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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媛媛,你先別著急,玫子,她在趕來剛才的飯店的路上,出了車禍。”羅去冬的聲音聽上去很遙遠。
“什麽?”媛媛失聲叫了起來,“怎麽會這樣?不敢相信!嚴重嗎?”
“嚴重,正在搶救中。我已經打電話給川岩了,可不巧他們夫妻正在從歐洲回來的飛機上,要明天上午才到。”
“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可憐的玫子!”媛媛急得跳下床,一時間拖鞋怎麽也找不到了,她光著腳在床邊走了三圈,都沒找到自己的拖鞋。
“你別急,這個手術估計得做八個小時。我在2 號急診樓,九樓。”
媛媛心急如焚地要趕去醫院,她知道今晚會強降溫,索性從櫃子裏抽出個大包,帶了一件前幾天買的薄滑雪衣。她又擔心羅去冬衣物穿得不夠多,塞了一條厚圍巾。出門前來回跑了三四趟,不是忘了手機就是忘了鑰匙,好不容易才走出大門。
她告訴自己要鎮定。她先用滴滴打車叫了一輛徳士。下樓的時候,風很大,在耳邊轟轟狂響,路邊的樹被大風蹂躪得枝椏東歪西斜,一輛綠色的出租車停在樓下,司機已經等得一臉黑線。
到了醫院,問了好幾個護士,她才找到羅去冬說的那個急診大樓。一出電梯就看到了羅去冬,突然想起上次在東海岸的小紅樓吃飯,自己一瘸一拐地被玫子攙扶著走進醫院急診大廳去看昊昊的情景。而現在,玫子卻躺進了冰冷的急診室,生死未卜。
羅去冬坐在急診室大門旁邊地藍色椅子裏,默默地看著背著一個大包的媛媛向他走來,“不用帶這麽多東西,一會兒你就回去,我在這裏守著。”他站起來幫她把包從肩膀上卸下來。
“我們輪流。你先回去睡會兒,再來替我。醫生怎麽說?”媛媛著急地問。
“渾身是血,我趕來也沒多久,據剛才出來的護士說,很嚴重,傷了肺部。”
“啊!”媛媛木然地呆坐在椅子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兩個人肩靠肩沉默了許久,時間沉重如鉛壓在心頭喘不過起來。
“你是怎麽接到消息的?”媛媛長吸了一口氣,低聲問。
“我在飯店等了半小時,也沒等到她。就打電話過去,是個護士接的,說是玫子乘的德士跟一輛貨車相撞了,司機和玫子都受了重傷,正在救護車上。”
“怎麽會這樣?”媛媛搖頭,她無法想象那個美麗多情的玫子會遭此橫禍。“對了,手術、住院都需要交押金的。”她此刻才想起來。
“這些我都安排了,別擔心。假如當時我堅持去接她就好了。”羅去冬使勁兒捋著自己的頭發,沉沉地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麽跟川岩交代。”
“玫子其實一心想嫁給你。”媛媛喃喃自語道,半晌扭頭注視著去冬。“她從新加坡追到上海,在上海也是為了能跟你吃頓飯,才出了車禍。去冬……”媛媛伸手拉住他厚實的大手,“玫子已經很可憐了,你知道……”
羅去冬黑黢黢的眸子在媛媛的臉上徘徊,他咧嘴苦笑了起來。
“你是對的,應該早點告訴她,她就不會這麽做。我錯了……假如你早點告訴她了,她就不會這麽折騰,等於是我間接……我太自私了。”媛媛眼淚滾落了下來。
“媛媛,”羅去冬掏出手帕遞給她,“以前上哲學選修課的時候,我經常睡覺,有次一醒來,聽到教授在說一句話。”
媛媛接過他的手絹,默默聽著。
“其實是句老得掉牙的話,說世界萬事萬物都是相互關聯的。一件事決定了另一件事的發生,甚至影響了另一百件事情的發生,而這些對於當事人來說,就是命運。”羅去冬拍拍她的肩膀,“有些事好壞難辨,我們隻能按自己的本性,力所能及地去做。”
媛媛沉默了許久,拉住去冬的手腕,呢喃道:“難道這是上天的預警,告訴我們,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
“別胡思亂想……”羅去冬生硬地打斷了她。
“玫子原本好好的,卻因為我們兩個生死未卜……”
“那是意外,偶然的意外,媛媛!”羅去冬反手拉住媛媛的胳膊,“婁靜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劫難,那是她前世的因果,這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與我們有關,假如我讓你早點告訴玫子,玫子就不會整天纏著你。她就不會遇到車禍……是因為我,是我害了她!”
“別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玫子一定會脫險的。”
“假如她無法脫險呢?假如她癱瘓了呢?假如……”媛媛說得淚流滿麵。
“我不要假如,去想這些根本毫無意義!而且玫子出車禍隻是個意外,萬分之一的意外!我們就坐在這裏,等她出來,就算是在等命運的一次判決。媛媛,你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為了一個跟你沒有直接聯係的事情去拚命折磨自己?”
“因為她是玫子,我跟玫子十多年的朋友了,大學的時候,我們一起打飯,去圖書館搶座位,一起去逛街,買地攤貨……現在呢?我算什麽?搶了她的男友?我又算什麽呢?一個有夫之婦去搶自己閨蜜的男友……”媛媛笑得一臉是淚,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是時候該說再見了!”
“什麽意思?”
“不再聯係了,你、我。”媛媛轉過身。
他苦笑了一聲,“我以為你會陪著我走過這些困難,一起想辦法,最後我們會在一起。”
“我是喜歡你,可太難了……”媛媛說著獨自走向走廊的另一頭,她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窗外狂風大作,下起了雨,雨被大風吹得沒了模樣,有一下沒一下地掛在玻璃上,歪斜地像個偷懶的孩子寫的作業,她把發脹的頭靠在窗棱上。
過了一會兒,當她睜開雙眼,赫然發覺去冬就站在眼前,就像他時常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一樣,早上一醒來,都懊惱那張猝然從腦海裏消失的麵容。
她伸手,卻隻頹廢地讓指尖劃過他的臉頰。
“你先回去吧。”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一雙黑眸深情地注視著她,“明天早上再來,這裏有我就夠了。”
媛媛搖頭,“你先回去。我要第一時間知道消息。”
“聽話!”他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他身上的煙草味夾著他獨特的氣味,居然這麽好聞。他的肩膀如此寬厚,她忍著衝動,不再靠近,她不可以靠近。“這裏的事情都需要打理,你不明白。剛才也是第一時間想辦法請到了最好的主治醫生。你回宿舍睡覺,什麽都別想,答應我。”
“那我留下來,陪你。”她不容分辯。
“不行,回去睡覺。”他用命令的語氣說。
媛媛隻狠狠地瞪著他。
“何必跟我慪氣呢?婁靜媛,你跟我慪氣,氣我什麽?氣我沒有跟她疏遠關係,還是氣我跟她太接近?別跟我在這裏耗著,明天來替我。”他哄著她。
媛媛一時想不出什麽理由來拒絕,隻得默默走回到剛才的座位,從包裏掏出那條灰色的大圍巾,二話不說圍到羅去冬的脖子上。
誰知道圍巾剛繞到他脖子上,羅去冬就打了兩個震天響的噴嚏。
“很暖和,羊毛的?”羅去冬揉揉鼻子,鼻音很重地問道。
“嗯,混紡,淘寶買的。”媛媛憋了一下嘴老實說。
“阿嚏——”羅去冬又打了兩個噴嚏,“怪不得”。
“估計你對這個絨毛過敏。”媛媛說著,伸出手要給他把圍巾解下來。
“不,”他按住她的手,“挺好的,多打幾個噴嚏不容易睡著了感冒。”
媛媛隨手摸了一下淘寶買的圍巾,手上立刻沾了一片毛毛。她甩甩手,轉身扛起背包,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他。
他一個人圍著那個掉毛的大圍巾,像一隻正在褪毛的獅子端坐在深夜的急診室的長走廊裏。急診樓外是嗚嗚作響的大風,吹著哪裏的窗戶哐鐺鐺地砸著窗棱作響,整個世界似乎都已空無一人,隻剩下走廊裏的他,孤單單,像是個命運的囚徒在等著一場無情的判決……
他朝她揮了揮手,意思是讓她趕緊走。
媛媛快步走向電梯間,摁了電梯按鈕,聽著電梯一層層地往上爬,“咣當咣當”的聲音在寂靜的樓梯間回蕩,電梯間上麵的數字在機械地變動著,突然心中有種遏製不了的衝動……她丟下手裏的背包,轉身跑到他麵前。
他一臉錯愕地看著她,站起身來,張嘴剛要喊她快走,她跑到近前,伸開雙臂摟住他的腰,將他緊緊摟在懷裏,臉貼在他胸前。
“傻子,”他像哄孩子似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別擔心了,玫子一定不會有事的。回家睡覺,聽到了嗎?”
“嗯。”媛媛哽咽著點點頭,慢慢鬆開手臂,低頭走向電梯。心裏跟他反複說著再見,這應該是最後第幾次見他了。
“上出租車的時候,注意看一下司機的執照,要跟你手機上滴滴打車上的一樣,記得嗎?”他的聲音低沉裏透著溫柔。
“我不是三歲。”媛媛站在電梯門口,憋回眼淚答了一句。
“到了,給我報個平安。”他衝她擺擺手,袖子碰到了脖子上的厚圍巾,幾撮毛毛在寒風裏飄了起來。
不過一波三折才有意思!讚藍天寫長篇的功力。希望玫子沒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