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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別亦難
鈺兒一早醒來，吃過簡單的早餐。習慣性地在營地四周巡查了一圈，隻見兵士們正在忙碌地搬運東西，馬車已在營地大門口一輛輛地等候著，準備遷移回祁鄉的舊營地。
她遠遠地站在舒冷風的營帳外，正思慮該如何向他辭行。假如他未醒，就把早上準備的兩封書信留給他。如若他醒了，就當麵跟他辭行。想來他又為了自己而受傷，如若不能當麵辭行，畢竟於心不忍。她暗自歎了口氣。
猶豫了片刻，她徑直走到舒冷風的營帳門口，輕聲問侍衛，“王爺醒了嗎？”
侍衛忙行禮，“季將軍，早！王爺還沒醒。昨晚半夜醒了一次，喝了藥，又睡了。”
此時，景庭負著手踱了過來，行了禮，笑著問：“季將軍，一早來看王爺？”
“是！”鈺兒有些失望，但轉念想自己的行程不能耽擱。其實，當不當麵道別，也無所謂了。想到這兒，她從懷裏掏出兩封信連同手裏的一個包裹一起遞給景庭，“勞煩景大人一起轉交給王爺。”
景庭狐疑地看了一眼信封和包裹，又端詳了一下鈺兒，一臉的沉重，並未伸手去接，“季將軍不跟我們一起回祁鄉嗎？我聽說，這次打了勝仗，朝廷已經快馬加鞭派了中書伺郎下來宣旨，眾將領皆有奉賞。季將軍的名字也在名單中，據說還特賜三品遊騎左將軍！”
“哦！”鈺兒咧嘴笑了笑，她根本不在乎什麽三品還是幾品，以前在麒麟軍她也曾是三品鎮北將軍，但，到最後還不是一樣的結果？更何況，此番入境北魏幫拓跋征，乃是深入龍潭虎穴，九死一生。官銜與她還不如浮雲流水一般虛無。她到底是杭澄鈺、驥無觴，還是季淩瀾，現在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昨晚，王爺一醒來，第一句話就問季將軍呢。我還告訴他，季將軍下午一直都在，天黑了才回去的。將軍要是這麽突然走了，景庭該如何跟王爺交代？”景庭一臉的焦慮。他知道，倘若舒冷風一醒來，發現王妃不辭而別了，又要傷心成什麽樣？假如王妃非要離開，怎麽也得跟王爺交代個清楚明白。
“既然景大人不便轉交信件，我就放在我營帳了。我有急事，先行一步了。告辭！”鈺兒一抱拳，轉身走回自己的營帳，把信件放到桌上，還有包裹，裏麵是他送的價值連城的軟甲。時間緊迫，她無法再耽擱了，入魏宮偷取虎符，即便得手，恐怕也會身首異處。自己身帶劇毒，生死隻在旦夕，隻能跟他恩斷義絕，讓他放手去尋找自己的幸福。這樣才不辜負他對她的一番情意。
想到這兒，鈺兒的心卻隱隱作痛。她悶頭拾起自己的行囊，走去馬廄牽了風雷駒，縱身上馬，朝營地大門口飛奔而去。
出了營地大門，旁邊是一條坡蜿蜒而下的小路，圍著一個山坡，鈺兒持轡揚鞭縱馬飛馳。
“鈺兒——鈺兒——”她猛聽得有人似在喚她。她勒住韁繩，回頭張望。
隻見小山坡上佇立著兩人，一人白衫衣裳飄飄，風姿清雅神俊卻是舒冷風，另一人青衫衣袂翩躚正是景庭。近旁卻是一輛馬車，風眠靜靜地側立一旁。
他們正站在幾棵碩大婀娜的青柳旁，景庭攙扶著大病初愈的舒冷風，柳絮被風驟然吹揚而起，把他們籠在似霧非花的翩翩雪簾中。舒冷風披著一件褐色鬥篷，流泉般的墨發隨風飄散開，襯著他蒼白的麵色越發的慘淡。景庭忙揮手幫舒冷風擋開那些飄飛而下的柳絮。片片潔白的柳絮墜落到黑黃色的泥土上，猶如驟然老去的雪花朵朵，無力喘息在風的呼喚中。
鈺兒不忍仔細端詳他的麵容，垂下頭，卻瞥見蜿蜒山路旁盛開著一簇簇海棠花，枝繁葉茂，花朵鮮紅如血，嬌媚欲滴，串串在枝頭爭豔綻放，毫不解風情地喧鬧著。
“王爺！不必相送，請回吧！”鈺兒隻得躬身抱拳道。
“王妃…… 為何如此匆忙，就連當麵說聲再會，都來不及嗎？”他的聲音隨著風飄來，如風在空中不穩的腳步，微顫著，直跌入她的心, 卻讓她心頭暖意叢生。
“鈺兒有急事在身。望王爺海涵！鈺兒就此作別！”她忍住欲湧出眼眶的淚水，忙轉身扭頭，讓涼風吹散她眼角的淚痕，她死死地攥住韁繩。
“能否告訴為夫，愛妃這是意欲何往？何時歸來？”他追問道。
“恕鈺兒無法相告！望王爺見諒！”鈺兒低頭說，忍不住苦笑一下。
“可否相告，這封是什麽？”他舉著一封信。
鈺兒抬頭瞥了一眼，一封信的封麵上寫的“辭呈”二字，另一封，則是空白的封麵。他舉著那封空白的信封，問自己。
“休書嗎？”他笑了起來，身體顫抖著，“你居然給本王休書？”他的聲音嘎然而止，垂頭俯身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王爺，保重——有話慢慢說……”景庭忙在一旁拍著他的後背。
“望王爺日後多保重！鈺兒，就此別過！”他畢竟是為了自己受的傷，不想再拖累他。就此一刀兩段，不要讓他再對自己牽掛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鈺兒咬咬牙，拉著韁繩就要走開。
“杭澄鈺……你是否忘了我們的三年之約？為何，你連三年的時間都不能等嗎？”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鈺兒駐足片刻，再回頭張望，他一手撐住近旁的柳樹，不停大口喘息著。她忙單膝跪地，一抱拳，“王爺，請您多珍重！忘了三年之約，忘了鈺兒吧！感謝王爺三番四次搭救之恩。鈺兒就此告別！”
“王妃——”他驀然站直身軀，運起內功，把手中的信捏成了碎片，一揚手，風吹揚起他手中的紙屑。潔白的紙屑夾雜在翩躚的如霧柳絮中，恰如深春天際間驟降的一場漫天的飄雪，片片潔白，在溫暖的深春，翩然散落在近旁海棠爭豔的地方，掛在凝血般的海棠花枝頭，如驟降的寒雪，慘白色的碎片襯著嫣紅的海棠，更顯出一種於深春老去的無奈與淒涼。
“鈺兒，你走吧。三年之約，君子一言！”說著，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王爺——”風眠和景庭異口同聲地喊道。
此時，灰沉的天空飄起了稀疏小雨，鈺兒呆立在雨中，看著馬車把他帶走，徒留下，依依垂柳在雨中搖曳枝椏；徒留下，爭豔奪芳的海棠。嬌豔的海棠花此刻卻如朵朵火花灼著她的心。驟然間，在樹林深處回響起杜鵑啼血般的哀鳴，聲聲催斷腸。
直到那輛小小的馬車徹底被雨簾吞沒了，鈺兒才縱身上馬，持轡揚鞭時，眼前混沌成一片白茫茫。明姑與她的養育之恩，讓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拓跋征恐虧一簣，她做不到見死不救，做不到袖手旁觀。更何況，拓跋征曾鼎力救過她跟征關軍千餘人性命。無論如何，她必須去救他，助他一臂之力。但，她又怎能告訴舒冷風這些實情？這件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風險，更何況，他身旁的那個景庭到底是何人？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徹底忘記自己，重新開始……想到這兒，雨滴滾燙地滑落在脖頸。
迤邐山路上，她騎馬飛縱而逝的身影，在朦朧細雨中飄逸成了一道凝固的風景。
敬請期待——卷六 《龍潭虎穴》
趕快奉茶！
感謝無衣老師造訪！
舒冷風心痛死了，這個王妃總是風裏來雨裏去，讓他看得見參不透。眼下卻是相見也無期了。。。。。。
空白的信封封麵在此乃是無聲勝有聲，不寫比寫要好。藍天巧心思！（偷懶偷得好！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