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海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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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界關口漫遊記

(2012-11-17 16:15:29) 下一個

陰界關口漫遊記  


(
手術住院短記) 

龐靜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 

​           去年四月我做了一個胰腺和周圍器官的切割手術。這個手術被醫生們稱為微搏 (Whipple),   當年蘋果創始人喬布斯第一次上手術台切除胰腺癌的手術就是這個。手術和住院期間的事情我還模糊記得, 就如同到陰界關口走了一圈。 

那天星期二早上四點兩個兒子阿山和阿海和我開車離家去位於安那堡密西根大學的醫學院,距離六十多英裏,五點半我們就到了。我先和前台助理清點了一遍幾天前簽過的文件,有遺囑, 有意外緊急情況是否進行搶救的意願書,  有器官捐獻意願書。六點鍾我就躺在平台上了。 

 

開始一個中年女護士凱西來告訴我她是我手術的負責護士。接著麻醉師和他的助手來了,他們把一個很長的針往我後背脊椎裏軋進並不停地問我的感覺,突然一陣麻痹的感覺襲遍右半邊的身體,他們停手了。一根很細的透明輸液管留在了體外。前兩天西米醫生給我講解手術過程時已經介紹過這根針,它的作用就是在需要時把止痛藥注射到脊椎裏去。產婦在生孩子時為了止痛常用這個方法。記得當年我在賓州州立大學的同學老華陪他老婆生孩子,見到這個大針當埸暈倒,害得周圍的護士們把他老婆放一邊,先料理他。 

言歸正傳。麻醉師離去後,凱西就來把輸液針紮在我手背上。我平台左右兩邊用簾子擋著,但可以聽到兩邊都有像我這樣任人宰割的病人。擺布人的人們都是輕聲細語,有條不紊的。我躺在平台上,原本焦慮的心情也受了他們的感染,逐漸地平靜下來。轉眼阿山和阿海進來了,坐在我的平台邊。阿山說西米醫生已經與他們見過麵。我問他們起那麽早睏不睏,阿山說等我進了手術室,他們就找個地方去睡覺。看上去誰都不焦躁。我接著想問阿海向學校請假的事情,還沒開口,凱西就來說可以進手術室了。當時六點半,麻藥開始起作用了,我失去了知覺。 

 

周圍安靜極了,我渾身沉重,一點力氣沒有。正當我努力地睜開眼皮的時候,我聽到一個遠遠的聲音:病床準備好了,OK。然後一個護士的身影俯下身來對我說:你醒了,可以把你送到病房去了。 我費力地問:什麽時間了? 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我的孩子們呢? 在病房等你。她已經不是早晨的凱西了。似乎又離開很遠,完全不知道如何到了病房,突然有四五個人圍住了我,輕聲商量著怎樣把我挪到病床上。又是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被挪到了病床上。阿山俯下身來把臉貼我很近,他告訴我西米醫生下午兩三點鍾的時候就出來告訴他手術很成功。阿海站立在阿山身後兩眼直直的看著我,什麽話也沒說。我並沒有真正地看見他。他灼熱目光射出的紅外線使我判斷出了他的位置和神態。阿山當時是大一的學生,正是期末考試的時候。他的宿舍就在醫學院附近。他們很快就回阿山的宿舍去睡覺了。 

 

隻剩下了我和護士。護士走近我,拿了一個軟枕墊到我的腰的側麵,然後指著我麵前的圖版說她的名字叫英,寫在圖版上,這一夜由她照顧我,我隨時可以用手邊的按鈕呼叫她。她個子很小,可能還不到五呎高。看樣子像日本人。我又迷迷糊糊的失去知覺。眼前出現了一堆黑黑白白的骷髏,他們手裏拿著大骨頭,像拿著槍一樣,守著一個很大的門。門是敞開的。身體似乎被移動了一下。英又幫我墊了一個枕頭,輕聲問我:還需要動一下身嗎?不用了,我說,順便看了一眼墻上的表,已經兩點了。幻覺又把我帶到了遠處。那些骷髏身後的門裏有一個巨大的大理石的花壇,形形色色的影子在花壇四周悠哉悠哉。突然身後有人叫我,不見人影,隻聽見說同學們要聚會都在找我。英又過來幫我挪動身體。看看牆上的表,兩點十五分。才剛剛過了十五分鍾,為何象經曆了長年累月?這時候我的眼睛睜開了, 身上蓋著一個薄毯子。我覺得它像山一樣地壓著我,我沒力氣挪動它。我發現身體四周有許多管子。肚子兩邊各有一個像手雷一樣的塑料瓶子,裏麵是黑紅色的液體。我正在想辦法脫離毯子的壓迫時,英又走過來了。她把兩個手雷型瓶子擰下來,去旁邊的洗手間倒空裏麵的液體後又擰上。清幹淨眾多瓶子之後她幫我挪動了一下,把腰下墊的枕頭變換了支點。這樣動了一動,毯子的壓迫似乎減輕了。四點鍾之前,英每十五分鍾來一次,幫助我挪動身體變換腰下墊枕的支點。我的幻覺時遠時近,我似乎一直在走近那個大理石的園的花壇,周圍的綽綽的影子們不是躺著就是臥著,行走著的都是皮毛非常光亮的動物。除了門口的那些骷髏衛士稍顯冰冷嚴峻之外,整個情景非常安靜逸人。每當幻覺消失的時候,我就會感覺有生以來真正的無力。我連稍稍挪動一下都必須借助英的幫助才能實現。 

後來神誌清醒了之後,阿山告訴我,剛開始我大部分時間在昏睡,醒來時神誌是否清楚也很值得懷疑。我病床前麵牆上有一副畫。我曾經幾次指著墻上的畫對阿山說這幅畫真棒,那裏麵的人物到處走動。你也得煉出這等功力,把人物畫活了。阿山看著牆上那幅畫一頭霧水地聽著我講,既不敢發問也不敢爭辯。 

早晨四點,英下班了。今天應該是星期三。一個個子高高的年紀三十歲左右白皮膚黑頭發的女孩子把掛板上英的名字塗掉,寫上了傑西卡。她轉向我告知她是負責照顧我的護士。說完她就開始給我量血壓。很快時遠時近的幻覺又把我的意識帶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阿海已經坐在我病床邊上了。他一直靜靜地看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不知道什麽時候,阿海走了,阿山又來了。大約晩上十點鍾的時候,我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了。我問阿山看什麽書,他說是有機化學,明天考試。我讓他回去睡覺。 

 

這一夜阿山離去之後我也睡著了,沒有再被幻覺帶走。夜裏朦朧知道有人來看我幫我挪動身體。 

 

第二天早晨四點鍾很多人進進出出為我做檢查。傑西卡又來了。隱隱約約聽人們在討論血壓太低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我自己說不出話來。如果我能說話我一定告訴他們不用著急,我的血壓本來就低。當年生阿山時低壓曾低到隻有二十幾。當時醫生就告訴我再遇到這種情形要告訴人家曾有過這種狀況,不要急著輸血。但當時我無力說話隻能聽天由命。好在他們並沒有急於輸血。傑西卡一直重複地說止痛針取出來血壓就會好了。但似乎沒人理她。早晨六七點鍾的時候阿海來了。傑西卡走近我說她和阿海要扶我起來走路。阿海六呎三吋,傑西卡也至少有五呎十吋。兩人一邊一個把我架起來了,還各自拿著雜七雜八的管子瓶子。從病床到病房門口大概有五步之遙。我隻是覚得昏天暗地的被人架著挪到了門口。傑西卡說非常好,這次先練習到此,下一次要爭取走出門去。現在先坐到沙發椅上,她為我整理床鋪換床單。我自己也很高興,今天應該是星期四,靈魂出殼的感覺蕩然無存了。我告訴阿海這裏有傑西卡,他最好先去歺廳吃早餐。 

 

我坐在沙發椅上很暈眩,無法形容的難受。我唯一盼望的就是傑西卡把我弄回床上去。傑西卡好像故意讓我體驗痛苦,隻見她東摸西摸就是不碰我的床。我一分一鈔都在盼望著躺到床上去。過了大約五分鍾,傑西卡走過來幫我挪了一下墊枕。我告訴她我想躺下來,她把沙發搖到了半躺的位置,和顏悅色地對我說:別著急,多坐一會對你有好處。然後她還是不碰我的床,但她一直在我身邊。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以前常常聽忍字是心上一把刀。現在全身上下左右似乎都架著刀,心已經麻木了,不忍都不行。 

大約過了半小時,傑西卡終於把我的床清理好了。幫我躺到床上之後她拿起一個呼吸訓練器,要求我馬上就開始呼吸訓練。我當時連一個格都吸不起來,而且是盡了憑生最認真出力的努力。傑西卡站在我床邊,不停地鼓勵我,如果當時我有氣力的話,最想做的事就是轟走傑西卡。直到一個護士把透視的X光機推過來要照胸片,傑西卡才罷休。照完X光片,兩個麻醉醫生又來了。其中一個看上去是亞裔,很像中國人。他對傑西卡說,你總抱怨這個麻醉針造成血壓過低,我們現在就把它取出來。如果不能控製疼痛的話,我們再想其它辦法。麻醉針取出來了,我當時還不知道疼痛,但仍然沒有力氣挪動。 

硬膜外麻醉針取出來之後,醫生開始給我吃止痛藥。第一次開的藥片吃進去之後,我身上出了很多紅疹子,是過敏反應。醫生換了藥。這一段在我的記憶中已經消失了,是後來孩子們告訴我的。他們還告訴我,在醫院的時候我對走步的練習十分配合,但是對呼吸器的練習非常賴皮,故意藏匿呼吸器,不肯練。我自己的記憶裏已經沒有這段讓孩子們形容為賴皮的行為了。現在看來病人無能為力時的表現和受過教育的主觀意識並不吻合,有些甚至是無意識的行為。 

當天中午的時候西米醫生和她的助手來了。西米醫生大約四十多歲,痩高的白種人。她坐在我的床邊,很輕鬆愉快的樣子。她對我講手術很成功。細胞活檢報告也出來了。從報告來看,細胞剛剛開始變化,還沒有形成癌細胞。細胞都在不停的新陳代謝。簡單地說新生細胞靠基因調節來承繼原細胞功能。如果這些基因在調節過程中出錯,原細胞功能就會損失一些。出錯越多功能損失越多。錯誤發生到一定程度,新生的細胞就是癌細胞了。西米醫生說我胰腺中長的這個囊腫早晚會變成癌的。現在把它清除幹淨就沒有後患了。但不好的消息是這種囊腫再發的機會是百分之五十。我的囊腫切下來時有四厘米大。四年前發現時還不到兩厘米。四年中我每六個月做一次檢查。這次手術醫生終於把它除掉了。胰腺大約六吋長一吋寬。樣子就像魚肚子裏的魚子袋。裏麵是一粒一粒的腺體。實際上胰腺裏有許多小袋子。這些小袋子分兩類:一類是包圍著血管,另一類是包圍著接著小腸的管道。包圍血管的袋子裏有兩種主要細胞,一種增加血糖另一種減少血糖。包圍連接小腸管道的袋子裏有各種各樣的酶細胞幫助消化。兩年前這種手術在美國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八十五。現在全美國統計死亡率是百分之十五。我問西米醫生她每年做多少這樣的手術,死亡率是多少。她告訴我她每星期都做兩至三個這樣的手術。她手術的死亡率是百分之零點五。她是我眼中的巾幗英雄。那麽多細微的管道她一個一個的連接修複,這種耐心和細致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中午時聽到樓道裏送飯車和盤子磕碰的聲音,我依然隻有水喝。下午五六位醫學院的學生在他們老師的帶領下來査房。他們仔細看了我的刀口,從胸前一直伸延到肚臍下,大約有十吋長。刀口很直很幹淨,是用像訂書釘一樣的小金屬釘聯合到一起的。肚子兩邊手雷形的塑料瓶是各自從肚臍兩邊的小洞孔由塑料管引出來的,它們把內髒傷口處的液體和血水引流出來,以防止傷口感染和愈合困難。這些學生中有一個很出眾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在我前麵的圖板上劃了三個園圏告訴我每出門走一次,就劃掉一個圏。今天的目標是走三次,每次要比前一次多走幾步。他們與坐在一邊的阿山聊了幾句就離開了。當天沒有吃晚飯。掌燈時分,阿山建議扶我起來走幾步。我讓阿山先塗掉一個圈,早上走到門口應該算一次。阿山也同意。阿山把我的病床放到斜靠並離地麵最低的位置,然後把我兩腳挪到沾地,再托著我的後背幫我站了起來。我們一步一步從病床走到了門口,一共五步,從門口又往出走了兩步。每一步之間都停下來休息一下。我跟阿山說我剩下的力氣隻夠走回病床了。阿山說那咱們回去吧。這樣往返十幾步我們用了大約半小時的時間。我實在沒有能力完成當天走三次的目標了。阿山星期五上午有有機化學考試,我讓他回宿舍了。這是手術後的第三天,除了喝溫水什麽食物也沒吃。這一天沒有強烈疼痛的感覺,但是沒法形容的難受和無力一直主導著我。 

 

半夜值班的醫生來檢查時,正趕上我一陣劇烈的咳嗽。醫生告訴我他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聲音。星期五早晨了,一個矮個子的黑人醫生帶著那幾個學生又來了。醫生說我可以吃食物了。那個漂亮的女生在畫版上劃了五個園圈,告訴我這是今天的走路目標。同時她建議我去衝個澡。他們走了一會,一個食物助理拿著一份單子讓我選食物。我當時非常想吃新鮮的橘子,但單子上隻有各種各樣的果凍。我選了一個蘋果凍。很快就送來了。我吃完後不到五分鍾,肚子裏就像翻江倒海一樣,大口的酸水湧上來。我恨不得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上午阿海陪我走了兩次。第一次走了十幾步。第二次走了二十幾步。打電話告訴恪怡我的手術已經完成了。她開車到醫院來了,坐了十幾分鍾。我中午飯沒吃。晩飯吃了一小片玉米麵包。阿山考完試就放假了。阿海是高中最後一年了,已經拿到了密西根大學的錄取通知,下星期是期末考試。我讓他先開車回家,順便把阿山宿舍裏該搬回家的東西都帶回去。等我出院再開車來接我。下午走了兩次,每次都是十幾米的距離。晚上又走了一次,有二三十米的距離了。這天的行走任務算完成了。 

下午兩個學生來拔釘子。兩個都是印度人,一男一女。他們倆一人各站一邊,一個從上,一個從下拔釘子。女生手巧,取釘時一點也不痛,膠帶貼得也很平整。男生就手拙一些。每個釘拔得都血淋淋的。最後還是女生幫他完成的。晚上曉敏帶著女兒來看我。她帶來了從自家花園剪下的鬱金香,紫紅色的,春意盎然。她們也坐了十幾分鍾。 

我晚飯吃了那小片玉米麵包之後,腸胃裏的酸似乎要把肚子燒穿了。半夜裏醫生來看我,我告訴他我肚子裏的酸快把內髒都溶解了。他說有辦法。一會護士送來一粒藥片。吃過後肚子果真就不折騰了。後來阿山給我解釋了一下酸的問題。通常當胃消化食物時,胃裏非常酸,pH值可達到1。但小腸裏是偏堿性的。小腸裏的酸堿度是由肝和胰腺調節的。小腸和胃是由十二指腸聯接的,聯接過程也進行了酸堿度的過渡。我的十二指腸和胃的底碗被切了。新修補的胃底碗和新接的一段小腸要和周邊器官共同擔任十二指腸的功能,這需要一些調整磨合的時間。功能沒有奏效之前胃裏的東西不經調控就流進小腸,酸堿度當然不可能調整好。若沒有防酸的措施,腸壁肯定受不了。醫生給我開了藥,吃東西前先吃藥,就是為了在腸胃壁上形成一層防酸的保護膜。 

星期六一早各種檢查照舊是從四點鍾就開始。然後食物助理來向我交待,為了便於消化,吃完食物後半小時都不要喝任何的湯湯水水。早上醫生檢查時那個漂亮的女生很高興我昨天完成了走步的目標。她這次劃了七個圈。她又一次鼓勵我去衝澡。他們走了之後,我發現今天的護士是男生,叫艾得。他一來就告訴我他有東西可以幹洗頭發,和水洗的效果一樣。他問我願不願意試一試。我當時頭發很長,連續幾天不能洗,我估計一定有味道了。我最後悔的就是手術前沒把頭發剪短。聽艾得這樣問我,我決定衝一個澡。廁所裏淋浴設施是專為病人設計的,用起來很方便。這個澡衝完,我也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星期六這天我吃了三頓飯,走了七次路,感覺上我應該可以回家了。 

星期天病房很安靜。時不時阿山陪著我到樓道裏走步。現在我已經有了完全康複的決心和信心,很心切地希望找回失去的能量。躺下來的時候若睜著眼阿山就給我講他英文課讀的故事,都是歐洲遠古時的征戰。若閉著眼,阿山就坐在一邊靜靜地在畫板上畫畫。 

星期一早晨醫生檢查時我向他要求出院回家。他告訴我不要著急。他走後不久就有一個病房助理來詢問我家裏的情況。當她聽說家中隻有我和兩個男孩子時,她告訴我光靠這兩個孩子是不行的。我說阿山已經十九歲了,很能幹。不知道她信了沒有。她問我下車後到進家門有幾步路,需不需要上台階? 從門口到我的臥室有幾步, 需不需要上台階? 我來醫院前已在樓下書房擺了一個床,不需要上樓梯了。但是從車庫進房門要上一個台階。她出去一會,請人搬來了一個木製台階。她讓阿山扶著我上下這個台階。雖然抬腿很吃力,但靠阿山撐著,我還是成功地上下了兩三次。我想我應該通過這個考試了。中午的時候那個漂亮的女學生來把連接兩個手雷塑料瓶的管子取出來了。中午吃了一些糙米飯和清煮胡蘿卜扁豆。吃完後,腸胃也沒有抗議。阿山扶著我在病房周圍走了許多。原來這一區都住著我這類手術的病人。看著那些滿身插滿管子的病人,我猜想前兩天我也是那副慘狀。 

下午護士來向我和阿山交待回家後的護理和注意事項。然後阿海就開車來把我們接回家了。 

(在家康複短記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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