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也成了垃圾
我浪跡江湖四處打工的日子裏，曾在一家生產中央空調的 L 公司裏呆過。在L公司，我遇到了後來進了坡縣板橋精神病醫院的JANE、自詡“就是有錢”又貌美的天仙冰姐，再有就是這位陸大姐了。
記得九年前，第一次跟陸姐見麵，互相握了手，她跟我寒暄道：“還是學文科好，像我們這些學理科的人，一輩子默默無聞、沒出息”。
我不知所措地咧嘴傻笑，那是我進L公司的第一天，搞不清東南西北，很怕一句話說錯招來千古恨。誰曾想，若幹年後，陸大姐一躍成了公司裏叱詫風雲的大人物，再沒做到、恐怕再也做不到“默默無聞”了。
陸姐在我印象中是個衣著樸素的人。穿著國內帶去的月白色短袖綿襯衣，黑色長褲或長裙。她長長的臉、小眼睛，但鼻梁堅挺，戴一副金邊眼鏡、隻是一笑起來兩顆門牙看上去很不協調地突兀著，當中似乎有一條小縫，這讓她看上去麵相上有了些缺陷，又平添了說不上的憨相。她的嘴很大，又喜歡把嘴唇抿成兩張薄片，看上去有些尖刻。但，她的身材不錯，有1米75的樣子，苗條、挺拔。
一來二去，我跟陸大姐混熟了。她說她是84級的大學生，有個胖得像“豬”似的老公和聰明伶俐的獨生女。接著跟我說“我們XX大學出來的人都不會說話、拍馬屁，就會幹實事。所以，在坡縣找工作可吃香了，人家一聽是我們XX大學出來的，都搶著要。”雖然之前我真沒聽說過這所大學(恕我孤陋寡聞)，而且據我所知，坡縣普通民眾對中國大學的認知水平也就幼稚園的程度吧，但出於禮貌，我還是鄭重地點點頭，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
也許因為語言的原因，陸姐很少公開發言，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很勤奮地用AUTOCAD 進行著複雜的設計工作。這讓我這個啥也不懂的人尤感敬佩。
陸姐是北方人，說話語速超快。有時候銷售部需要根據客戶的要求更改圖紙，陸姐就會如機關槍掃射似地說著：“你說什麽？啊？昨天，你還說要這樣改的。今天就又變卦了？總說是客戶說的？到底是因為你根本不懂，還是你在拿著雞毛當令箭、瞎指揮？你什麽都不懂就該多學著點。”
雖然聽不懂，但也貶得銷售人員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後來，銷售部的人都直接找陸姐的師傅J先生。J先生是個脾氣超好、身材像彌勒佛的老好人。他對銷售部的一切要求都“點頭哈腰”，唯唯諾諾。陸姐跟我說“J是沒辦法，還要靠這個飯碗留在S國。他能不到處都點頭哈腰嗎？他的綠卡到現在也批不下來，還拿著EP 準證。隻是銷售部這幾個毛頭，啥也不懂，真要把我惹毛了，我立馬走人。像我們XX大學畢業的人，到哪兒人家都喜歡。我們就能幹實事！”
陸姐在我眼裏是個道行很深的人，因為她會算命、懂八卦、五行，更是位橋牌高手。她跟我說“我給自己看了相，叫麵貼金，就是金隻有薄薄一層。你的手相還不錯，厚實........”她緊接著嘟囔了幾句特玄妙的話，我沒聽清楚，又不敢深問。因為，她曾突然甩過一句，“剛才已經說過了，還要我再說第二遍啊？你是不是中國人呐？”一想到問一句話，要關係我的國籍命運，我隻得做啞。跟接了聖旨一樣領回我那總算看著不錯的胖手。
那時，公司的經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到後期，連工資都開不出了，丙月發甲糧，人心惶惶。老董事長迫於無奈，賣掉了公司大部分的股份給Z公司。
Z公司的兩個老板是兄弟二人。大哥就稱為D 先生吧，有68歲的模樣，弟弟大概60歲，兄弟兩人的身高都不超過1米60,而且都喜歡弓著背、背著手，在辦公室裏四處踱方步。他們每天一走進辦公室的大門口，我們都會先看見一個伸出來的白乎乎的頭，就知道新老板駕到了。期間，公司管理層進行了大換血，各種糾結、矛盾叢生。
就在這個時候，J先生因為簽證到期回國了。陸姐坐上了技術部的第一把交椅。帶著一個中國來的“小弟”。自此，陸姐的命運也有了徹底的轉變。
陸姐與D老板漸漸成了忘年交，並發展成了一段綿綿的“情意”。常聽同事講，在某商場看見兩人一高一矮，相差快30歲，手挽手、甜甜蜜蜜地從飯館出來，那個時候陸姐整天掛著笑容，到處展示著她門牙中的一條縫。
我挨不過這人事的紛亂，跳槽去了別的公司，隻是與幾位舊同事還有著聯係。聽說，陸姐榮升為技術部資深經理，換了國籍、開了大車、搬了大房。
一位前同事O義憤填膺地跟我說：“都是中國人，我真為她害臊。她每天大清早的就在辦公室裏大聲罵人，罵那幾個剛從中國招來的年輕人。她的口頭禪是——你們這幫中國來的垃圾”。O 接著說：陸姐害怕人家學會了技術把她給撅了，所以，手下的徒弟一律從中國招來，兩年換一批。她還動不動就把那幾個年輕人叫進辦公室大聲訓話，吵得公司上下都不得安寧。到了中午還大模大樣，一副孝敬的麵孔、挽著老頭的胳膊出去吃飯。真丟人現眼！
另一位同事跟我講，陸姐親口跟她說：像她混得這麽好的中國人不多，很多中國人都特眼紅她、嫉妒她。隻有像她這樣大度的人才不跟這些“中國來的垃圾”計較。
我聽了暗捏一把冷汗，虧我溜得早，否則哪天陸姐也一定罵我是中國來的垃圾了。我為能躲過成為垃圾的命運大呼幸哉!
但，轉念一想，大千世界，人生興衰恰如日月盈虧。很多時候，我們能夠挺得住逆境的磨練，而熬不過順境的安逸。也正如是，管仲《管子.重令》中提到的“人心之變，有餘則驕，驕則緩怠”。希望陸姐一切都好！
於2013年12月
