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秋色宜人
鈺兒悶聲吃飯,武冬卻坐不住了,他低聲問鈺兒,“公子,你不是到南方來找臨川王嗎?他就在那邊,怎麽不進去找他呢?”
鈺兒橫了武冬一眼,“你以為這是兩軍對壘啊。看到敵人,就要衝上前迎頭痛擊?”說完繼續埋頭剝著蝦殼。
“那怎麽辦啊?他好像壓根沒認出我們來?”武冬撓了撓頭,心裏捉急,他實在搞不懂為何鈺兒又躲到一旁不肯跟舒冷風相認了。鈺兒明明滿懷希望到南方來找臨川王的。
“沒認出來,就沒認出來吧……”鈺兒放下手中剝好的蝦,伸手在一旁的小銅盆裏洗了洗手。她側目瞥了舒冷風入座的包間,其實她多想站到他麵前。跟他說,她在青鳳先生家附近的小坡上見過他,還想告訴他,自己到大魏做了些什麽?但,之後呢?
她默不作聲地用玉筍般的手指剝開蝦殼。她會跟他回府,過著相夫教子的日子?一個普通人可以得到的東西,對她一個身中劇毒的人而言,就如水中月、鏡中花。既然舒冷風身在荊州,也許以後還有機會相遇。倒不如先打聽一下他的近況……即便最後,他們不得不分道揚鑣。想到這兒,鈺兒覺得自己的心悶悶地作痛。
醉仙樓的菜色堪稱一絕,她卻吃得意興闌珊。
吃完飯,坐在桌邊向窗外極目遠眺,秋空遼闊,天空澄藍,流雲飄逸。天水交接處,一泓江水逐青空,三兩白鵠勁飛翼。一切卻似這麽不經意,如此尋常,而她心底卻波瀾迭宕,讓她如何承受得起這風輕雲淡? 望著波光鱗鱗平靜的江水,鈺兒暗自神傷。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鈺兒悄然眨了眨眼瞼,暗啞著喉嚨對武冬說,“我們走吧。天色尚早,你不說還有地方要帶我去嗎?”
“哦,好!” 武冬蹙眉打量了一下鈺兒,甕聲應了一句。
一出醉仙樓,江堤旁柳蔭低垂如煙,鳥鳴婉轉,江水浩渺。近旁幾棵身披金色綢紗的銀杏樹,枝葉隨著細風搖曳著,似收盡了陽光的燦爛,綻放出一樹秋之輝煌。一陣熏風和著桂花的濃鬱馥香,卷起片片金色的銀杏樹葉散落於青石板路上,張張如秋陽流溢出的凝彩,滯留於塵土之中。淩亂了的桂花花瓣消散如金粉般在空中飄散開去,陣陣迷人芬芳恰似心頭泛起的情思,意欲尋芳去,卻無計花香處。
喧嚷的街道上,各種店鋪林立,行人川流如梭。
離醉仙樓不遠處,有一個雜耍賣藝的鋪子,裏麵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武冬生的高大,他踮腳在鋪子外麵朝裏瞥了幾眼,卻意外地被深深吸引住了。
隻見鋪子裏麵坐了一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手裏拉著一把二胡。麵前的黑桌子上隻單單擺了一大盆綠蘿藤,桌子的一側則蹲著一隻金毛白臉的小猴子,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人群,身上不係繩子,但模樣甚是乖巧。
“公子,等一下,看看這邊,好像很好玩啊!”武冬衝著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鈺兒喊了一聲。
“你看吧,我等你。”鈺兒望了一眼那個雜耍的小鋪子,在一個小斜坡上找了一棵歪脖柳樹,抱臂斜靠在樹幹,等著武冬。
老先生慢慢拉起了二胡,音律悠揚,猴子則在一旁抓耳撓腮地東張西望。可是,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那株綠蘿藤慢慢地長高,而且綠油油的葉子還一隻隻越長越大。老先生略略加快音律,那株綠蘿藤就長得更快了,藤蔓居然自己彎曲了起來,似乎長眼一般,在前排的人群麵前慢慢繞了個彎,然後朝鋪子的房頂慢慢舒展而去。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眼看著綠藤快要觸到房梁了,二胡曲陡然變得淒涼哀怨,那株綠藤似乎通曉音律一般,慢慢地又縮了回去,一點點,一寸寸,最後退到那個花盆中時,與原來的模樣毫無二致,此時二胡曲嘎然而止。
“哇!太精彩了——”人群中掌聲如雷,叫好聲不絕於耳。
金毛猴子翹著長尾巴,一手持一個鐵盆,向看客們討著錢,另一隻手時不時地撓著頭和手臂,姿態俏皮可愛。但凡有給賞錢的,猴子都會低頭做個揖。
“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武冬伸手進自己的衣襟,掏出錢袋,從鼓鼓囊囊的錢袋裏取出一錠銀子,湊到人群前方,擲進了鐵盆裏。小猴子立刻朝著武冬作揖,跐牙咧嘴,憨態可掬的模樣,倒把武冬給逗樂了。
二人繼續往前走,鈺兒無精打采地低頭看著腳底下的鵝卵石路。武冬則依然沉浸在剛才的精彩一幕中,他一邊走一邊頻頻向後張望,嘴裏嘖嘖稱奇。
二人絲毫未注意到在他們的前方、後方出現幾個身著粗布衣衫,身材粗壯的人,幾個人一直緊跟著武冬和鈺兒,其中一人徑直朝他們急急奔來。
鈺兒忽覺得眼前一陣迷煙繚繞,一股奇異的香味直撲鼻息。“不好!”她急忙屏住呼吸,抬頭一看,一個身著灰衣的瘦小人影驀地從身旁直衝出去,手裏赫然持著武冬的錢袋。
鈺兒一手捂住鼻翼,扭頭側目,武冬已癱軟在地。幸虧她身帶劇毒,不會被輕易迷倒。
鈺兒一怒,三兩步就衝到那個小賊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小賊大驚,轉身就要朝回跑。鈺兒縱步上前,一個掃堂腿,伸手在他的麻穴上一點。這處穴道一旦被點上,渾身立刻如爬滿了螞蟻一般又刺痛又酸麻。小賊立刻癱倒在地,全身抖成了篩糠。
“大,大俠,饒,饒命——小,小的有眼不識泰,泰山。”小賊渾身不停抽搐著,把手裏的錢袋扔了出來。
鈺兒接過錢袋,正要揣進衣襟。
“且慢!是要錢還是打算要人?”迎麵走來五六個身著灰衣束著布頭巾的賊人,目光甚是凜冽挑釁。
鈺兒冷冷地看著被他們挾持的武冬。武冬顯然是中了軟骨散,像團棉花般,被幾個惡霸用手臂架著,勉強支撐著雙膝跪在地上。
“把錢留下,否則,我們就對此人不客氣了。”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粗壯漢子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耀著寒光的匕首直抵武冬的脖頸。
鈺兒抱臂於胸前,麵無表情。
此刻,身後數丈外湧來了一小群看熱鬧的百姓。
“這個灰衣幫越來越囂張,居然敢大白天的打搶,官府也不出來管管……”旁邊的百姓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鈺兒低頭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停“哼哼”的小賊,忽地飛起一腳,直踹那小賊的心窩,小賊一聲淒慘的叫聲,身體如一隻沙袋般直飛向對麵那五六個賊人。
那個手持利刃的粗壯漢子大吃一驚,忙伸手去扶飛撲過來的同伴。
鈺兒眼明手疾,身形快如閃電一般,眨眼已竄至那幾個賊人麵前。揮手成掌,暗用內力,那幾個地痞哪是鈺兒的對手,每人結結實實地吃了兩掌,紛紛哭爹喊娘地臥倒在地,滾成一團。
此刻,那飛來的小賊則重重地砸到地上,他撕心裂肺般哭叫著。
“起來吧。”鈺兒從懷裏取出青鳳先生給她的解毒藥,塞進武冬的嘴裏,伸手扶他站起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唉!”武冬搖搖頭,被鈺兒扶著歪斜地走了幾步,在一旁的石堤上坐了下來。
“好身手啊!”身後圍觀著百姓紛紛議論著。“這下灰衣幫的人該收斂一下了。官府都拿他們沒辦法,沒想到這麽兩三下,就被這位義士給收拾了!了不起啊——”
鈺兒倒不好意思了,低頭問武冬,“你好些了嗎?我們盡快離開這裏。”
此時,身後的喧嘩聲更甚了,鈺兒頗為詫異,本以為看熱鬧的人們會自行散去。她不由轉身張望。
隻見人群朝兩側分開,從人群中走出一行人,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身穿綢緞青色長袍,頭戴青玉長冠的年輕公子,正是適才在酒樓見到過的舒淇隴,“舒某聽得貴公子一人幾招之內就對付得了這幫賊人,特意前來拜會。”
鈺兒按奈住心頭的驚異,忙上前低頭躬身施禮,朗聲道,“哪裏?隻是舉手之勞,舒大人過譽了!”
此時,已有七八個官差押了那幾個賊人走了出去。
“不知俠士尊姓大名?萍水相逢,甚是仰慕!可否到醉仙樓上一敘?”舒淇隴一臉虔誠的笑意,朝一旁的最仙樓伸了伸手臂。
鈺兒一愣,張嘴剛想作答,眼角瞥見一個身著月白色衣袍的人影。
那人急步上前,聲音裏充溢著驚喜交加之意,“鈺兒——”
舒冷風一把抓住鈺兒的手腕,滿臉的欣喜若狂,“真的是你!鈺兒,你……你怎會在這裏?”
鈺兒抬眸端詳著他熟稔卻因半載多的分離而陌生了的麵容。畢竟是經曆過戰火洗禮的人,眉宇間獨有一種堅韌剛強的氣質。他笑得宛如和煦的陽光駐留在他臉龐,溫柔的眸光恰似瀲灩江水在浮動。他的笑容竟充滿了明媚與陽剛相交融的魅力。原本橫梗在她心頭的隔閡、猶豫,恰被這溫婉之力悄然融化了。
鈺兒莞爾一笑,微啟朱唇說:“我,正好到荊州辦點事。不知王爺近來可好?”
“好……好!萬萬沒想到會在荊州碰到你。”他的聲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
看樣子,適才他的確未認出自己來。想到這兒,她清冽的眸光卻再也無法從他的俊雅麵容上挪開,仿佛過去的種種猜測、懷疑都曾未發生過。她隻與他初次邂逅在這柳媚花紅、湛藍晴空、秋涼鳥鳴的日子裏,此生靜好,與君相依。
“適才的那幫小賊實在可惡!”武冬對景庭抱怨著,“沒想到荊州地界這麽亂啊!我們在大魏也走了不少城鎮,都沒碰到這種事……”景庭猝然對武冬使了個眼色,武冬識趣地立刻噤聲,瞄了眾人一眼,低了頭。
他的話語卻驚醒了一對久別重逢的夢中人。
“哦,”舒冷風晃過神,急忙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三皇子舒淇隴。” 全然忘了自己的手還執著鈺兒的手腕。
舒淇隴臉上掛著些許尷尬的笑,“讓二位受驚了,慚愧、慚愧!”他不動聲色地瞥了舒冷風緊攥著鈺兒手腕的手,遲疑地問,“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哦,對,”舒冷風俊俏的臉上竟透著緋紅,他含情脈脈地瞥了鈺兒一眼,說,“我的愛妃,杭澄鈺。”
“哦!?”舒淇隴一怔,端眼打量了一下鈺兒,慢慢點點頭,“王妃身手如此了得,真是佩服!我早有所聞,王妃當年曾在太子府壽宴上一曲驚人,而且又是位馳騁沙場的女將軍,智勇雙全!今日得見,果不其然!幸會!幸會!”
鈺兒忙不迭地回禮:“哪裏,都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讓三皇子恥笑了!”她一抬手,舒冷風赫然發覺自己還拉著鈺兒的手腕,他悄然鬆手,修長的手指在她腕上細細滑過,讓她心底陡然生出些癡迷的繾綣之意。鈺兒的臉上卻似飛霞,忙頷首低眉,回了禮。
“既如此,我們到醉仙樓一敘吧。如何?”舒淇隴衝鈺兒問道,眼眸探詢地看了舒冷風一眼。
“我們也沒什麽事,本來也隻是四處溜達。”站在一旁的武冬突然衝身側的景庭嚷嚷了一句。
鈺兒微顰柳眉,悄然瞥了武冬一眼,頷首道,“好,恭敬不如從命!”
不過,我酒量好著呢,到目前從沒醉過。嘻嘻~~
“敢問碧藍天大俠,可否邀俺去醉仙樓一敘?”----寫古代的小說裏常見這個”醉仙樓“。俺一定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