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41)
2019 (58)
2020 (56)
第三章
老葛還真從來沒這麽晚起來過。一睜眼,太陽都要曬到屁股了。他看看身邊還熟睡著的女人。咧著大嘴笑出了聲。
他穿好衣服。打開房門,嘴裏哼著自編的小調,進了廚房。 他在灶台裏起火,蒸窩窩頭,調好了玉米糊,剛把玉米糊摻和到煮開的滾水裏。
突然,房間裏傳來女人石破驚天的慘叫聲。老葛嚇得原地打了一個激靈,丟下鍋鏟子,幾步就衝進了屋。
女人光著上身,蜷坐在炕裏,一手抱著肩擋在胸前,一手裏死死拽著被角,她披頭散發地在鬼叫。
一看到老葛,女人就瘋了似的,也顧不得冷還是光著,把床上的枕頭、衣服全向老葛一件件地砸來,最後舉起了櫃子上的煤油燈,正猶豫著要不要也扔出去。
老葛一看,心裏的火兒“蹭”地就竄上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搶過煤油燈,拽著女人的手臂,半抬半推著女人的細腰,一把把她推進了炕裏,女人光著背撞到了牆邊。很委屈似的,又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悲壯,一陣接一陣,連綿不絕。
老葛搖頭,坐在炕的一頭,瞅著披頭散發的女人,像瞅著一頭初次下地耕田的小牛一樣,但是他打心底裏不明白女人到底是怎麽了?他早把煤油燈,移到了堂屋。周圍除了被子枕頭,啥也不能扔了。他尋思著要不要把女人的手再綁上。想想,算了吧,這樣,她也怪可憐的。又搖了搖頭。
女人還是不停的哭。老葛就坐一旁耐心地等著,心想“這總有哭累的時候吧,又不是鐵打的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哭累了。
女人哽咽地問他“這兒是哪兒?你……你跟我睡了?”女人打量著這寒磣的屋子,鄉下的房子,灰水泥的牆,小小的紙糊的窗口,大白天的還像個傍晚的光景。再看看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土漢子,身上穿著一件縫著大補丁洗得發白的褂子,一臉褶子。
雖然頭痛得很。但是,她怎麽可能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方?
“絡和村。你是我媳婦。”
“什麽?絡什麽村?我、我怎麽成你媳婦了?我不願意做你的媳婦!我---不--是-----”女人的眼跟兩核桃似的,淚珠子一串串地滴到花被子上。看上去挺可憐價的。
“我花500塊錢買的。你不知怎麽落在人販子手裏了,我就買了。你是我媳婦。”老葛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
“我?我.... 我..... 怎麽會呢?我不是你媳婦。” 女人拿著老葛遞給她的破毛巾,擤著鼻涕。“我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她的頭痛得快裂開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真不知道。我花了500塊錢。人販子給我的時候,你已經暈了。我怎麽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自己想不起來?” 老葛瞅著女人露出的光溜溜的圓肩膀,尋思著:莫非被劉四的外甥打昏了,這記性也沒了。唉,其實記不得,不是更好?
“我的頭痛得很。我真想不起來了。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女人雙手捂著頭,又躺了下去,把棉被嚴嚴實實地蓋在身上。
“我口渴,給我點水喝,可以嗎?”女人顫巍巍的說,“我的衣服呢?你,你昨晚......"
老葛低頭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扔給她,“我……沒把你怎麽著……隻是俺耐不住了,摸了摸。尋思著反正是俺媳婦嘛。你現在總還有個囫圇的身子。也犯不著哭得跟殺豬似的。村裏人聽了,還以為我老葛又幹啥壞事了。”
“我、我,”女人坐起來穿著襯衣,哆嗦著又哭了,“我....我想回家.......我不是你媳婦.......我真想回家... ...”她隱約記得工廠裏的大棚子。她好像應該是在大廠裏做女工。怎麽可能落在這個窮山僻壤的村子?她總覺得有張年輕英俊的臉在等他。萬萬不可能是老葛這張掛著滄桑的老臉。老葛看上去可以當她爹了。說著,她鄙視地又掃了一眼老葛。這個人,左右都看不順眼,怎麽可能是她的丈夫?
“唉!”老葛瞧見了她這模樣,心裏拔涼拔涼的,不由地搖搖頭。尋思著:要把這女人強留下來,硬跟她成親了,早晚她得跑。假如人家真不願意,這事,能強求嗎?他覺得煩透了。突然想起了快煮好了的窩窩頭和玉米糊。他歎了口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盛好的玉米糊,窩窩頭,自家醃的蘿卜鹹菜擺了一桌,怎麽著,也得一起吃個飯吧。
“來吃點東西吧。”老葛喊著。
女人已經穿好了,可是腳綁著下不了地兒。老葛坐到她旁邊,把她的腳擱到自己大腿上,小心幫她解著麻繩。女人的腳長得還真玲瓏小巧。
“你不怕,我跑了,你的500塊錢不見了?” 女人突然奇奇怪怪地問。
“命裏注定的。你要跑,就跑吧。我隻當還了我娘的遺願了。注定的。橫豎你也看不上我,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隻是我傻了,唉!不該學人家去買什麽媳婦。”
女人沒吭聲,下地,試了試腳。搖晃著又坐到了炕邊上。
老葛懶得再搭理她。自顧自地走到堂屋的八仙桌旁,吃著飯。過了一會兒,女人走到他身旁,怯怯地問“我想去洗個臉。可成?”
“哦。”老葛才想起來,男人,總是粗心。
他領著女人來到灶台間,臉盆裏舀了些水。遞給女人一塊上麵寫著“早安你好”的白毛巾和一把小牙刷、牙膏。
他自己徑自又回到堂屋。坐在桌前等著女人。
女人神清氣爽地在太陽下走進了屋。老葛迎著耀眼的陽光,眯著眼睛 ,望著她。白嫩得掐得出水的臉盤子,烏黑的頭發,細長的眉眼,唉,這麽好的一個女人,看不上他,也是應該的。 他心裏泛著酸水。垂下頭,看著自己的碗,繼續吃飯。
女人似乎餓了,幾口就喝完了玉米糊。一眨眼,就吃下去三隻窩窩頭。老葛看著她,心想:這麽能吃?還是昨兒一整天沒吃飯。不知道她夜裏跑橋邊上去做什麽了?真尋死的話,倒是可惜了。老葛不由的說“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怎麽都得想開點。”
女人一愣,迷惑地看了看老葛。“怎麽,稱呼你?” 女人嘴裏塞著窩窩頭,支吾著。
“老葛。他們都叫我嚎子。我有癲癇病,發起來,會打人。我尋思了一整夜,我還是得跟你說清楚了,再跟你成親,否則,也是對不住你。”老葛低下頭,聲音小的也隻有自個聽得到,“不過,現在看來,怎麽著你也是不會留下了。”
女人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說"我真記不起來我是誰了。我隻記得有個很大的工廠。你隨便叫我個什麽吧。你給我起個名字吧,不管我啥時候走。”
老葛一愣,想了一下說 “就,就叫秋紅吧。秋天還是比冬天好... ...”
女人白齒紅唇感激的衝老葛笑笑。老葛傻了似的看著她,“真美”!老葛心裏想著,卻又一陣的悲涼。昨天那股開心的勁兒,早兒沒了影子。
“我洗碗吧。”女人看老葛也吃完了。利索地收拾了碗筷,跨過堂屋的門檻時,細腰扭得像麻花似的,進了廚房。
老葛坐在桌邊,滿懷心事地卷起了紙煙。
(待續)
老葛心腸還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