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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風雅之二說“妾”
上次說了“僧”，這次來聊聊“妾”。
先來讀一首蘇東坡的詩《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是為80多歲的張先張子野先生，娶了18歲的小妾而做的。別小看了這首詩，典典皆關情。
錦裏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鬢眉蒼。
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
柱下相君猶有齒，江南刺史已無腸。
平生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後堂。
坦白講，第一次讀這詩，味如嚼蠟，真是，寫的啥玩意兒？後來才知道，原來如此。在這裏賣個關子，咱先聊聊張先其人。
張先是個舞詩弄詞的高手，蘇東坡稱他為自己作詞的啟蒙老師。當時，蘇東坡與弟弟蘇轍已是聞名朝野的大儒。連逢考必糊的老爸——蘇洵也沾上了金燦燦的光。關於他老爸的諸多趣事，下次有空才來八卦。
先呈上張老先生的這首《千秋歲》，來看看張老的詩詞造詣。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飛花雪。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這首詩還借用了《離騷》“恐鶗鴂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一句。
話說回來，那個年代納妾，本不是什麽大事，特別是官宦人家（除了王安石和歐陽修兩位是執守老妻的典範）。但是這85歲的老人娶18歲的小妾，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結果搞得杭州城滿城風雨。風聲也傳入了太守府。於是好事之徒蘇東坡就約了好友陳襄一起到張先家來探訪。蘇東坡當時任杭州通判。
張先大人新婚燕爾，自然喜氣洋洋。蘇東坡倒是快人快語，單刀直入，問：聽說最近您又新婚了？張先捋髯長笑。東坡倒由衷地佩服這張先了，看他雖然鬢發蒼白，倒是耳不聾、眼不花，像是個天天練了太極的高手，一口氣就能爬十樓。
於是，東坡提出來：見見嫂夫人。
張先也是個老頑童，知道來者何意，便叫下人去傳。趁這空檔，張大人說了一句“愁似鰥魚知夜水，懶同蝴蝶為春忙。”這話是說這老人家覺少夜長，也沒力氣像蝴蝶到處找春了。所以就娶了這小妾。
蘇東坡一聽，就替嫂夫人打抱不平了，你都80（多）了，人家才十八，這也差太遠了吧。
張老頭說：“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發。與卿顛倒本同庚，隻隔中間一花甲。”嘿，這老朽還錚錚有詞的。這時18歲的嫂夫人就婀娜地走了進來。蘇東坡一看，真是位紅粉麗人。就誇張老頭好福氣。張老頭說了句翻成現代文又極其肉麻的話：我覺得，她是上蒼給我的最後禮物。誰知道，人家紅粉麗人一聽，立刻作揖，嬌羞細語：相公，您是我最好的禮物。
這下可看傻了東坡和陳襄，人家這可是老郎情嫩妾意。兩個人隻得說了幾句祝福的話，灰溜溜得走了。後來，張先八十九歲去世。遠在密州作太守的東坡寫了一篇《祭張子野文》，其中有“我官於杭，始獲擁慧（引申為給人當學生的意思），歡欣忘年，略拖苛細。”
再來調侃牛人蘇子瞻所寫的這詩文，句句關情的典故：
“詩人老去鶯鶯在”，指《西廂記》張君瑞與崔鶯鶯在廟裏的豔事。
“公子歸來燕燕忙”，指《漢書》所載，漢武帝的隨從張放與趙飛燕偷情之事。
“柱下相君猶有齒”，是指秦朝的禦史張蒼。據傳，他有一口舉世聞名的白牙。估計咱們那牙膏廣告就是從他那兒來的，是牙好，胃口就好，然後身體倍兒棒。結果，人家用行動來證明了，見證了秦的滅亡，漢高祖劉邦的駕崩，張蒼還在漢成帝四年的時候當上了丞相，還輔佐朝政十幾年。可見千古的真理這身體是本錢。據傳他家有妻妾過百，他也活過了百歲。
“平生繆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後堂”，是說前漢的張禹。他有彭宣和戴崇兩位學生。張禹常把戴崇叫入後堂單獨輔導，然後吃喝玩樂到半夜。人家彭宣也是個德智體全麵發展的好學生呀，可是，他卻隻落得個在外麵客廳幹等，不許入後堂。至於各種緣故，就個人緊著猜吧？
其中，最有趣的一句就是“江南刺史已無腸”。講的是唐朝劉禹錫的故事。
有一天，蘇州刺史劉禹錫回京。劉禹錫個性放蕩不羈。因曾任職司空的李紳，深慕劉禹錫的才學，就請他在家中喝酒。李紳就是那個寫“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名人。
席上，李大人就請了一位梳著一尺高高髻，畫著京城當時最時髦的“宮樣妝”的歌姬陪酒。劉禹錫來自蘇州，對這京城時尚之風歎為觀止，立刻豔羨地哈喇子都流出來了。當場死皮賴臉地讓李紳贈美人予他。
揮毫做了一首“高髻雲鬢新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蘇州刺史腸。”“司空見慣”這句成語，就是從中而來的。
李司空見狀無奈，隻得把美人相讓。誰曾想，因為這首詩廣為流傳，這美人名聲大噪。權臣李逢吉就設計又拐了那美人兒，並“收”了。
劉禹錫悲憤之情隻得寄於筆端，仿漢代張衡的《四愁詩》做了四首七律。劉禹錫把這相思之苦，寫得催人淚下、纏綿淒楚。巴巴地承給李逢吉大人，誰知人家瞄了一眼，說了句（翻為白話文）：詩寫得不錯呀，推薦你進作家協會吧。
但說這蘇東坡隻聊聊幾筆就把這些個逸聞趣事，娓娓道來。蘇東坡曾在張先指導下，寫了一首《江城子》，俺愛不釋手，特抄錄於此：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誰遣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詢問處，人不見，數峰青。
真乃曲終之時人不見，但留餘音數山峰，繚繞似千尋。
哈哈哈：）
藍天才女油墨，寫得有趣！
哈哈哈，與上帝的禮物異曲同工。有趣有趣，藍天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