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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56)
1.
三年前的這一幕，多少次在玫子的夢中回放，醒來時，冷汗淋漓……
周玫沒想到在新加坡陪女友來演出的兒時好友豬三，居然選了SABAWANG 民眾俱樂部旁的一家海鮮館。她沒來過這個北邊靠海荒涼的角落。她開車繞了兩大圈才找到那個海鮮館，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鍾。
玫子匆忙趕到餐館的時候，餐廳裏隻零落的坐了幾位食客。豬三和他的女朋友青青坐在靠落地窗的位子，已經在頭挨著頭研究菜單了，窗外是血色明媚的殘陽擱置在一望無垠、波光粼粼的深藍色大海上，讓人神思遐想。
“對不起，我來晚了，對這帶不熟。”在豬三介紹下，玫子跟長得很像自己的青青握了手。猝然發覺她們二人個頭差不多高，除了身材像，衣品也像，都喜歡穿連衣裙，秀發披肩。玫子看著洋溢著一臉幸福笑容的豬三直搖頭，心想這家夥上哪找到這麽個寶貝？
“玫姐，早聽說你們新加坡的辣椒螃蟹不錯。我想嚐嚐。我平時辣椒呀、火鍋呀，甚至擼串，都不敢碰，今天預備破戒了。”青青的聲音低沉略帶撒啞，很好聽。
“可以告訴廚房少辣的，你放心，不會影響你晚上的演出。”
“她今晚沒演出，中午多唱了三個小時，就為了晚上赴你的約。”豬三靠在座椅裏，咧嘴笑。
“哦，那我們就大搓一頓，看到喜歡的盡管點，都別客氣。”
玫子跟豬三兩人一起點了菜。豬三起身去外麵說是透透氣，其實是抽煙。玫子則跟青青一邊等著上菜，一邊聊著家常。
“青青，你今年多大了？豬三可是個鑽石王老五，坦白講，這麽多年來，我可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認真。緣份！”
“他也這麽說來著。不過他說的，我哪能信啊？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穿得跟馬戲團的小醜一樣，衣服上的顏色至少有十種，一看就不靠譜，一張嘴就滿嘴跑火車，忽悠地我都坐不住了，真以為瘋人院裏跑出個病人。但，玫姐，你一說，我就信。一看玫姐，我就明白了。”青青湊到玫子的耳邊說，“他是不是暗戀你很久了？你別介意，我是聽他哥們說的。不過，我無所謂，隻要我跟豬三互相對彼此好就行了。話說回來，我還沾了你的光了。”
“難得你不在意。我原以為，你會對我不理不睬呢。”
“犯得著嗎？從小我家窮，還有兩個活寶弟弟，勉強高中畢業就出來混了。我別的不行，就學語言快，到了四川，一個月會四川話，到了廣州，兩個月會廣州話。後來，碰到我前任男友，他廣州音樂學院畢業的，吉他、電子琴、鋼琴，玩得可溜了，白天在餐館端盤子，深更半夜回出租房後院裏去玩音樂。他教我聲樂，教我英文，我們街頭賣唱開始，別小瞧街頭賣藝的，地段好，給足保護費，還能掙兩個。後來，一家娛樂公司相中我了，跟我簽約，四處酒吧夜總會的趕場子，但人家沒跟他簽。有幾次我參加應酬，喝醉了，他懷疑我，後來，突然有一天他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突然間，他就不見了，我哭著找了大半年……他躲著我，所有的朋友我都找過幾遍了，他就是躲著我。”青青長長歎了口氣，低頭默默擺弄著麵前的青色大椰子。她的左手食指上戴了一隻碩大的鑄鐵鑲鏤空蝴蝶的戒指，雖然看上去很突兀，但在她袖長的手指上卻別有一番風情。
“很愛他？”玫子遞給她紙巾。
“怎麽說呢？我們這樣的人，沒戶口、沒房子、沒文憑，也就隻有年輕這麽一個本錢，眼看著這個本錢也越來越少了。愛情，那玩意兒，就是個超級奢侈品。買個LV 容易，傍個凱子過幾個月，就能買了。可是，愛情呢？隻能做夢才有。你別誤會，豬三他人好著呢。把我當寶，我就覺得吧，唉，自己配不上他。我覺得……可以昧著良心做很多事，可是真碰到個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高富帥，我怎麽就越來越覺得對不住他呢？”
玫子拍拍她的肩膀，“他喜歡就行了。就像你說的，隻要你們真心實意地對對方好，比什麽都強。別這麽沒自信。”
“我怕他將來後悔，玫姐。他一直提出來讓我去見他父母親。我這樣的人，唉，我擔心，有朝一日，流言蜚語什麽的，他家裏人嫌棄我……人吧，一直玩可以，可真不玩了，才發現回頭連路都沒了。”她托著腮幫子，一雙丹鳳眼盯著窗外漸漸暗淡下來的大海發呆。“你說，我以前為了錢做的那些事，是不是，再也回不了頭了？”
“傻啊！我相信豬三大概也知道，長成我們這樣的，那叫漂亮！Gorgeous! 你又會聲樂，關鍵是愛他。這些才是豬三看重的。你呢，之所以這麽認真，也是因為真心愛上豬三了。否則你才不會想這麽多呢。”玫子用臂肘搡搡她，“他來了。”
“怎麽二位相談甚歡？是不是在討論我啊？是不是盡說我有多好，多帥了？”豬三一臉臭美。
“行了，臭美也不照照鏡子。菜來了，多吃點。”玫子搖頭道。
菜一來，豬三可忙活開了，布菜，給玫子一個螃蟹鉗子，美其名曰：先伺候好地主，吃了這頓，下頓就不愁了。然後忙著給青青撥螃蟹肉。望著眼前的一對熱戀中的可人兒，玫子覺得自己這電燈泡妒嫉得心裏都冒酸水了，相較而言，雖然致遠很有紳士風度，但言談舉止中總有過於注重禮貌的距離。難道致遠對自己的愛，還不如豬三對青青？
吃完飯，玫子叫來了甜品。
“哎喲喂，這頓真吃撐了。這赫赫有名的南洋大螃蟹，鉗子敢情跟塊大饅頭一樣，肉這麽紮實。”青青捂著肚子直搖頭。
“怎麽胃又疼了？我給你帶了胃藥。”豬三說著就要去掏包裏的藥。
“別急，我隻是吃撐了。走走就好了。”
“你們二位先到門口溜溜，我馬上過來。”玫子向服務生招手，買單。
當她走出海鮮樓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了，居然黑雲密布。
海鮮樓門口的路燈壞了，黑黢黢的。豬三跟青青兩人在門口抽煙，說笑著。玫子走到他們跟前，三人聊了一會兒，慢慢朝停車場走去。
刮起了風，哪裏反射來的燈光照在空闊的停車場上，似乎風都融入了黑夜中，四處張揚著。沒有路人，隻有寥寥幾輛車子泊在那裏。
“我們做個遊戲，”青青突然興奮地說，“豬豬你走在前麵，數三下，你猜身後是誰在你左邊？誰在右邊，不許偷看。”
“這麽無聊的遊戲？沒勁。”豬三呼著粗氣表示抗議。
“我覺得好玩，快數數。”青青喊道。
“好吧！一、二、三——”豬三喊了三聲，青青推了推玫子，站到了豬三的左邊。
“玫子，你在我左邊——”豬三大聲喊道。
玫子笑著搖頭，眼角卻赫然瞥見一個飛奔的身影直撲向豬三左邊的那個人，黑暗中，那人手裏的東西閃過幾道耀眼的寒光。
碧藍天，別讓俺等太久了，心懸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