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青龍玄武
偌大的朝熙宮內殿又隻剩下鈺兒一人。這次拓跋曆安排了兩個婢女按時給她送膳、送藥,服侍起居。
她反複練習內功心法,晚上她已能下床走動。
估計拓跋曆心存愧疚,給她送的食材皆是大補氣血之物,有助於鈺兒聚斂體內真氣。
她練功到深夜,倒頭便睡。第二天一早就被一陣沉重和急促的腳步聲所驚醒。
“杭澄鈺——”拓跋曆身披黑色鬥篷,風塵仆仆地大步而入,“你騙我!”他說著,手持馬鞭劈頭蓋臉地朝鈺兒頭頂就抽了過來。
鈺兒一驚,一邊暗運內力,一邊迅速抬手把被子敷在了頭上。
他的鞭子在空中帶著哨音揮舞而過,打在被子上。鈺兒迅即感到頭頂一陣火辣辣的生疼,她伸手摸了摸頭頂,所幸未出血,隻是被子卻被抽爛了。
“出來!”他上前拉開錦被,把她拽了出來。
鈺兒驚恐地望著麵前一張盛怒的臉,“太尉大人有何吩咐?”
“國寺裏根本沒有青龍玄武像,你在撒謊。”他抬起手掌,就要朝鈺兒頭頂劈來。
“慢些。”掌風在她臉前飛過,鈺兒怒火中燒,嗬斥道:“你的脾氣也太暴躁了!”
“那你告訴我,快告訴我!”他攥住她的雙肩,死命搖晃著。
“停下!”眼前一片昏黑,鈺兒大喝一聲,“我沒去過國寺!征兒隻告訴我,青龍玄武處,我又怎知道?你告訴我,國寺裏有什麽?”
“來人,”拓跋曆朝身後喊道,“國寺地輿圖樣。”
有人連忙呈上圖樣。
鈺兒蹙眉茫然地看著那張圖,“果然沒有青龍、玄武雕像,那會在哪裏呢?大匾之後?佛像之後?”鈺兒隨口問。
“我們把國寺都拆了,也未找到!”拓跋曆身後有一人半帶哭腔地說。
鈺兒心裏倒甚覺慶幸,征兒果真棋高一著。這幫人大張旗鼓地拆國寺,就唯恐天下不知遺詔的存在了。其實,看了國寺圖樣,她已明白那封遺詔在哪裏了?既然征兒想讓拓跋曆拿到遺詔,就給他吧,也許征兒之後會有什麽部署?
“阿妹,你知道我這人……”拓跋曆說著,手已經按在了她的肩膀處。
“沒有耐心,而且太笨!”鈺兒毫不畏懼,瞪著他。
他的五官立刻扭曲了,但狂怒轉瞬即逝,隻剩下一臉奸笑,“告訴我!”他捏緊了她的肩胛骨。
“這是什麽?”鈺兒指著國寺庭院的一個大水池問。
“放生池。”拓跋曆回答。
“玄武是什麽?”鈺兒問道,楊了揚眉。
拓跋曆盯著鈺兒的臉,半晌,他恍然大悟,眼睛一亮,笑了起來。他忽然俯身湊到鈺兒臉頰旁,鈺兒暗自握緊了雙拳。死死瞪著貼在眼前這張蒼白的臉,屏住呼吸。
“雖然我對我皇兄恨之入骨,但,現在,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等著我回來,阿妹……”他說完親昵地拍拍她的臉頰,飛奔而去。鈺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鈺兒用過早膳喝過湯藥,待眾人全都撤了。她才走下床榻,一想到拓跋曆臨行前說的話,心裏就有說不出的厭惡。她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最後從梳妝台的暗格中取出虹雲匕首,藏在宮服裏,再把百寶囊藏進衣襟中以防不測。
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鈺兒忙躺到床榻裏,蓋上錦被。
“主上召見!”一個玄衣婢女對鈺兒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然後一招手,上來兩個婢女架起鈺兒就朝外走。
輦轎裏,兩位婢女神情冷厲。
鈺兒不時透過搖曳的車窗窗簾望向車窗外。窗外時有禁軍“謔謔”腳步聲傳來,看樣子整個宮廷已被拓跋曆的人馬牢牢掌控。這應是朝勤政宮的方向駛去。他要自己去勤政宮做什麽?她暗自慶幸自己帶了匕首和百寶囊。
勤政宮的大殿內,拓跋曆端坐在正殿的案幾旁,幾位身穿朝服的官員正與他低聲商量著什麽。
幾位婢女從一旁的角門進入,把鈺兒抬進大殿旁的一間狹窄的偏殿。
一陣客氣有禮的道別和腳步聲之後,忽聽得拓跋曆在大吼:“何為名不正言不順!我是太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不成要把我們拓跋家的基業交給一垂髫小兒?”
一陣模糊的言語聲。
“既然普侍衛發信回來說已經覓得皇兄的遺體。我們這裏需準備祭奠和葬禮了,兩天後發布普天通告!奚尚書,不知有何異議?”拓跋曆尖聲問。
一陣含糊的應答聲後,忽聽拓跋曆拍著桌子喊道:“司徒大將軍手裏的八萬人馬何時抵達平城?何時抵達?!長孫大人,勞駕您再去催一催了!我要他們三天內趕到平城,三日之內!否則,你將看到貴府和司徒大將軍全家的屍體!”他最後陰冷冷地說。
鈺兒聽聞,蹙緊眉梢。長孫大人與司徒玢大將軍是世交,兩家都是望族,多有聯姻,這是在威脅長孫應。柔然與北燕交好,司徒玢率十萬大軍常年駐守在大魏與柔然和北燕的邊界——懷荒鎮和禦夷鎮要隘。這要是抽調八萬人馬回平城,那麽一旦北燕或柔然趁邊陲空虛,再次來犯,又如何抵禦?
鈺兒長歎了一聲,心頭一緊,這個拓跋曆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胡鬧下去,很快這大魏江山就斷送了。這個普侍衛說是尋得了拓跋征遺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緩兵之計?
此時走進來兩個婢女,她們扶起鈺兒走進了勤政宮的正殿。
鈺兒在一旁的軟榻上落座。拓跋曆正在審閱手裏的一份奏折,他看完了,順手扔到長幾上,自言自語道:“不就是春季河水泛濫死了幾個刁民嘛,也至於寫這麽長的折子……”
鈺兒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錦履,一言不發。
“遺詔上說:讓鈺昭儀輔佐太子晃君臨天下。”拓跋曆聲音陰冷地說著,從桌上拿起一把泛著幽藍之光的寶劍,他用氈布擦拭著劍身,慢慢地說:“你說,假如鈺昭儀和晃兒都已死於非命,這遺詔又該如何執行啊?”
鈺兒心裏輕蔑地一笑,這人除了用死來威脅以外,似乎也沒什麽招數,唉,就算坐上了九五至尊的寶座,又能做得了什麽?“如果我是太尉殿下,會按照遺詔執行。先讓自己當個攝政王,再圖後計!”
“你也是說我名不正言不順?不就是個十歲小兒嗎?我讓他現在死!他能活過明天嗎?”他勃然大怒,伸手拍著桌案。
鈺兒斜睨了他一眼,“當然了,太尉大人想讓誰三更死,誰也活不過五更。隻是有一點,太尉大人可曾想過?”鈺兒頓了一下。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他陰沉著一張臉,估計剛才那些三公九卿給他灌了太多道理。
“大明寺乃大魏國寺,向來是皇家重地,明元帝初登基時,也曾在大明寺舉行過受封和祭天大典。太尉大人派人把大明寺翻了個底朝天的消息,恐怕讓這遺詔之說已飛遍了大魏朝堂和大街小巷。如此這般,殿下也不得不按照遺詔執行。隻等一年半載後,再讓晃兒禪位給攝政王也不遲啊!”鈺兒語重心長地說。“隻是多個儀式,天下還不盡是太尉殿下的囊中之物?”
“你跟那幫所謂的肱骨大臣一樣巧言雌黃!也罷!這遺詔之事,既已搞得滿朝皆知,倒讓我真騎虎難下了!”他長歎一聲。“就請阿妹等皇兄的遺體運進平城後,主持新皇登基大典吧!”
鈺兒點點頭,如此這般,才能暫且保全晃兒和她的性命。
轉眼,天空星鬥密布。
忽然,鈺兒恍惚聽到一陣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喊殺聲,“是征兒!”鈺兒赫然從床榻上跳了下來。看來,征兒率兵馬打回平城了!
她興奮地就地打了幾個轉,欣喜不已!想來想去,她走到衣櫃處,換了一身騎馬裝,把銀針和百寶囊都帶在身上。也許此刻,她可以趁亂去找一下青鳳先生,然後帶著他躲起來。
她還未來得及走出內殿,隻聽得朝熙宮大殿裏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快點,輦轎抬進去!”
鈺兒忙退到床邊坐下。
片刻,幾個婢女衝進了內殿。婢女攙扶著鈺兒剛走到大殿門口,幾個持刀侍衛衝了上來。
“得罪了,鈺昭儀!”話音未落,一人上前捂住鈺兒的口鼻,鈺兒大驚未及反應,眼前陡然漆黑一片。
注解:玄武亦稱玄冥,鬼蛇合體,為水神。青龍是指東方蒼龍。此處暗示在放生池東方一塊刻有龍樣圖形的石磚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