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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校園 06) 湘西半年

(2012-05-23 19:50:44) 下一個

 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頭上。這句話是當年花垣縣農技中心石主任和我們打牌時教我們的。

1992年的春天,我在這個桃花盛開的世外樂土混了大約半年:教湘西農民如何偷懶 - 主要是拋秧,就是別再挽褲子下田了,直接站田埂上往四周猛扔,能甩多遠是多遠。 這項技術屬於農學係的一推廣項目,但我和湘西農民一樣犯糊塗:這越偷懶越高產,我怎麽琢磨都有點雞血療法的影子。

我和樂山老師帶著6-7個農學係學生實習。老師是社教 - 社會主義再教育,我待會兒就告訴你都教育些啥,學生是最後的畢業實習。三個跟我到了花垣縣, 4 個跟樂山到了鳳凰 - 沈從文的邊城。

當地的一幫頭頭開始還請我們吃飯,說一堆官話。把我們安插在生機盎然的農業技術推廣中心(主要是院子裏的桃花惹的)。然後再也沒了下文。

狗不理似的呆了一個星期,光吃光喝中心食堂給我們專人做的夥食。我於心不忍,跟石主任請戰,說我們來是幹事的,扶貧攻堅,讓花垣擺脫國家級貧困縣的窮帽子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不幹活光吃喝這幫學生如何寫畢業論文嘛。

主任被纏無賴。調了幾次終於弄來一兩吉普,把我們一行人拉著轉了一圈去看莊稼。主要是停車摸摸包穀葉子,看看有沒有蟲,感歎一下百姓的艱辛,又上車了。後來的幾次是整秧苗,弄增產菌,假裝懂行的走一下田野,農學係兄弟們弄一些團粒結構之類的高詞兒,除搗亂外沒別的功能。

我是看出主任的意思來了。與其搗亂你們不如呆著。這調車費勁啊。還得燒油。雖說國家扶貧款拿來買了不少高級轎車,但真用來上山下鄉的還是不多。農口窮,還沒權。再說啦,催煩了的老主任終於語重心長的問我:你說你們到底能幹點兒啥?


這一問我就再也沒脾氣了。主任說,你組織他們打乒乓嘛。後來就果然開始打乒乓。單打對打斜著打,我那點臭技術就是那時練出來的。

這幾個家夥長得不賴,又是青春年少北京高校,立馬就招來了附近電大的幾個姑娘。打球完了打牌,打牌完了還賴在他們宿室磕瓜子。桃花盛開磨磨蹭蹭我看要出事。我是帶隊老師,趕緊警告他們:湘西什麽地方?土匪鑽天豹知道嗎?湘西姑娘比鑽天豹還烈!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光堵不行,還得疏。我請示主任凡事外邊有關農業活動都讓我們去,不坐專車耀武揚灰,我們去擠大公共。五天以後我才知道,什麽才叫致命的錯誤。

1992年5月某日,我和三個學生站大公共去一個鄉推廣增產菌。湘西的公路像孫二娘的裹布又臭又陡。大巴開出10分鍾,我站在大車的過道中眼睜睜看著對麵的卡車撞過來,這公車司機強打方向,一片鬼哭狼嚎,然後就有漫長的一分鍾寂靜。

我從砸碎的車窗爬出來,車輪還在空中旋轉,眼鏡隻剩了一片,鞋子還有一隻。摸一把麻木的臉,有血,但還在。這時就聽見一狼嚎似的聲音在喊:老師….

我猛然想起還有三學生,趕緊用一隻手握了鏡片,對著大車喊:快他媽爬出來!眼前掠過無數電影中的爆炸鏡頭。

老天有眼,大車砸翻進帶淤泥的池塘,雖然據說砸死一人壓死一路人,但農大師生服務三農的曆史使命還未完結。三個家夥跟我一樣隻掛了點兒采,被弄到縣醫院裏問寒問暖。我那隻掉了得破鞋居然給找了回來,本來打算賴一雙新的都沒得逞。

自此後的N年,我坐車都愛盯著方向盤。自此後的N天,我再也不管這幫家夥泡不泡湘西姑娘。生命無常啊,泡一個算一個吧。

離開湘西那天,一個湘妹子猛追我們的車屁股。我跟那兄弟說:鑽天豹啊,我說過,你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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