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 十五
(2012-07-06 20:39:58)
下一個
十五
一進手術室的大門,Liza就從裏麵迎了出來,她看見我不停地哭泣,就上前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一個勁地安慰我。其實,進了大門才發覺,裏麵是別有洞天,走廊邊上才是一個個的獨立的手術間,走廊裏已經有幾個病人在等待手術了。環顧四周,其他的病人似乎都挺鎮定的,我也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怎麽也做不到。
過了一會,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醫生來到我病床前做自我介紹(悲傷中沒有記住他的名字,很內疚的說),他將負責我這台手術的全身麻醉。Liza就和麻醉醫生一起將我推進了其中一間手術室裏,裏麵已經有不少身著藍衣藍褲手術服,帶著手術帽和口罩的醫生和護士在忙碌著,耳邊是乒乒乓乓的手術器械的響聲,頭頂上是巨大的手術無影燈,感覺是好萊塢大片裏才有的場景就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
Liza和另外一個護士把我從病床上移到窄窄冰涼的手術台上,不知道是緊張恐懼還是實事如此的,我覺得房間裏出奇的冷,身體有一點點發抖。這時,一個人拉下口罩來,我才看清楚是V醫生,他說,手術前告訴你一個good news,你左邊乳房腫瘤的活檢結果出來了,是良性的和GTN無關,我們暫時不用去理會它了。看著熟悉的V醫生,聽到這個好消息,我漸漸地安靜了下來,Liza從頭到尾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也給了我無限安慰。麻醉醫生過來在我背上消過毒,打過一針後,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把所以的擔心和焦慮全都留給了我親愛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老公還有關心我的朋友們。
……………………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跟你說過吧,你會醒過來的吧,沒事就是沒事。我努力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地看見老公就坐在我的床邊上,可是眼皮好重好重,我又沉沉地睡過去。再徹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兩,三點鍾,在醫院的ICU病房裏。我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腹部刀口處貼滿膠布,雙腳也不知被什麽東西固定在病床上一動也不能動。老公用手機拍下當時的我,現在再看還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我後來才知道,手術整整做了十小時四十多分鍾,V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和老公說手術很成功的時候,他自己都累得要虛脫了。我有時候在想,V醫生那不魁梧的身體裏到底聚集了多少能量才能完成這麽大耗時這麽長的一台手術。Liza也是全程跟著我這台手術,後來聽她說起,為了盡可能的保留我的肝髒,V醫生是一小點一小點,一薄片一薄片地切除,然後再拿到顯微鏡下檢查是否還有殘餘的腫瘤組織,我心中對V醫生充滿了敬意和感激。即便是這樣,我的肝髒被切除了70%,脾髒被整個摘掉。
然而無論手術過程如何艱難,我總算是又過了一關。
一直跟讀你的心路曆程, 你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上網查查,殺蟲劑的致癌作用。
佩服你!祝福你!
青萍,真是不關偉大的事,就是求生的本能。
還是祝福你手術成功,加油!
5 嫌疑人等待宣判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天。大概是星期二,我獨自一人駕車到多倫多以前的家庭醫生診所就診。
他是一個與我同齡、行動如風的四川男人。他對我進行了一次年檢,並讓我到他隔壁的門診 ,抽取血樣、尿樣進行化驗。回到他門診後,我問他:是否是癌症?他說:“什麽可能都有!”
“我給你預約耳鼻喉專科大夫,他姓吳,英文-NG,香港人,不能說普通話。但他是這方麵的專家。我盡快給你預約,安排你盡快做檢查。從你發病到現在,快三個月了;得抓緊確診,抓緊治療了。”
過了幾分鍾,他的助理把吳醫生的預約時間、地址和電話,打印一張紙給我。我看了一下:七月四日下午2:30。
在回家的路上,自己在疑惑:難道真的得了癌症了嗎?自己不由得晃了一下頭,怎麽可能呢?!一點征兆也沒有,身體沒有任何感覺,就是有時有點燒心;這麽強壯的身體,怎麽會得這麽重的病?!不可能!!不可能!!!
再一周,電話詢問我的血檢、尿檢,結果一切正常。
2007年7月4日,星期三。我與兒子一起驅車來到一片PLAZA。停罷後,進入樓裏,找到了吳醫生的診室。在前台登記完後,我們在他的診室外的七八排座椅的後兩排,找到空位坐下。二十分鍾過去了,看看手中的號碼,估計還得四十分鍾開外。我對兒子說:“你知道嗎,兒子!爸爸現在像一個嫌疑犯,在法庭上,等待法官宣判爸爸是否有罪?”兒子滿臉茫然地看著我,“What’s that?” 也難怪,一個十二歲、過半時間在外國成長的小男孩,他能懂什麽?!
終於喊到我的名字。進入診室,靠門右側,又放置五六張椅子。喊我的護士,讓我做在一對——一看就知道來自兩廣的老夫婦旁邊坐下。我向吳的診室望了一眼:隻見一個四十多歲、很幹練、中等身材、身穿白大褂的男醫生:左手拿著如顯微鏡大小的目鏡,正放在右眼觀看;右手正將一個三毫米左右粗細的、約每五厘米間隔就有似鋁合金墊片的黑色軟管,從病人的鼻孔慢慢地往下插!看到這種景象,我鼻、咽、食道立刻感覺不適,忍不住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液。
又過了幾分鍾,吳喊我進入他的診察室。讓我坐在剛才病人們坐的椅子上,他坐到靠近窗的桌子上,仔細讀了多倫多家庭醫生發給他的有關我的信息後,問一問我的職業。然後,用觀測耳的鏡子,看看我的耳朵,目視檢查了眼睛、口腔和鼻子。隻見他把剛才我看到的那個軟管拿起(當然是另一支),告訴我往要我鼻子噴些麻藥,又往管子的小端抹一些透明的、如牙膏般的、膏狀東西,從我的鼻孔慢慢地往下送。快到咽部,他告訴我,發“一”的音。那一瞬間,感覺靠近嗓眼兒的舌頭,被按了一下,五髒六腑立刻翻了一下子,立刻就要嘔出一般!“Sorry!”他說。稍停一下,接著往下送,但並不太深,然後就慢慢的抽出來。然後,拿著這個管子走出診察室。
當他回來時,領我到了裏邊的另一間大的屋。在房中央,放了一張電動的座椅。他讓我坐上去,調好高度,又重複一遍,將管子插入我的鼻子。當他取出管子時,我問他:“Did you see something?”
“Yes!”
“How big?”
“Like the first part of my thumb” 並彎曲著他的大拇指。
“Cancer?”
“Maybe.”
我的頭嗡的一聲,盡管自己盡量平複著,但依然能感到自己的聲音微顫地問他:“30%?”
“No! 50%”他告訴我:
“Now, I’m taking Biopsy”。
隻見他拿來一支擀麵杖粗細的針管,打毛衣織針般粗細的針頭,安裝在一起,左手輕輕積壓我的腫塊兒,右手將針頭插入進去……
當他往外提針的內塞時,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響。
“Now,How many percent?”
“Seventy five!”
我頓覺兩眼金星飛舞,一股刺骨的涼氣從湧泉沿後背直上頭頂。他把針管裏的紅黑的血液壓入試管裏,扣上封蓋,粘上了三個紅色的、上麵有黑色“SALT”字樣標簽。
自己心裏在顫著,頭嗡嗡作響:那字是緊急!緊急呀!!如有三個雞毛的雞毛信一般的緊急!!!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下的電椅。不知什麽時候,兒子的小手攙著我,告訴我,醫生叫你把血樣送到那那那……當我將血樣送到收樣的窗口時,一年輕的印巴小女孩,用手撫摸我的手說:可能不是癌症呢!我盡快送樣,估計三天後就能知結果。祝你好運!
曉雯第四次打來電話詢問做上檢查沒有。當我告訴她可能是癌症時,她笑著說我開玩笑吧。當聽我第二次重複的口氣、及顫抖的音聲,她立刻就哭出聲來……良久,她說:“你先到車裏坐一坐,平和平和,然後開再回來。施誠臻,為了兒子,你開車一定小心啊!她哭著央求我……”
回家的路上,頭嗡嗡的作響。悲傷、淒滄、絕望、憤怒、不平……不間斷地湧上心頭。鼻咽癌!吳的意思明確地告訴了我,而且外頸目見的包,是已經轉移的!!“十個癌症九個埋,還有一個不是癌”,癌症就是死亡!施誠臻嗬,施誠臻……看來,你的時間,不多了……!
望望車外高速公路兩旁碧綠的田野、藍藍的天空;看看穿梭如流、飛速奔馳的車輛;偶爾從我身旁,高速超車,並開最大音量、聽著滾石音樂、尖叫著、笑著、唱著的年輕人們……噢,原來,活著,真好!!!
從倒後鏡看一眼坐在後排、默默無言、眼裏一直充滿驚恐、憂愁的、尚未成人的兒子;想一想,從相識到現在,一天好日子都沒有給於的她,以及從落地加拿大後,剛剛讓自己有一點點兒揚眉吐氣的生意……還有,妻!兒!在今後沒有我的日子裏,你們將怎麽活呀?!!可知道,我給你們留下的是:債!將近三十五萬加元的外債呀!!我沒給你們創下一份讓你們無憂的產業,卻給你們留下巨大的窟窿,我就要死了,我不甘心,我太不甘心了!!!
將近五點鍾,我直接回到店裏。看到妻已紅紅的眼睛,她把我叫到我們的辦公室(其實就是我們店裏僅供我們兩人用的廁所),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她拉著我的手,撫摸著我的肩膀哭著說:“施誠臻,咋辦呀?!嗚~嗚~嗚~,不能讓菲律賓聽到、看到……” 她哽咽一下:“我還得做Casher!想忍,可就忍不住!嗚~嗚~嗚~……”
“爸爸、媽媽,來人了!”兒子在我們的辦公室外敲門並向我們喊。我讓妻洗把臉,平靜平靜。我快速到前台收銀機,強裝笑臉。收完錢後,來到爐前,放置肉餅、薯條,接著做我的廚師……
看到這裏心情真的沉重,不單單是淚……
健康,像我們這些曾經擁有過的人,現在是多麽地渴望尋回來!而看似健康的人們,又有幾多真地警覺,好好地去珍愛它?!
“Liza和另外一個護士把我從病床上移到窄窄冰涼的手術台上,不知道是緊張恐懼還是實事如此的,我覺得房間裏出奇的冷,身體有一點點發抖。”沒錯:又窄又涼,屋裏還冷,燈明亮而不刺眼,無影……
還好呀,你有一大堆親人助陣,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