。小平把她的小兒子十二歲的托尼一人留在家中。早晨他自己吃早餐上學。下午家裏的清潔工開車送他去遊泳,然後接他,為他買晚飯。天天下午小平都用她的蘋果電腦與托尼視頻見麵,了解他一天的情況。當時托尼的嗓音已經變粗,臉上嬰兒肥也沒了。小平在我家呆了兩個星期,托尼的獨立自主也被強化訓練出來了。

 

小平來時我已經可以連續走兩英哩了。每天早晨我們倆人一起去走路,一路走一路聊很暇意。她講得最多的是清華百年校慶與同學們的相聚。我常常一邊聽一邊強忍著笑,因為一笑肚子就痛。小平一來也是天天煲湯,黃芪、當歸、蟲草等等,加了許多補料。她在的時候大姑姑和表妹沈彤也來住了四天。沈彤先把電腦連到電視上,為我們放映她在大姑姑八十生日帶她遊歐洲的照片。她把照片按旅程順序編排,一邊講風景一邊講見聞,很精彩。過後沈彤講起清華的百年校慶更是滔滔不絕。也難怪沈彤有的吹牛,他們化七的聚會搞得有條有理有聲有色。沈彤寫了一個聚會守則,大家推崇備致。無非是為了聚會的合諧讓大家不要攀比。她們停留的四天裏,正趕上天熱。我還是怕冷。我們天天下午去大商場。他們吹著冷氣逛商場,我多穿些衣服就是了。走一走,小平就陪我坐下來休息。沈彤就和大姑姑一個店一個店轉著看。那會兒有沈彤在,也是人高馬大,可以為姐姐試衣服。我們就為姐姐挑了幾件衣服。買回家後,沈彤穿上學著模特照了像,然後伊妹兒給姐姐。姐姐若不喜歡就伊妹兒回來告訴我們。來回來去搞得興致還挺高。記得在賽克(SAK)買一件開身外衣,我喜歡淺灰色的,小平喜歡鮮豔的黃色,說是北京灰蒙蒙的,需要這種鮮豔來點綴。結果姐姐說不願穿那個鮮黃色。我們又去換了。大姑姑很想為我做一些吃的。可廚房完全被小平占據了。在她們離開前,沈彤終於做通了小平的思想工作,讓大姑姑蒸了一次懶龍。但他們都前後腳離開了。阿海雖在,可是很少在家吃飯。大姑姑蒸的懶龍我吃了整整兩個星期。

 

身體在恢複期間,正歺準時對我很重要。我不停地吃零食,但吃得很少。正歺是早中晚三歺。雖然我每個正歺吃得也很少,但腸胃好像記住了固定的時間。大姑姑他們來後第二天早晨,我想等他們一起吃早歺。等了一陣子,大約過了固定時間的半小時,我告訴小平我不舒服不等了。小平幫我準備了一個日本白薯和一小碗玉米麵粥,還有一些涼拌小黃瓜。飯還沒吃完我的肚子就開始造反,痛得我趴在地板上哼哼。嘔吐了一些,但還沒吐幹淨。吃了兩片止痛藥後,疼痛減輕了。但整個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樣。當天約看了家庭醫生羅絲。羅絲醫生也沒說出所以然。但羅絲醫生讓我盡量少吃調整胃酸的藥。她告訴我這種藥會消耗骨骼中的鈣質。我的體重又掉了一點,不到一百二十磅了。羅絲醫生告訴我她很高興看到我的恢複狀況。她說她有一個同樣的病人用了六個月也沒達到我現在的水平。她給我開了鐵片,補血的。她告訴我這種藥會造成大便幹燥,用起來要小心。我雖然從藥房拿了藥,但在以後的日子裏從來沒吃過。聽羅絲醫生的勸告我逐漸地把控製胃酸的藥也停了。至此,我已經不用吃藥了。

 

手術之前我請健身俱樂部暫停收取我的會員費,因為有醫生證明,俱樂部同意了。手術之後,醫生又開了證明繼續延長不能運動的期限。當我把證明送到俱樂部時與上次定的日期有了十天的間隔。俱樂部收了那十天間隔的會員費。幾十塊錢。這事有點講不通。當時身體已經小有恢複,我開始沒事找事了。我打電話去盤問俱樂部為何收這幾十塊錢。回電話的人說你的證明交晚了。我說我自己不能動,用不到俱樂部的設施,因此才停交會員費。這與我交證明的時間是不相關的。電話那端的人腦子一盆漿糊,完全搞不清楚。後來找了經理還是接受不了我的邏輯。這時我的工程師本色使我開始較勁。我打電話直接找到連鎖俱樂部總公司的管事人,說了三兩句,電話那頭就明白怎麽回事了。要不然說掃街的也就隻能掃街呢。我花的力氣可比幾十塊錢值多了,但理就是理,理清了心裏爽。

 

我是七月初過完國慶日回去上班的。手術六個月之後我回到了網球場上。現在已經十個月過去了。我身體已經恢複很好了。以後每年做一次MRI腹部檢查。用塞門醫生的原話:如果我們不發現新生的囊腫,我們就不會再折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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