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物七一班座談會-3
(2012-07-15 03: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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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物七一班座談會-3
龐靜 二零一二年六月
正當我們一夥人坐在賓館前廳小聚時,大高個又黑又瘦的老楊風塵仆仆的進來了。他一進來就與大家一一握手寒暄。他的目光掃了我一下,立刻躲閃開了。一坐下還沒容他喝口水,七嘴八舌就開始了。他手握著水瓶,一邊回應著四周圍的問長問短,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注意我。我心中暗笑,這老楊一定叫不出我的名字了。我走到他麵前問:老楊,我是誰?這下子他不能不直視我了。他滿臉慚愧地說:時間太久了,我這一時真想不起來了。大家都開心地笑,這次畢業三十年的聚會,真正發生了一個認不出另一個的事情了。這是我和老楊畢業三十年後第一次相聚,幾年前我做了激光手術不再戴眼鏡了,難怪難住了老楊。老楊憨厚正直,曾經是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現在他是公務員任職於一個地方的開發辦公室。他講話和當年一樣粗聲粗氣,頻率很低。
輪到我發言,我學非,你們提問吧。當年畢業時我給大家的留言是"我是一滴水"。馬上有人問一滴水代表了什麽?雖然我也揷過隊,也在工廠幹過,但畢業時我依然覺得自己無知淺薄。一滴水代表著我的無知。順便告訴大家我現在認為自己是一粒砂。雖然微不足道,可是有層次有棱角也有重量了。
靜原和萬雲也是三十幾年前進了清華就枝繁葉茂紮了根的。他們倆人回憶往事高高興興,講到現如今都很謙虛。聽起來似乎是一番風順,細啄磨一下,在清華那種人傑匯聚的學術中心,沒有潛心鑽研和天長日久的實力積累,教授的位置都不一定能坐上。
蘇誼這一次遇到了一個小坎兒。聚會之前他責成他太太全力以赴幫我們編輯<物七一的故事>,他自己不停地和國內同學聯係,籌備著聚會的活動行程。大概事情太多了,引得他著急上火,臨上飛機之前他得了個麵部麻痺。這病症就是臉部肌肉僵硬,嘴巴講話不聽指揮,發出的聲音比"大舌頭"還難識別。見到老同學他不是往前迎,而是用手捂著半邊臉極力往人後藏。可每一次都被人家走到跟前關切地問:你這是怎麽了?每一次蘇誼還都得無可奈何地捂著半邊臉解釋一番。真是叫有苦難言。我愛寫,我覺得蘇誼在我的筆下顯得很生動。有一次我用了狡猾一詞來形容他。沒想到他心裏犯嘀咕了,直問他太太為什麽給龐靜留了一個壞印象。其實狡猾這一詞對我來說代表著智慧。沒有智慧,狐狸怎麽可能把站在高枝上的烏鴉辛苦得來的肉吃到嘴裏呢。我喜歡狡猾。如果不用過份的詞而用最簡單的詞來描述蘇誼,那麽蘇誼就是愛玩愛吃愛生活。早年他喜歡釣魚,後來他到網上釣魚,居然把網上的生意經營得紅紅火火。
辛建也是班裏數得上的人物。許多同學都說當年在校時跟辛建學會了下圍棋打橋牌,受辛建的影響開始讀<紅與黑>,<罪與罰>,<紅樓夢>等文學名著,聽辛建海闊天空的胡侃才了解了西方的哲學。順便插一句,大家公認沒有到會的高裏奧是真正的大紅學家。三十幾年前辛建在我眼中是怪癖之人。當年在教室裏我不記得自己用什麽話把他激怒了,他抄起一把椅子向我這邊砸過來了。由於驚嚇,這事兒就記下了。今天的辛建可是溫文爾雅了。我猜幾年經商他學會包裝自己了。辛建說他當年進清華並不如意。用他的話說:理科聚文科散。他更喜歡人文科學。畢業後他又讀了一個MBA的學位,然後開了兩家生物科學的公司。他告訴大家一開董事會他就發愁。這個愁已經愁了三年了。原因是他拍板投資的項目沒有突破性進展,他無法向股東們交待。
老林兩千零八年到了政協,兩個月前完全退休了。他把自己的人生分了三個階段,三個十一年。第一個十一年,從六六年至七七年,經曆了文革,也體驗了當工人農民的日子。簡單地說是吃豬狗食,幹牛馬活。中間十一年在清華當學生到北大當黨委書記。七七年大學考試招生,老林考進了清華。這對他就是天上掉餡餅。在清華念書時,當年的付校長找到他讓他以個人身份競選學生會主席。他的母親也是共產黨的老幹部擔憂自己的獨生兒子步入政治險途,為此直接找了蔣南翔。但拗不過組織決定,他出來競選了。當年我們全班都為他競選,除他之外,沒人知道他是上級領導指派的。那時候學校在他們宿舍的十三號樓一個不起眼的房間裝了一部電話。老林趁無人注意溜進這個房間用電話向領導匯報並接受任務。名符其實,和平年代的特務。按老林的話說,在個人成長的道路上,沒有什麽自己設計自己一說,一切服從組織。他是六四之後被派進北大當黨委書記的。那時他要去給學生講話,學生會主席找到他勸他別去,恐怕鬧不好會被學生們轟下台。他堅持去了,而且講了兩個多小時,結束講話時學生們熱烈鼓掌。老林是用善惡美醜來分析六四的。他個人是慮及共產黨的領導地位而讚成坦克機槍鎮壓的。聽他這麽說,我覺得當年北大的學生們實在單純。同時我也很佩服老林的口才。幸虧這些年我習慣於自由地看問題自由地分析問題了。不然也就被他忽悠了。老林的第三階段的十一年是做黨政領導幹部。前幾年他在報上發表文章強調共產黨的純潔性,反對吸收商人資本家入黨。這一立場與當年執掌大權的江澤民班子的方針相逆了。由於不與黨保持一致,他付出了代價,政治前途為此劃上了句號。
老林講完了他自己又開始講北大學生和清華學生的不同。時間已經很晚了。但這是一個大家都有興趣的話題,誰都沒有離去。比較一致的意見是清華學生注重行動北大學生善長思想。當年清華有一個學生輔導員守在頤和園門口暗中統計北大清華在公園談戀愛的情侶。當年學生都帶校徽。統計結果清華學生的情侶人數遠少於北大的。有人說我們把校徽別在內衣,進校門才翻出來秀給門衛,因此這個統計不準確。老林想說那時候大家都一門心思念書,比北大學生強。我不以為然。那是一個扭曲並且無視人性的年代。該談情說愛的年紀不去談情說愛,是不是不太正常呢?接著老林又講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如何找到中國行得通的主義,美其名曰社會民主主義。我越聽越累。明明知道社會主義實踐了五十幾年,現在越來越接近資本主義了。可是又臉皮薄,不肯承認社會主義的天真幼稚。沒意思。
老萬是主持人,一下子讓老林講過了點兒。為了彌補過失,他三言兩語就講完了。他的話語核心就是幾十年來他都秉承腳踏實地,幹老本行兢兢業業。
老黃站起來就講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家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據說他都占全了。老黃當年是穿著軍裝上學的,畢業被分配到一個軍事學院。那年分去了七個大學生,其中六個是四個兜的。隻有老黃是兩個兜。兩個兜代表著士兵,四個兜代表著軍官。他大學畢業就自動升為軍官了,但軍服還沒來得及換。當時幾個新分去的大學生出外為學校釆購設備,人家看見老黃麵相老頭發白還是兩個兜,就品評他是人家見過的最老的兵。老黃對人家說我不止是你見過的最老的兵我還是世界上最老的兵。為了這次畢業三十年的聚會老苗打電話讓老黃寫回憶錄。老黃抱怨老苗居然看不出他都沒有能力表達他沒有能力,不得已就做了沒能力的秘書的秘書。我想這會兒讀者應該看出了老黃的彎彎繞。如果腦子不夠用,當場聽他講這一串,還真難懂。 我們這一晚的座談會就是被老黃繞暈乎之後結束的。胡敏和誌群由於遲到錯過了他們的發言時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