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勞燕分飛
傍晚,鈺兒在馬廄給風雷喂草料。武冬提了一桶清水倒進馬槽中,手執著一把刷子疏理著馬鬃。
“公子,武寒說了,麒麟軍舊部在集走山的營地都很好!他們還想加入季家軍攻打魏軍呢。”武冬跟鈺兒小聲說著。
“隻可惜倉促了些,這事,我得跟師父商量一下。也許將來,就把他們全部並入逸林軍。我會盡快修書一封告訴師父。虎牢關那邊的戰事如何?”
“非常艱難,我們可能會輸。據說,北魏皇帝老兒拓跋斯親自帶軍把虎牢關圍得像鐵桶似的,想餓死、困死虎牢關裏的人。南朝的軍隊幾次想突擊進去救援,都被擋了回來。死傷無數,非常慘烈!”武冬說著搖搖頭。
鈺兒蹙緊了眉頭聽著,心情陡然沉重了許多。
"但,我聽幾個參軍說,北魏糧草不足,估計這仗打不了多久了……”武冬正跟鈺兒竊竊私語道。
這時,季家軍的幾位校尉互相說笑著走進了馬廄,六乙走在前頭,衝鈺兒一抱拳,“季將軍,唐將軍說決戰在即,邀我們哥幾個兒過去聚聚。各大統領們都去他們臨川軍大營帳裏喝酒吃肉!還讓我特意來請將軍您和武護衛一起過去呢。”
“我不去了!武冬,你要跟他們去嗎?”鈺兒抬頭問武冬,她最怕跟這些男人在一起喝酒吃肉了。她不能喝酒,每次都是借故躲開。
“我也不去了。”武冬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去吧!別鬧得太晚!明天你們幾個還得輪流指揮布道陣呢。”鈺兒囑咐了一句。布道陣的陣型是由一名主帥來指揮的。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不能隻靠一個人來指揮。所以,鈺兒已經在訓練他們八個統領輪流指揮陣型。
六乙應了聲,跟著其他校尉們走了。
鈺兒正想告訴武冬等一會兒去火房端些吃的到她的營帳裏,她想早些休息。她覺得最近自己的氣息頗為不穩,擔心赤火毒快要發作了。正思量間,忽聽得有人喊她。
"季將軍!”景庭走到鈺兒身側,施了一禮,“王爺叫我來邀您一起用晚膳。”
鈺兒一蹙眉尖,“今天唐將軍宴請眾將領,王爺不去嗎?”她頭都沒抬地問,她不想跟舒冷風有太多接觸,大家還是保持一段距離比較好。反正戰事一結束就各赴前程了。而且,奇怪的是,那天晚上,他丟了一枚玉墜,居然看上去跟沒事人似的。還是,他算準了女遊俠會到他帳篷裏來偷玉墜?想來這事很蹊蹺。
“哦,”景庭咧嘴微微苦笑一下,心想,王爺可真是料事如神,“王爺已經去敬過酒了,聽說季將軍沒去,特意讓我請季將軍一起用晚膳。王爺現在在營帳等著季將軍呢。”
“那你去告訴他,我有事,不勞他等了。”鈺兒冷冷地說。
“不知,季將軍還有什麽事比吃飯更重要呢?”忽然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驚得鈺兒的心跳差點漏了一拍。她慢慢轉身,看到舒冷風正麵帶微笑,定睛注視著她。
”不知王爺屈尊前來,失禮了。”鈺兒忙施禮。
“請吧。”舒冷風做了請的動作,然後風淡雲輕地踱著步子走了出去。
鈺兒無奈地回頭看了看正衝她咧嘴笑著的武冬,跟在舒冷風身後走進了他的營帳。
“坐吧。”舒冷風招呼著鈺兒坐下,“看看今天的菜,合不合季將軍的口味。”
鈺兒到這個時辰,已經餓得前梁貼後背了。舒冷風親自掀開一個個的蓋碗,真是一桌上好的家常菜,而且每道菜都是鈺兒喜歡的:鹽煮青菜、肉糜燴湯、醬油燒鱸魚,和一碟紅棗桃花糕。鈺兒不禁顰了眉,其實,在京都大多數人家愛吃肉。因為鈺兒從小在梅垮長大,所以喜歡吃各種魚。紅燒鱸魚時喜歡在魚肚裏放兩三顆去核紅棗,這是明姑發明的方法為了去除魚的膻味。鈺兒先吃了幾口魚,果真發現魚肚子放了三顆去核紅棗。舒冷風怎麽會知道他——驥無觴愛吃醬油燒鱸魚,而且他還知道明姑的烹飪方法呢?另外,還有鈺兒愛吃的紅棗桃花糕。樣樣都分明是他給鈺兒準備的。莫不是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怪不得他丟了玉墜也不慌不忙呢?難道他已經知道是自己偷走了玉墜?還有,他還給自己訂製了一雙靴子?這一連串的事情聯想起來,讓鈺兒倒吸一口冷氣,一時覺得心煩氣堵,一點胃口也沒了。
“怎麽?季將軍覺得不合胃口嗎?”舒冷風仔細打量著鈺兒,沒有錯過她清眸裏依稀閃過的狐疑的眼神。舒冷風的心猛一沉。也許自己哪裏做得過火,讓她覺察出自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想到這兒,他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卻見鈺兒隻是埋頭吃飯,連吭都沒吭一聲。
一下子,氣氛陡然變得沉重起來,兩人都沒說話。鈺兒還是吃得很快。舒冷風默默地看著她,心裏揣摩著要衝出嘴的話。
“別吃這樣快!傷胃!現在不是在戰場上。”他疼惜地說。
鈺兒正好吃完了一碗飯,她實在沒胃口再吃下去,再在他麵前裝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和碗,掏出錦帕擦了擦嘴,“飯菜很合胃口。謝謝王爺的好意!我吃飽了!王爺請慢用!告辭!”
言畢,她旋即站起身來。其實,就算他知道了也沒什麽,他們很快就要奔赴山陽戰場了。決戰之後,他們將勞燕分飛,各奔東西了。
“幾天後,我們就要去山陽戰場了,季將軍,有什麽話要跟本王說嗎?”舒冷風聽上去風輕雲淡的聲音裏,竟然帶著一絲冷冷的寒意。
“希望,臨川軍能大勝北魏!”鈺兒駐足,頭也沒回,平靜無波地回答道,心底卻如風急雲卷過一般。
“還有嗎?”舒冷風的聲音微微發顫,問道。
鈺兒沒有吱聲。
“我想知道,戰事過後,季將軍意欲何往?”舒冷風冷冷地問。
“我,自有該去的地方,不勞王爺費心了。”鈺兒依然風輕雲淡地回答,心中宛如暴風雨將至般的窘迫,與倉皇。
不勞王爺費心了。舒冷風覺得自己的心驟然被撕裂開般,果真,她要走了。不管自己是否已經認出她來,不管她自己到底是不是臨川王妃。她,還是要走……他忍住泛湧進眼眸的淚水。“以後,都見不到了嗎?”他明知故問,這幾個字從他牙關中一個個蹦出來。
“是。”鈺兒冷硬地回答道,咽下所有的彷徨與掙紮,既然自己已經做出決定了,不該功虧一簣,“希望王爺多多保重!”鈺兒說完,咬了咬嘴唇,長舒一口氣,大步朝帳外走去。
舒冷風呆呆地坐在桌旁,執起筷子夾了一口飯,放進嘴裏,食不甘味地咀嚼著。這時,他忽然聽到帳門口“嘭——”的一聲響,好似什麽東西撞到在地上。
“鈺兒?”一想到這兒,他慌忙放下碗筷,站起身,直衝到帳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