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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校園 05)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2012-05-23 19:49:34) 下一個

當最後一個冬天走進三號樓時,我們還躺在床上不知不覺。二層樓的水房又堵上水了,遠處傳來啤酒瓶爆炸的聲音,走廊裏煤油爐傳來肉和油的混合香味。老Q突然的跳下床來,百無聊賴地來了一句: KAO!

感覺到即將滾蛋是此後不久的一個下午,我的左手上臂莫名其妙地紅腫起來。我看見外科大夫居然拿了一根探針,猛然間紮過來尤如我們當年紮過的青蛙。我哇的一聲大叫,遙想著世界末日的情景,完全徹底地證明了流傳的關於校醫院醫生是獸醫係畢業的故事不是謠言而是真理。大夫說: 你怎麽現在才來你已經快完了你不要叫隻當你大學四年最美好的日子值得回憶。

我走出校醫院那棟古怪的建築時充滿恐懼。校園裏到處落滿了枯黃的葉子,毛柏楊光光的樹枝直指蒼穹。北方的校園依然撒滿晶亮亮的陽光一如我剛來時的情景。左臂紅腫已經纏上了厚厚的一層紗布,隱隱的疼痛提醒我全部的目標,過程和情感積累。隻當你大學四年最美好的日子!我們已經明白無誤的成為大四人了。

教學樓前的廣告欄上又貼了一層白紙,告知所有的畢業生星期三下午2:00點準時參加大會。上周末的舞會廣告還在風中飄舞,又一個文學社團在召兵買馬準備獻身藝術事業。一種荒涼和隔膜湧過我的全身,我想起所有明媚的日子暗淡的日子一如我紅腫的手臂。教學樓在下午的陽光中安祥而寧靜。我推開那座旋轉的大門隻聽得吱的一聲巨響。很多個夜晚我都耗在這裏的每一個角落了。我想起在這裏讀過的每一本小說,作過的每一次筆記,寫過的每一封情書和那些日複一日的幻覺。我想起我和我的小愛人怎樣坐在四樓的最後一排編造故事和詩歌,怎樣手拉手走下三十九級台階最後走向深淵。我想起經濟學教授站在這方講台上大談亞當斯密李嘉圖薩繆爾森終於沒有講清中國這輛破車向何處去。教學樓永遠彌漫著溫暖的氣息誘人的氛圍,永遠在燈光閃爍中迎接著年輕狂妄的心靈。這時侯鈴聲猛然間一陣長鳴給我紅腫的手臂以震顫,我趕緊旋開教學樓的大門一溜煙跑開尤如關掉一段燦爛的人生。

兩年前的五月這座院子開滿了紅紅的草莓。我用鏈子鎖輕輕地敲著鐵門呼喊姚。憑心而論我隻偷過兩棵草莓我們卻談了許多人生的道理。我們徹夜長談詩歌女孩和海子在轟鳴聲中的一刹那。還記得小愛人也來過一回,看見姚的屋搖搖欲墜仿佛看到了她今後不穩的人生之路於是從此離開了我們。是啊是啊我們沒有堅硬的臂膀來讓女人靠上疲憊的頭可是我們自己也疲憊我們到哪裏去尋找堅硬的臂膀姚憤憤不平用他閃亮的眼睛凝視閃爍的夜空。從此這座院子成為校園詩人相聚的地方,我從這裏收獲了沉甸甸的友誼和詩情。今天陽光下的院子已經重重地上了鎖,柵欄內又載著綠色的草莓苗。但姚已不知到哪一方天地了,而我的手臂正如草莓般紅腫提醒我冬天的風真實地吹過。

冬天的風真實地吹過飄來一些斷斷續續的樂曲聲,一邦人正在老圖書館的空地上練習健美操。我看見這座古老的建築爬滿了藤蔓,憶起許多逃課寫作的日子,我那兩本幼稚得感人的詩集就是在這裏寫完的。如今在陽光下再無昔日人頭攢動的熱鬧了。圖書館也象大四人一樣受到時間的殘酷洗禮,門庭冷落夕陽悲風中展示了一種人生的況味,一如我紅腫的手臂啟動了我全部的傷痛和歡顏。

校門口已經相當整潔了,陽光下安靜得讓人遙想一些古老的日子。多少次我們登著破車去爬爺楓葉如火的望兒山,多少次寒暑假回來都有一種新奇的激動。還記得剛來時校園的雜亂校門的寒酸,而如今我們終會一去不複返了。上一屆那幫小子在畢業前喝酒大罵學校說他們走的時侯連頭也不回一下,可我看見公共汽車終於裝下最後一人時的悲涼。四年的風流四年的記憶在一刻間煙消雲散銘記心頭,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從此走遠隨風飄流。逝去的歲月就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尤如我紅腫的手臂拓展我全部的思維。

我又一次經過校醫院的門口時天色昏黃。校園裏的燈光四處閃爍。錄音機裏放著所有的流行歌曲。我感覺手臂已不如先前的疼痛,四年的日子又回到現實的三樓。我知道,全部的歲月我都在真實地度過,我想唱那支好多年前的流行歌曲: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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