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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飛》第四章 相逢不語

(2014-03-04 20:37:07) 下一個


第四章   相逢不語

1、
      黃昏時分,夕陽懸在了紅霞滿天的天際,天空遼闊幽藍,十幾隻燕子圍繞在半空盤旋著,“啾啾”的叫聲在綠蔭環繞的小鎮上空回蕩。沂水鎮碧水如帶,柳蔭若煙,映襯著深藍色的天際和飄忽的緋色雲彩,恰是一副美麗的江南水鄉之圖。
 
      田鬆師家正堂裏的八仙桌上,梨花正低頭拘謹地扒著碗裏的飯。她坐在田陸氏的下手,田陸氏坐在田訟師的旁邊。
 
     “梨花在這裏還習慣嗎?諸事可以與夫人商議,也可以跟吳媽知會一聲。這就是你的家了。”田訟師抬眼問著梨花。
     
     梨花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身穿長袍文質彬彬的中年人,就是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在這雕梁畫棟的正堂上,他這麽看都更像是自己的伯父......梨花急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這裏很好,夫人也待我很好。”她怯懦地說,她心裏卻想:其實他還不是個陌生人?

 
     “多吃些菜吧。吳媽,你要經常問一下簫姨娘還愛吃些什麽,三餐都專門叫廚房幫她特別準備下。”田陸氏囑咐著吳媽。
     
      “是、是,夫人。”吳媽忙不迭地陪著笑臉說。

      
      一張諾大的紅木八仙桌上,一盤燒得紅甘焦嫩的糖醋小排;一盤清蒸太湖白魚,(白魚是銀魚、白蝦和白魚的太湖三白之一);一碟蒜蓉清炒莧菜;一隻青花白瓷湯煲裏燉的蚌肉鹹肉青菜湯,鮮嫩的太湖野蚌肉加上鹹肉煲湯,這湯汁又怎是個鮮字了得。

       
      吳媽見梨花喝完了一碗湯,急忙上前又盛了一碗。梨花許久沒吃過這樣豐盛的晚餐了。隻說這糖醋小排,她都不記得自己是幾時還吃過。但,她又不好意思伸筷子去夾,飯桌上除了田訟師和田陸氏,吳媽和小翠也服伺在左右。田陸氏幫她夾了一些排骨,可是,她也隻敢多吃了些麵前的清蒸魚,好在,她也喜愛吃魚肉。家裏吃不上這樣肥美的魚,多是一些附近河裏撈上來的“貓魚”、泥鰍之類的,運氣好,才碰到鯽魚和鰱魚。

 
      “下午,我又去看了那兩家店鋪,在鎮子的集市中心,我留心了一下,鋪子裏人來客往的,再看了看店鋪的裝飾和裏麵的結構,看樣子,這洪師傅介紹的還不錯。”田陸氏跟田訟師說著。
     
     “哦,我想起來,上次你講得也有道理,我們是不是該到姑蘇的觀前街上也買一處店鋪,不管怎樣,那邊的租金會比這裏的要好很多。”田訟師捧著湯碗,一隻手舉著湯匙,說了一句。

 
     “好,那我了解老爺的意思了。改天,我就去一趟蘇州城再看看你上次說的那間店鋪。”這個家的一大串鑰匙就天天別在田陸氏的褲腰。田訟師整日在外忙碌,家裏的大小事宜,都是田陸氏說了算。像買店鋪的事,每次都是田訟師看過了,讓田陸氏再仔細審視幾遍,提些意見,再做定奪。久而久之,家裏的大事,都由兩個人一起商議著定下來。
 
    “今天,縣府上的事情順利嗎?”田陸氏覺察到田訟師今天心事重重的。
 
   “縣府上的事沒什麽。隻是這外麵的局勢很亂啊,哎,真怕說出來,嚇壞你們。”田訟師歎了口氣,“今天,我們還有魚有肉,不知道哪天,我們這裏也要餓殍滿地了。”田訟師放下了手裏的青花白瓷湯碗,皺著眉頭,直搖頭。
 
      說話間,正是1928年的6月初。1928年5月9日,日軍占領濟南城,濟南城內屍骨累累。國民黨軍全麵從濟南撤退,退至兗州。十五日,日本閣議正式提出五項條件,包括蔣介石正式向日本謝罪。6月4日,發生了皇姑屯爆炸案,東北王張作霖傷重住入五姨娘的小青樓,不日斃命。中華大地正硝煙四起,戰火連綿。隻是在這尋常的江南人家,灰瓦白牆下還享有著一片朝不保夕的平靜與富足。
 
     “小翠,幫老爺再添一些湯。”田陸氏衝著傻站在一旁的小翠使了個眼色。
 
     “哦,”小翠急忙走上前,執起了湯勺。
 
     “隻要湯就可以了。肉還可以留著下頓熱熱再吃。珍姨娘幾時回來?”田訟師端起了碗,頭也沒抬,似乎很不經意似地問小翠。
 
     “就這兩三天了。”小翠麵帶喜色。每次珍珠從外麵回來,都會給她帶個小玩意兒,不知這次,珍珠又會搞什麽新名堂。
     
    梨花瞄了一下小翠,偷偷斜睨了田陸氏一眼。她覺得田陸氏的臉色有些陰沉。

 
    “假如真是要打仗的話,這些錢就該換些大黃魚放在身旁。”田陸氏半晌說了一句。
 
     “這一兩年,還不會到我們江南,誰知道幾年以後呢?是該做些打算。夫人,你看著辦吧。”田訟師放下了筷子。
     
    吳媽急忙端上了一塊溫熱的濕手巾。田訟師擦了擦臉和雙手。

     
    “吳媽,備茶到書房”。田陸氏喊了一聲。


     “不忙、不忙,我慢慢走過去,你們慢用。”說完,田訟師在背後抄著手,踱去了偏堂。

2、
     
      天氣有些悶熱,江南的黃梅雨季眼見就要到了。黃梅雨連綿不絕地幾個星期裏,家什多半會發黴,所以,雨季到來之前,家家的庭院裏都曬滿了冬衣、棉被。

     
      下午時分,太陽暖暖地照進了屋裏,梨花推開了房間所有的窗戶,還是覺得悶熱。她正盤腿坐在床鋪裏繡著一朵富貴牡丹。她跟母親學的幾手女紅倒幫她打發了不少的時間。她沿著勾勒好的牡丹圖,一針一線的繡著大紅色的花瓣。

 
     “是嗎?沒想到,我才幾天不在,家裏就又多了一口人。可別說,我還真有點預感呢。回家的路上,我就在琢磨了。哈哈哈......”庭院裏傳來了幾聲大笑,倒把梨花唬了一跳。午後,田陸氏就乘著一頂雙人轎子出去了,院子裏也隻有梨花一個人。平日裏,田家大院裏都鴉雀無聲的,怎麽會突然間有人這樣大膽子在這裏喧嘩呢?
 
    梨花抬起頭,正想下床到窗前去探個究竟。她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讓我看看是什麽樣水靈的妹子”。門一開,走進一個上身穿著紫色旗衫粉色長褲,一頭波浪式卷發,腰間還別著一塊粉色手帕的女子。她丹鳳眼,堅挺的鼻翼,下巴尤其的小巧精致,一雙秀氣的小嘴嘟著,一臉的俏皮。
 
     “哎喲,真正個靈秀的妹子。”說話間,女子走到梨花床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梨花,倒把梨花看得臊紅了臉。
 
      梨花急忙下了床,心裏想著,莫不是眼前這個眉眼都會說話的年輕女子就是珍珠?
 
     “你叫我珍珠也行,珍姐也行。但,千萬別叫我珍姨,否則,我會覺得自己太老了,也沒男人願意多看我兩眼了,哈哈哈........”她說著自顧自笑著就地轉了個圈。她手裏還揮著從衣襟下掏出來的粉色繡花手絹,說話間一股令人心醉的花香迎麵而來。
 
     “珍姐,你好,我是梨花”,梨花不知道如何搭她的腔。
 
    “梨花,好名字呀。瞧瞧我這妹子,喲,看看這身段,這長相,真是一朵帶雨梨花,嬌媚無比。看了就叫人喜歡。我跟你說,往後咱倆兒就是姐妹了。以前,我在這個院子裏呆著,可悶壞了,我就搬去後院住了,但光看那些花兒啊,草啊,也悶,也沒個人說話。廚房我每天都去逛好幾趟了,也沒意思,後來我在後院還養了幾隻兔子、小鳥、蠶,也煩膩了。今天瞧見妹妹這人才模樣,憑妹妹這長相,不定迷倒多少男人呢。敢情,田老爺就是有豔福。改哪天,我帶妹妹外頭走走,見見世麵。人活著,就要多見見世麵,趁年輕,否則老了,也隻能看著男人娶妾風流,自己就隻得念經拜佛咯。”珍珠的嘴跟決了堤的黃河水似的滔滔不絕,她一雙眼睛一直在梨花身上逡巡著。 
 
      梨花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怎麽覺得這珍珠是在有意數落田陸氏呢?而且這位珍珠姐姐的話也太多了些........她不敢多想,隻是一味地低著頭,竊竊附和著笑笑。
 
    “我不叨擾你了。先回去洗漱,這一路我坐轎子也快散架了。我們一會兒見吧。”珍珠說完,順手把手絹掖進了衣襟間,扭著旗衫裏裹著的細腰豐臀,一顛一顫地踱了出去,嘴裏還哼著小曲兒。“好個逍遙人物。”梨花看了不由地想到,逍遙兩字,她隻聽過,還從來沒見過。見了珍珠這模樣,應該就是這兩個字了。
 
     隻是家裏多了珍珠這一個人,梨花聽到整個院子裏,就非比尋常得熱鬧了起來。小翠跑來跑去地不知在張羅著什麽,洗衣房的鄭媽也被喊了出來,連廚子也被叫了出來。平日寂靜無聲的院子裏,一下子就人來人往的。梨花隻得站在窗口觀望了片刻。她見小翠正從後院氣喘籲籲地跑出來,喊道“小翠,過來。”
 
    小翠一臉的緊張,怯怯地問,“簫姨娘,有什麽吩咐?”
 
    “你們都在忙什麽呢?”梨花斜靠在窗邊,用繡花針在頭皮上蹭了蹭,不經意似地問道。
 
    “哦,是珍姨娘帶回了幾隻山雞,說,老爺愛吃這山裏的鮮物。誰知道,在後院跑了兩隻,一隻跳上了牆頭,才叫廚子給捉回來了。我和鄭媽正忙著給她倒水洗澡。洗了澡,她要吃藕粉羹。不知簫姨娘是否也愛吃,等下,我給您也端過來。”小翠氣喘籲籲地說,頭發也亂了。
 
    “你去忙吧。等下,給我也端一碗來。”梨花喜歡喝藕粉羹,先用涼水調勻了,再開水衝泡,暗紅色的藕粉羹,吃起來在嘴裏滑滑的還有些彈性,是解暑熱的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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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icuier 回複 悄悄話 文筆很美
食物、景色都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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